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 雅格

　　雅格打坐了一夜，身上的黑袍已经被露水完全打湿，当天边翻起的鱼肚白时，他沉睡的机体慢慢复苏，体内凝结的血液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奔腾着迅速流遍全身。这是雅格经年累月修炼出的一种方式，在夜里，他仿佛冬眠的蛇一般，让身体陷入了类似假死的状态，就连呼吸都停止，这样就能避免浪费精力。而只要有一点微弱的太阳光亮照射到身体，就能让僵硬的身体慢慢苏醒。
随着血液的流通，被黑袍遮盖下的皮肤有了血色，慢慢恢复了感觉。闭着眼睛的雅格感受到了黑袍的湿润，他释放出了一些热量，很快烘干了黑袍。
在雅格身边守卫了一夜的上师们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盘腿坐在地上纹丝不动的雅格竟然全身冒出白色的雾气，仿佛总大摩师正在蒸发。上师们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但守卫的职责让他们不能离开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被雅格身上的雾气越来越浓。上师们不敢言语，但心中却在想，“总大摩师怕是要成神升天了。”
时刻留意雅格总大摩师的各位大亚和头领看到雾气也赶来，都带着惊异而又疑惑的眼神注视着被雾气笼罩的总大摩师。
不过上师们的猜测并没有成真，雅格身上的雾气开始慢慢淡去，当雾气完全消失以后，雅格睁开了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众人惊恐的表情，雅格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露出一丝笑意，但他并不打算解释，让他们对自己永远保持着神秘感是件好事。
雅格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圭彻大亚回来了吗？”
肥胖却头脑灵活的拉姆上师立刻回答，“启禀总大摩师，圭彻大亚怕是回不来了。”
面对雅格浮现出询问的眼神，登蛮大亚即刻补充，“在鸡冠岭山下瞭望的卫士刚刚传来消息，他们看到山岭上挂出了三颗人头，卫士不敢爬上山去看个究竟，但远看像是昨夜跟随圭彻大亚去打探敌情的三名卫士，恐怕圭彻大亚也是凶多吉少。”
雅格默默点了点头，“出发。”
派遣圭彻去打探叛军敌情本就是雅格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昨天他本想当场就斩杀了圭彻，但考虑到仗还没打就杀了一个大亚，未免带来晦气，干脆就让圭彻当一回探子，若是刺探到情报成功回来，就功过相抵，免了他的死罪，若是回不来，也正好借叛军的手除掉这个没用的大亚。现在看来，圭彻确实是废物一个。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还弄不清楚那几头灰面兽为何会出现在鸡冠岭。
卡洛大军从三个方向朝着鸡冠岭进发，巴尔带领高里部族的士兵从西面向鸡冠岭挺进，霍多的拉旺士兵将从东面发起攻击，卡洛城的卫士人数最多，将从正面打击叛军，
经过一夜的休整，卫士们个个精神饱满，步兵作为攻占鸡冠岭的主力，他们抬着不可一世的头颅，带着倒勾的铜戢骄傲地朝上直立。
步兵前面是步伐伐轻快的射手，他们背上背着弓箭，腰间插着短刀。而在步兵后面，是骑着战马板硬朗的骑兵，树林不是他们擅长的战场，只能暂时委屈跟在步兵后面。而最后的战车队伍是卡洛军队攻城拔寨的利器，也是雅格对这场战斗充满信心的保证。
遮天蔽日的军队如同蝗虫一般围向鸡冠岭，他们经过的地方，野草被踏平，小树被折断，山野中的鸟成群地飞往远方，树林里的野兔和狐狸平生第一次放下了世仇，共同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野猪本想逞逞威风，但轰隆隆的脚步声踏得山都在抖动，这个丛林里比野狼还凶狠的角色只能不甘心地离开它熟悉的这片山林，去开辟另一个势力范围。
卡洛军队的旌旗在初升的太阳下招展，仿佛不是去与敌人交战，而是凯旋而归。任何人看到这样一只士气高涨的军队都会生出极大的信心，雅格也是一样，他相信单凭人数上的优势也足以踏平鸡冠岭。
唯一让他有些顾虑的是那几只灰面兽，若真的只有圭彻所说的三只，那就不足为虑。
日上三竿的时候，黑压压的卡洛大军已经布满了鸡冠岭周围的几座山，若是把卡洛军队比作滔天的洪水，鸡冠岭就是堵住洪水向森多泛滥的那一块巨石。指挥洪水的雅格气定神闲地在一个小山坡上坐下来，他要在这里看着鸡冠岭沦陷。
拉姆上师充当起了临时的发令官，雅格抬头看着鸡冠岭的顶峰，慢慢点了点头。拉姆立刻吩咐一旁的卫士擂响了用牛皮做成的战鼓。
缓慢沉重的鼓声中，大军开始向鸡冠岭移动，步兵半勾着腰，铜戢向前，据说森多人最擅长的就是山林作战，布陷阱，栽暗桩对于森多人来说都很拿手。步兵们全身紧绷，耳朵全都竖起来，机警地凝视着前方，一步一步向山上进发。每一队步兵后面都紧跟着射手，他们把弓横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把箭搭在弓弦上，保持着随时发射的姿势，以防叛军从茂密的灌木丛里冒出来。
“太谨慎了。”雅格微微皱了皱眉。
拉姆立刻命令擂鼓的卫士，“加快速度。”
鼓声越敲越快，率领步兵的米争大亚不得已催促步兵加快前进的步伐。走到半山腰，他们预计的陷阱和暗桩都没有出现，四周出了他们自己走动时擦过树枝树叶发出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声响。难道叛军看到卡洛大军到来，自知打不过，已经撤离了吗？
这种猜测随着队伍的推进显得似乎越来越正确，往山顶进发的一路上，别说陷阱或者叛军，就连只兔子都没看到，鸡冠岭仿佛就是一座空山。越接近山顶，树林越稀疏，在距离山顶还有近两百米的时候，已经没有树林可以遮挡，就连灌木也非常稀疏，最多是半截枯黄的野草从薄薄的土地钻出来，在秋风中瑟瑟抖动。
走到这里，米争立刻下令停止前进，再往前就进入了叛军弓箭的射程，在这个毫无遮挡的地方，再前进等于是叛军的活靶子。
米争的担忧刚刚出现在脑袋里，安静的山顶上忽然冒出就了成片的士兵，他们威风凛凛地矗立在山顶，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已经拉满的弓。
两百米，米争大亚怎么不相信叛军的箭能够射这么远，遗憾的是，他并没有考虑到叛军居高临下的位置，只见听一声“射！”如雨般的箭矢从天而降。
走在最前面的步兵还没来得及把盾牌举起就中了箭，立刻倒下一排，剩下的赶紧往把盾牌高举过头顶。
“射手上！”米争大亚命令后面的射手跑到前面来。
卡洛射手的箭射到最高处就像扔向空中的树枝一样，纷纷落下，根本连山顶都到达不了。米争只能让所有士兵举着盾牌缓慢地向山上前进。
雅格眯着眼睛看到这一幕，冷哼了一声，拉姆会意，让擂鼓的卫士把鼓点敲得更加密集。
鼓声传到了米争的耳朵里，他一咬牙，拔出腰刀大声喊，“冲上去，违令者斩。”
步兵们只得硬着头皮往上冲。漫天的箭雨落下来，步兵们的盾牌扎满箭矢，但已经离山顶越来越近，当推进到距离山顶一百米之内时，卡洛的射手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他们弯弓搭箭，把叛军的箭雨压制了下去。步兵终于可以加速往上冲。
正在这时，山顶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卫士们抬起头，惊恐地看从山顶滚下来的圆木，一根根比腰粗的圆木像奔腾的战马向他们袭来。这是比箭雨更无法躲避的东西，卫士们只能扭头就往山下跑。幸运的是那些原本落在最后却离树林最近的卫士，他们很快跑进了树林，依靠林木躲开了滚滚而来的圆木。而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卫士，跑不过滚木翻滚的速度，在一片惨叫声中，无数的卫士被滚木压倒，撞飞。
小山坡上的雅格冷冷地看着第一次进攻遭到的反击，这次他没有再下令步兵继续往上冲，而是让军队暂时在树林里休息。叛军的抵抗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太顺利的话，那才不对劲。
两匹马来从远处跑过来，马背上的霍多头领和巴尔头领翻身下来，一脸惶恐地跪在雅格面前。
“启禀总大摩师，叛军实在顽固，我们拉旺的士兵伤亡惨重。”霍多头领头苦着脸说道。
“启禀总大摩师，叛军太狡猾，他们准备了很多石头，从山顶往下扔，我们高里的士兵根本寸步难行。”
雅格冷静地说道，“两位头领请起，好戏才刚刚开始，既然攻不上去就停下来，你们不如和我一起坐在这里，让我们看看叛军还有多少圆木和石头可以用，我就不相信盘果砍光了鸡冠岭背后的所有树木。”
两位头领这才从地上站起来，他们当然不敢和雅格坐在一起，而是像两个卫士一般站到了雅格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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