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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心生愧疚


  还未行至东街廊口,便听见声声哀乐从深巷里传出,凄厉低迷的曲调,随着风雪飘扬而肆意渲染,官道两旁的行人纷纷侧目观望,只见行进的马驹上,分别坐着两名身着华服的成年男子,还有一名颜色俏丽面覆青纱的少女。
再翘首去看,马驹后面还跟着二辆撵轿,没多久一辆素白的小马车驶了出来。
“听说死的是大冢宰府上的姨娘...”
“怎么死的?”
街口处三三两两的行人忙的交头接耳起来,一副看戏的表情。
“哎呦!据说是从明安寺旁的高崖上摔了下去,摔的身子都碎了...”有仆妇打扮的妇人抚手咂舌道。
“是呢!那身子摔的软的跟棉花一样,身子都分了好几块...”
站在酒肆边上一小子打扮的年青人转过头去,摊开双手去形容那惨烈的一幕:“那身子嵌在那根根尖木桩子上,肠子都流了一地呢!”
“呕...”有年轻的女子闻言,哪里还忍的住,顿时俯身干呕起来....
大冢宰府,一身青墨素衫的古钱,脸色晦暗的负手侯在朱红大门前,本来府中侍妾亡故,身为大冢宰的他是无需出来迎接的,但古钱听说二位王爷一道护送傅骊骆回府,也只好忙的出府迎接贵人。
西面的小门处,府里的侍卫们身着白色素衣早早的侯在廊檐下,李嬷嬷和府里管家按照古钱的吩咐,把停放杨素琴遗骸的素白马车从侧门放了进去。
缠绵萎靡的冷风寒雪在黑沉的天际围成阵阵薄纱,将整片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傅骊骆还未翻身下马,古钱就疾步奔了上来,一脸的忧色道:“兮儿,你无碍吧?”
眼底瞬间布满了朦胧的水色,傅骊骆踩鞍下马福身:“兮儿无碍!父亲不要担忧,只是杨姨娘却...”
古钱皱了一双剑眉,眼尾处的皱纹挤在硬朗的五官上,显得整张脸更显刻板,他连忙摆手,示意傅骊骆不要再说,又垂眸行至廊柱下的两位男子跟前,抱拳躬身道:“多谢两位王爷亲自护送,下官感之不尽!”
他此话说的含糊不清,古钱当然知道自己的妾氏亡故,还没有那么大的体面能让两位王爷相送,两位贵人多半是看在自己女儿的情面上,古钱想着不觉对傅骊骆又高看了几眼。
“大冢宰大人节哀!”面色爽朗的越王翻身下马,朝古钱看去。
一旁脸色淡然的东阳王负手而立,拂了拂衣摆处的湿滑,看了几眼廊柱下那抹纤细的身影,东阳王紧抿着的嘴角弯过一丝暖意:“古大小姐今日受惊不小!大冢宰大人定要好生安抚才是!”
古钱抬起灰暗的双眸,朝眼前的冷面王爷看去,他眼角一道二寸长的疤痕延伸到了太阳穴,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竟比旁时少了几分煞气!倒显出一丝英气来!他那青色的面皮下有掩藏不住的欣悦,目光更是不自觉的瞥向那处...
古钱心里一阵唏嘘。
如若圣上不取消他们的婚约,这该有多好啊!他看得出来这冷傲的东阳王,对他女儿有心了。
暗自思忖着,古钱却有些恼了,恼恨那自以为是的窦骁扬,生生搅合了这么一遭大好的姻缘!
东阳王宇文明雍自是没有注意到古钱的小心思!他一双凤眸,只落在那抚手哈气的小女子身上。
如果说第一次见她时是惊诧,那么这第二次见她,应该是倾心了么?
宇文明雍抚手摸着下颚,唇瓣扯过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
娇美而不矫情,清冷而不冷情,她好似一块不可多得的珠玉,引的人想去细细观摩!
一想到圣上突然取消了旨意,宇文明雍心底对那好事的窦骁扬就多了一丝愤恨!
溢满盛怒的黑眸,对上少女突然转过来的潋滟双瞳,看着她白皙的几乎透明的脸色,宇文明雍骤然心生不舍,只勾起唇角睨着古钱:“冬夜寒气极盛!大冢宰大人快携古大小姐回府吧!本王和越王明日再来府上祭奠!”
宇文明雍墨玉般流畅的长发,用青色的丝带束了起来,浓墨似的眉眼下,一张清俊雅致的脸庞温润的如沐春风,眼角那道疤痕和瘦削的脸庞,本该是清冷的气场,此刻却微微勾起,扬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对着款款前来的少女低语道:“古大小姐快进去吧!”
傅骊骆掩去眸底的不适,尽量用清浅的口吻对他颔首屈膝:“东阳王好走!”拢了拢手袖处的细纱,对着一脸含笑的越王抿唇垂眸:“越王好走!”
“告辞!”
越王抱拳转身,两人翻身上马,一溜烟功夫消失在了深巷尽头...
傅骊骆挽着古钱进去,把今日发生的情形都讲的事无巨细,说到最末处,一颗豆大的泪珠触不及防的滚落下来,划过白嫩的脸庞,带着一丝滚烫的温度。
古钱接过傅骊骆递过来的热茶,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唉!都是杨姨娘的命数吧!”似又想起了什么,古钱倏的搁下茶盏,捋过一缕胡须挑眉:“怎的会突然就摔下去了呢?说着睨了睨雕花屏风后的李嬷嬷,抿了一口清茶:“那出行的马车都是谁准备的?行前可有好生检查?莫不是车轮被冰渣子给碾破了?”
藏在手袖里的玉指微动,傅骊骆斜眼望了一眼李嬷嬷,抬手抹去香腮处的湿滑,带着哭音泣道:“那马车都是杨娘娘自己预备下的,女儿在前行前还提醒杨姨娘,我说官道山路上尽是冰晶渣子,需把车辕上裹上一层麻衣,以防...”
话音未落,李嬷嬷又屈膝伏地,抹起了眼泪:“是呢!老奴也听到大小姐规劝杨姨娘,可杨姨娘哪里听的进去!她硬是不愿按大小姐的说的去做...”
傅骊骆和李嬷嬷一唱一和,配合的严丝合缝!
古钱哀叹一声,随后去了后院停殓之地。
一时间整个诺大的花厅只剩傅骊骆主仆和李嬷嬷,还有一众守在卷帘边上的小婢子们。
“老奴送大小姐回去安歇吧!”
李嬷嬷勾身下腰扶起容色疲乏的傅骊骆,在睨到她滚滚而出的清泪时,忙的拿锦帕去拭:“大小姐莫要自责!一切皆有天定!”
傅骊骆抚着眉心处的倦色,神色茫然的抬步出去...
一到逸风阁的里间暖阁,傅骊骆倏的木然的坐在软几上,看着铜镜里娇花似的少女,她抬手卸掉头上的骨簪丢到香案上,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喃喃出声:“你们也看到了,我只不过学着她的样子,在那车辕上划了几道,本想让她重重摔上一跤,给她个教训就够了,我没想害死她!”
伸手拂去衣襟上的清泪,傅骊骆抬手拉着李嬷嬷的衣角,一双眼睛憋的通红:“嬷嬷,我并未想害死杨姨娘,虽然恨她小人作恶,但并未想要害死她!”
看到杨素琴那碎成破布袋子似的遗骸,鬼知道她干呕了几次!
虽然厌恶杨素琴的阴险小人,但害死她却是自己的无心之失!她们并未深仇大恨,对于杨素琴的惨死,傅骊骆心里甚是难受!
“大小姐,不怪你!”李嬷嬷抬手帮傅骊骆拂去腮鬓处的乱发,突然扑的一声跪在地上,老脸顿时暗沉入土:“都是老奴怨恨那杨姨娘,瞒着大小姐,给了那车夫五十两银子,让其...”
傅骊骆怔楞了几秒,腾的站起身子,满脸的不可思议:“难道是嬷嬷让那车夫故意为之?”
李嬷嬷敛眉不语,浑黄的眼珠子仿若沉入谷底,脸上老泪纵横恸哭起来:“大小姐,实不相瞒,先前被杨素琴母女害死的翠柳,她是...是老奴的亲生女儿...”
傅骊骆惊了一跳,忙的扶起李嬷嬷:“从未听你讲过呀?”那桂婆子...”
“没错,桂婆子是翠柳的养母,并不是亲生的。”李嬷嬷抬起浑浊的眼眸,攥着傅骊骆的双手:“老奴当初刚在府上站稳脚跟,没有太多的精力照顾她,就让她那不成器的爹带着她...”李嬷嬷抬手盖在脸上,颤抖着哽咽:“谁知他狠心的扔掉了她...”
傅骊骆越听越糊涂,那日翠柳被害,这李嬷嬷全然看不出几丝悲愤,难道李嬷嬷也是刚得知翠柳是她亲生?
“嬷嬷莫不是刚刚知晓翠柳是你亲生?”傅骊骆扶手撑额,看香案上闪闪烁烁的琉璃盏,一双清丽的水眸在光亮的映射下仿若冷凝的琥珀。
“老奴也是前不久从桂婆子那里知晓的。”李嬷嬷暗自神伤,拿起帕子捂住红丝遍布的眼眶:“老奴一直找寻我儿多年...谁知道她却在我眼皮子底下,被杨素琴母女害死...”
说罢李嬷嬷忽然抬起一张斑驳的脸庞,面色霎时变得狰狞起来,狞笑着掐腰靠着青纱屏风:“那杨素琴死有余辜!还有那古云画...她怎么没有摔死...哈哈哈哈..”
看着近乎疯狂的李嬷嬷,傅骊骆觉得整个身子凉飕飕的!
一阵阴风从窗棂格子里窜进来,猛然一把吹灭了青铜里燃着的银丝炭。
素色的窗幔随风飘扬,卷起一抹阴森的寒意,傅骊骆双手捂头,身子虚软的侧卧在云锦软被上,眸底渐渐涌出一层水雾,杏眸早已肿的似香桃一般。
打发了李嬷嬷,已近三更。
蔓萝脸带忧色的行了过来,捧了滚茶,递给靠在大引枕上神色恍惚的人儿:“小姐,这是安神茶,您快喝了吧!”
傅骊骆伸手接过,眉眼浅笑:“你有心了,快去睡吧。”
安神茶效果不错,只闻了一会儿,傅骊骆只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一手支着额角,一边端着珐琅骨瓷杯盏,全身透着一股慵懒随性。
“奴婢哪也不去,怕小姐会梦魇,奴婢就在这守着小姐。”蔓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睁着大大的清眸,睨着自家小姐。
想起杨素琴那软塌塌的紫黑尸体,还有那身上千疮百孔的窟窿,蔓萝就骇的不行,一颗小心脏惊的跳到了嗓子眼,虽然自家小姐面上看着淡定自若,但她心里肯定惊骇,毕竟那场面太过于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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