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四 盘果

　　“不懂礼数，没看到我和莫西大宰正在交谈吗？”盘果对于风灵突然闯进来打断他和莫西的谈话相当恼怒。
风灵敷衍地冲莫西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转过脸来对着盘果，看起来也是怀揣了一肚子的气，“阿爸您为什么要抓易巴？”
“什么易巴？”盘果皱着眉毛。
“我安排住在驿馆里的一个朋友，他不过是帮人看病而已，为何你要派人抓走他？”风灵理直气壮地质问道。
“朋友？”盘果的眉头皱得更紧，冲莫西抬抬手。莫西立马弯腰对大王和公主行了礼之后退了出去，还知趣地关上了大门。
盘果背着手缓步走到了风灵面前，斥责道，“才来卡洛城多久你就交上了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
风灵不服气地仰起头，“易巴不是卡洛人，是我把他从森多带到这里来的。”
“你还有脸说！”盘果一听，心里的火气更大，鼻孔里呼呼地喷着粗气，“你现在已经是乌东的媳妇，我盘果家不允许做出辱没先祖，败坏名声的事。”
几天前听水仙说起这个叫做易巴的后生时，盘果就想单独把风灵叫来好好训斥一顿，这个孩子越来越不像样，竟然把一个年轻后生一路从森多带到了卡洛，要不是全程有水仙和申加作伴，传出去风灵就要像达来一样“声名远扬”。
风灵却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挺起胸脯和盘果对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盘果气得忍不住抬起手，想狠狠扇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一个打耳光。
“你打啊！”风灵把脖子伸直，仰着脸，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泪水，像是一个要英勇就义的勇士一般。
盘果的手举在半空，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对这个孩子动过手，即便生气也只是大声吼几句。现在风灵长大了，眼看着就要出嫁，这一巴掌更是打不下来，指着大门说道，“你滚，滚出去。”
风灵一抹即将要流下来的眼泪，带着一股怨气扭头打开门跑了出去。
听着风灵远去的脚步声，盘果这才重重叹了一口气，要在平时，对于今天风灵这件事，盘果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女儿的人品他还是非常放心，看风灵委屈的样子就知道，她和那个叫易巴的后生之间没有什么太过于亲密的关系。但卡洛城不是森多大寨，周围的人都是各自心怀鬼胎的大臣和贵族，对于刚刚登上王位的盘果来说，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翼翼，避免行差踏错，不要让家族的言行举止成为这些人口中的笑谈，成为他进行革新的牵绊。
“启禀大王，一共抓获了三十二名游医，现已经关进大牢。”一名卫士统领前来禀报。
盘果点点头，“严加看管。”
“上师说要把这些人带到莽山上洞窟去。”卫士继续说道。
盘果怒道，“那就按照他们的吩咐做。”
卫士这才鞠躬退下。
盘果心头的另一团火又升了起来，今天抓捕这些在卡洛城中的游医其实是雅格下达的命令，不过需要盘果这个大王来执行而已，至于为什么要抓捕游医雅格并没有解释，雅格派来的上师解释说，游医中有人使用巫术，祸乱城民。
祭祀大典后雅格就回到了王宫后莽山上的洞中，再也没露过面，有什么吩咐都派上师来传达。每当盘果抬头看身后的莽山，就觉得那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但现在他不得不仰仗这座山的存在，震慑住那些大臣、大亚和贵族们。
尽管现在成了大王，但是盘果心知肚明，无论是曾经一起起义的申加，还是那些被策反的大臣和大亚，甚至临阵倒戈的部族头领，他们大都是见风使舵的人，要让这些人听从自己的命令，靠武力行不通，还得依靠雅格这个已经存在了一千年的总大摩师，所以对于雅格要抓捕游医的命令，盘果只能尊从，况且雅格要抓的只是使用巫术祸乱城民的游医，盘果更没有理由反对。
对于现在的关系，雅格和盘果似乎都心照不宣，雅格通过盘果来做一些他不方便出面亲自做的事，而盘果依仗雅格的认可来施行自己即将进行的改革，这是一种奇妙的平衡。唯一让盘果还耿耿于怀的是尼楚和布隆两位大摩师的现状，他想问清楚雅格在祭祀大典上说的两位大摩师消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却担心会因此而打破这种平衡。
心事重重的盘果走出了寝宫，站在门口的卫士立刻随行护卫，盘果挥了挥手让卫士退下，他想一个人静静。
这还是盘果第一次独自走在宫中，王宫里的下人和巡逻的卫士看到了盘果都立刻停下来行跪拜的礼仪，从他们恭敬但略带惊讶的眼神里盘果就知道，从前令堆出门都是前呼后拥，所以这些人对于大王单独出现会那么惊诧。
盘果对这些人微微点头，更让他们惶恐万分，盘果微微摇头，他还是不太习惯人们对他如此过分的恭敬，或许改革可以先从宫中开始，不是正式的场合，只要躬身即可。再说王宫里也不需要这么多下人，不能为了将就排场而铺张浪费。想着想着盘果就走到了他最近常去的花园，这里不像在森多大寨，出门就能看到远处的青山绿水，这里抬头只能看到无数的屋檐和楼宇。盘果于是喜欢到宫中的这个花园来散散心，一旦看到大王来到这里，久在宫中的下人们立刻领会新晋的大王不喜人被打扰，都自动地远离了这里。
看着绿树，闻着花香，听着鸟语，盘果烦躁的心情宁静了许多。花园不大，走不多久就能走到头，一般来说，盘果都要走上好几个来回。但这次他忽然觉得花园似乎比从前大了许多，怎么走了好一会还没到头。
盘果顿时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哪里是什么花园，竟然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而自己正站在山脚下，不远处还有一条溪流。
盘果立刻警惕地拔出了那把雅格还给他的上古铁刀，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某种幻术，敢在王宫中施行这种法术的人一定非比寻常。
“头领不必惊慌。”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盘果浑身一震，“尼楚大摩师？！”猛一转身，尼楚和布隆两位大摩就站在面前。
“你们？”盘果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握刀的手不敢丝毫放松，他不相信就在不久前奄奄一息的两位大摩师如今看起来毫发无损地站在眼前。
尼楚和蔼地微笑着，“你不用怀疑你的眼睛。”
“当然，我很理解你的疑惑。”布隆席地而坐，把手中的法杖平放在了腿上，“你看到的是人，不是灵魂。”
盘果看看尼楚，又看看布隆，还是不敢相信。尼楚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
盘果犹豫着把尼楚干瘦的手握在手里，感觉到一丝温度，这至少说明尼楚果然是真的人。“你们怎么……？”
“坐下说。”尼楚抽回手，坐在了布隆的旁边。
盘果这才把刀放下，盘腿坐了下来，惊奇的目光一直盯在尼楚皱巴巴的脸上。
尼楚带着微笑缓缓说道，“就在祭祀大典的前一天晚上，一个人把我们俩从雅格眼皮子底下弄了出来。”
“谁？”盘果急忙问道。
尼楚严肃地摇了摇头，“我们答应了那个人，不能告诉你。”
看尼楚这副表情，盘果知道追问不会有结果，“既然两位已经自由，为何不来见我？”
“因为我们不想再掺和到你们的纷争中。”布隆说道。
盘果用皱眉表示了自己的不解。
尼楚说得更加明白，“布隆的意思就是，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插手你和雅格之间的事。”
“为什么？”盘果有些急了，“我现在正急需二位大摩师帮我，雅格虽然是总大摩师，但我和他……。”
布隆抬起手，制止盘果往下说，“今天濮囯内部的纷争，和邑人的斗争，其实都是我们这些大摩师造成，我们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不由盘果辩驳，尼楚接着说道，“我们错了，从一千年前就错了，身为大摩师，我们不但没有帮助人们走向幸福，却让你们陷入了无尽的斗争中，所以，我们决定离开。”
“离开，你们要去哪里？”盘果急忙说道。
尼楚和布隆相视一笑，“去我们来的地方。”
盘果听得一头雾水，“不，不，不，二位大摩师现在不能走，如果你们想结束纷争，更应该留下来指点我，帮助我。”
尼楚和布隆站了起来，“我们没有这个能力。”说着转身便要走。
盘果腾地也站起来，正想伸手去抓两人，却感觉面前挡了一堵无形的墙，把他和两位大摩师完全隔开。
“两位留步不要走！”盘果大声叫道。
尼楚和布隆笑着转过身来，冲盘果挥了挥手。盘果急得举起刀狠狠砍在面前的透明墙上，刀锋如同砍在了水面上，荡起一圈波纹。波纹散去，盘果看到两位大摩师已经越走越远，朝着一个妇人走去。虽然距离已经很远，只能看到那妇人的背影，但从身影上盘果却觉得似曾相识。就在那妇人缓缓转身的时候，眼前一花，一切都消失不见，盘果又站在了王宫的花园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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