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风灵

　　
风灵听到木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木门被猛地推开，盘果带着一阵风卷了进来，在盘果身后紧跟着祖平。
风灵向后退一步，让盘果走到床边，眼眶红红地说道，“阿爸，他疯了，什么都不记得。”
盘果头领弯着腰，盯着蜷缩在床角的岗巴看了半天，岗巴被他直勾勾的眼神吓得把身体抱得更紧。盘果直起身体，把头转向尼楚，“怎么会这样？”
尼楚无奈地摇摇头，“一醒来就这样。”
在盘果和祖平后面跨进木屋的德莱头领和申加长子也站到了床旁，“真的疯了？”
安武沉重地点点头，“恐怕是的。”
站在床尾的申加走过来，突然拔出腰间的短刀，在风灵的惊呼声中，申加举着刀向岗巴砍去。岗巴眼见着短刀砍下，也不知道躲闪，脸上还带着傻笑。
就在刀锋即将砍破到岗巴脑袋的时候，安武的短刀像一道闪电突然出现，两把短刀在岗巴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与此同时，强大的力量从安武的刀上传递过来，震得申加立刻松开了手，他的短刀被磕飞得插到了屋顶。
风灵一步跨到申加面前，一把把申加推开，大声吼道。“申加，你要干什么？”
申加咧着嘴，揉着发麻的手，“我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风灵气得脸胀红，“我看你不是试探，你根本就是想要了他的命。”
申加朝风灵翻了一个白眼，“我手里有轻重。”他又看了看安武，“何必用这么大劲，我不过是做个样子。”
安武笑笑没说话。
申加弯下腰，一只手抬起岗巴的下巴，像看牲口一样左右扭动，“岗巴，你看看我，我俩可是老朋友。”
岗巴用迷惘的眼神看着申加，嘴唇紧张地微微颤抖，不受控制的口水从嘴角流出来。
申加用指尖指着岗巴的瞎眼说道。“还记得你的左眼怎么瞎的吗？”
风灵两眼一瞪，“申加，原来是你弄瞎了他的眼睛。”
申加扭过头来，“风灵，你是我还没过门的媳妇，这样对一个奴隶是不是太过关心了？”
风灵竖着眉毛，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奴隶，是邑人转世大摩师。”
申加收回手，擦了擦手上的口水，“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傻子。”
“阿爸，这个邑人已经没有用了，不如……。”一旁的祖平用试探的眼神看看盘果。
风灵着急地说道，“阿爸，岗巴救过我的命，你从小就教我们有恩必报，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盘果没有立即表态，而是侧过脸问安武，“炼铁进行到哪一步？”
“我们还没炼出来。”风灵快速地插话。
盘果瞪起虎眼，“我在问安武。”
安武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岗巴曾经说过大概的炼铁方法，我们按照他的方法炼出了第一炉铁块，但由于怪物的突袭，炉灶被毁，如果没有岗巴的帮助，最后能不能炼出铁来还是未知。”
风灵向安武投过去感激的目光，至少安武的话还偏向于保护岗巴。
“阿爸，”祖平立刻说道，“既然知道了炼铁方法，炼出铁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有没有这个邑人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岗巴，炼不出铁你负责吗？”风灵横了一眼祖平，这个阿哥仿佛跟天底下所有邑人都有仇，恨不得杀一个少一个。
安武插话道，“不能这么说，在没有炼制出铁兵器之前，我不敢保证完全掌握了炼铁的方法，万一他对我们隐瞒了一些关键的炼铁步骤……。”
祖平哼了一声，打断了安武的话，“现在他这个样子，怎么炼铁，我们森多的米饭不能白养一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傻子。”
“都给我闭嘴！”盘果一声呵斥，终结了三兄妹的争论，“我决定了，暂时不杀。”
一直心怀不满的申加说道，“姑父，至少要给一个不杀的理由。”
尼楚大摩师站了出来，“盘果头领不杀岗巴是对我们大家最有利的做法。”
德莱冷哼了一声，“尼楚，我理解你身为森多的大摩师，理应站在盘果头领一边，但你也应该想到，”德莱抬手一指岗巴，“万一无界墙被这个人打开，第一个面对如狼似虎的邑人是我们乌东。”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支持盘果头领不杀岗巴。”尼楚歪着嘴角冷笑着看向布隆，“我相信布隆大摩师也会同意我的意见。”
德莱转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瞥向布隆。
布隆苦笑着说，“尼楚大摩师说的有道理，岗巴现在的确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我们不但不能杀了他，还要好好养着他，最好不要让他有什么闪失。”
尼楚微笑着点头，似乎取得了胜利，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不明白布隆为什么会突然和尼楚站在一条线上。尽管风灵也不懂尼楚为什么支持不杀岗巴，但她第一次觉得不苟言笑的尼楚大摩师这么有人情味，在此之前她总是不敢面对尼楚那张皱巴巴的脸，和那双虽然浑浊但却令人浑身发麻的眼睛。
布隆瞅了一眼畏缩在床上的岗巴，然后摇摇头，“他是邑人转世大摩师，一旦死亡，灵魂就会进入转世轮回，十八年后会有另一个转世大摩师出现在邑人领地。为了无界墙的安全，我们还要费尽心思地去找出来，然后灭掉。现在只要岗巴在我们手里活一天，邑人领地就不会有新的转世大摩师出现，无界墙就永远不会被打开。”
尼楚露出满意的微笑，“所以，这个傻子活着，比死了更好。”
听完两位大摩师的解释，风灵的表情随之变得轻松起来，嘴角甚至有些微微上扬。这一切都么没逃过一直关注风灵的申加，他恨的牙痒痒，用仇视的眼光把岗巴从头到脚剐了一遍，“既不能杀，也不能放，那该怎么处置这个傻子。”
“地牢还有很多空房间，里面的老鼠和蟑螂一定很欢迎这位邑人大摩师入住。”祖平嘿嘿笑着说。
还没等盘果决定，风灵立刻说道，“不行。”面对所有人投来的狐疑目光，风灵眼睛骨碌一转，把头昂起来，用手指着岗巴说道，“现在他虽然疯了，但他依然是拥有法力的邑人转世大摩师，保不准哪天忽然清醒，区区地牢怎么可能困得住他。”
祖平冷哼了一声，“阿妹，那依你看来，我们该拿他怎么办，让你天天守着他吗？”
“这、这怎么可能，”风灵的脸微微发红，“这件事还是阿爸拿主意。”
盘果头领看了一眼蜷缩在床上的岗巴，摇摇头，然后用凝重的眼神扫了所有人一眼，“刚刚收到消息，拉姆已经到达卡洛城，令堆大王知道我们炼铁的事，已经开始集结军队。”
尽管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小木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仿佛一团乌云阴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的铁还没炼出来。”德莱头领看看盘果。
盘果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从鼻孔里喷出来，如同一头准备要上场的斗牛，“就算没有铁兵器，凭着对地形的熟悉，我们也能把令堆的十万卫士埋葬在高山密林里。”
“阿爸，我请求带领一万森多士兵先行迎敌。”安武洪亮的声音响起，他坚定的语气和抱紧的双拳都显露出他敢于战死沙场的决心。
“阿爸，我也请求带领士兵迎敌。”祖平赶紧表态。
盘果抬起一只手，“不用急，令堆的卫士还没出城，离我们还有至少三五天的路程，再说，我们也不是孤身作战，”盘果看了看德莱，“亲家，你说呢？”
“那当然，难道我带着一万乌东士兵来看热闹吗？”德莱瘦削的脸上浮起自信的笑容，“钻山林，射毒箭，我们乌东的士兵比不了森多，但我们乌东有最好的马，骑马打仗，纵横疆场，包括卡洛在内整个濮囯的骑兵都不是我们乌东的对手。”
“这个傻子怎么办？”申加突然发问。
尼楚抬起浑浊的眼珠子，“各位火烧眉毛的事是对抗即将到来的十万卡洛卫士，至于这个人，”尼楚转把头转向岗巴，“就暂时先由我来看守。”
所有人对尼楚的这个决定都不反对，毕竟，在目前的情况下，没有人比尼楚更适合。当所有人都走出了木屋之后，风灵又跑了回去，看了一眼目光呆滞，流着口水的岗巴，然后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跨出木屋，忽然又回过头，恳切地对尼楚说道，“大摩师，如果他清醒过来，请一定告诉我。”
尼楚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这辈子估计都清醒不过来。”
风灵顿时气得翘起了嘴，“岗巴是好人，好人不会这样的下场。”
尼楚挥挥手，宽大的袖子卷起一股腥风，木屋的门在风灵面前呯地关上，只听尼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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