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求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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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燕京皇都。
丞相李季气得直直地闯入赵皇内殿,还偏偏得保持为臣者的谦卑,那口气是直闷在胸口,瘀积于怀:“陛下!您这又是做什么!杀了这位梁公子,还会有下一位梁公子!杀了他,陛下便能如愿以偿了?”
赵皇不慌不忙一笑:“爱卿啊,之所以没有提前跟你商量,就是怕你心软!”
“便是当真杀了梁公子,又能动摇那梁国几何?陛下这无异于在那梁大公的气管子上戳啊!陛下糊涂啊!”
“但是爱卿你当明白,若不是趁机杀那小子,等他归梁,哪还有动手的机会?那才是真的放虎归山!况且梁公子身死,梁国上下都必将乱上一场,那时才是搅动一池浑水的良机。待他们梁人自乱阵脚,三五年都无法恢复元气。三五年,我赵国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良机灭了梁!”
“陛下大谬啊!陛下细想,近年赵梁无战,正是因梁国内乱,君臣互斗,梁公子们忙于储君之争,自相残杀,这才给赵以喘息之机,养精蓄锐之时。若是那梁大公选中的梁公子,真被刺身亡,梁大公和梁朝内外必定上下齐心,一致对外!而我赵予人把柄,才与元结束大战,元气未恢,倒时候还有谁能帮咱们!”
“你莫要长他人志气!”
“臣哪是长他人威风。只有静静等待时机,待梁国内乱,自我消耗,赵强梁弱之时,方能一击致命啊!”
赵皇张了张嘴,却没吐得出一个字。
“为今之计,凤君刺杀失败,只能灭口,封了梁公子的嘴,才能保住赵国啊陛下!”
赵皇暗自思索良久,终是同意了丞相的谏言:“那爱卿你且去处理吧。”说完,又做出不舍的伤感姿态来:“倒是可惜凤君了,一代名将,就此陨落。到底是朕负了他,哎!”
李季垂首退出内殿。
当夜,刺杀的赵军死士皆被屠杀殆尽,凤君“伏法”。赵皇一夜未眠,饮酒消愁。
……
元国祈京。
白昕亭被贬雕殷关的大事,哪能真的瞒住他娘。白罗氏闻此噩耗,一时痴傻,不可置信地抓着儿子反复询问。在白昕亭忍痛承认后,又流着泪拼命去打他,直骂得他狗血淋头。
“娘就剩你这么一个儿子了!白府就剩你了!你做甚去和那钱家杠上,还闹出人命!你倒是出息了!你出息了!”说罢又是几个拍打狠狠落到儿子的背上。白昕亭也只是默默受着,忍着泪,别过脸去不敢见娘。
白罗氏哭到泪极,又紧紧抱着儿子,埋头哽咽。那弱小的身躯在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怀中,显得如此弱不经风,仿佛那秋色中枯萎的干叶,随时都要凋零一般,摇摇欲坠。
唐玖卿自见白罗氏闻此消息时,便负荆请罪跪在大堂。现在又见娘愁肠百结,泪流满面,一个个响头便重重往地上磕去,若不是白筱翾拉着侍女们拦着,那额头怕都要破相了去。
“娘,您打儿媳骂儿媳吧!这都是儿媳的过错,若不是因为我,将军也不会与那钱隋起冲突。求娘别再责备将军了,是儿媳对不住将军,更对不住娘。求娘重罚儿媳,求娘责罚儿媳。娘,您别哭了,别哭了……”
“好孩子,起来吧,快起来!”白罗氏若说心中没有一丝埋怨,也是假话。但她陪伴白启几十年,向来通情达理,此时也没有把罪责推到一弱女子身上的道理。“好孩子,娘知道你是个心好的,但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娘知道的,娘都知道的…”婆媳二人对望,皆是泪眼朦胧。
“娘,这本就不关嫂嫂的事。”白昕亭生怕唐玖卿受委屈,连忙开口。白筱翾见阿兄那冒失的样子,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却仍是晚了一步。“明明就是那钱隋可耻无赖,要…”
“闭嘴!你还嫌你添的乱不够多吗!你还要往你嫂嫂伤口上撒盐吗!”白罗氏一把堵住白昕亭未讲完的话。
白昕亭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光想着莫让嫂嫂受委屈,却不知那段不堪的记忆才是最伤人,偏偏他还在这时提起来,岂不杀人诛心。
白筱翾和唐玖卿先行一步离开,留给母子最后团聚的时刻。
拉着嫂嫂的手,白筱翾不由的想起最近那流言蜚语。嫂嫂原本未出嫁前就是名动京城的美人才女,少不得招人艳羡、招人嫉妒。刚回来的那时,嫂嫂新寡在身,就已经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但碍于其诰命夫人的身份,也不敢有人摆到台面上来讲。如今出了这么一遭,嫂嫂被人欺凌,而钱姥爷那一番诛心的谣言,和校场上那么多眼睛都瞧见了,阿兄解了披风给嫂嫂罩上,又单手护着她。这流言多了,虱子多了不怕痒,原本还只是平民百姓私下说说,这会子才几日光景,那些个高门士族子弟小姐也纷纷传开了去。
白筱翾担忧地望着嫂嫂,这个时代,不贞的名声足以要了一个女子的性命。她轻轻拍了拍嫂嫂的手,却听得唐玖卿对她说:“五姐儿,嫂嫂没事,你也莫要担心我,我不怕那些。”
“五姐儿刚回来那会儿,不也有那些好事之徒乱嚼舌根,嫂嫂也不见五姐儿面有惧色,如今咱们五姐儿已经是元国的长公主了,哪还有人敢说得。五姐儿比嫂嫂还小上几岁,五姐儿都不怕的,嫂嫂又岂会怕?”说罢,还温和地笑了笑。
白筱翾最初听到流言蜚语,也有那不堪入耳的,硬是让心蕊气得撕了帕子。但那会儿还要那么多事,尚需他们兄妹齐心处理,更有那失去至亲的痛楚,哪还管得上这些不痛不痒的刺头话。更何况,她早就死过一次的人了,若还囿于脸面,岂不白白遭了这么一罪。
她细细观察唐玖卿的脸色神情,确实不似硬撑伪装,便也放下心来。
只是她放心的不下,还是她的阿兄。那雕殷关确实饥寒交迫、路途遥远,她虽心疼却并不若她娘那般心忧。因为她早就见识过阿兄的英勇坚韧,胆识过人。身怀将帅之才的人,又如何能困于京城的小小天地,或许雕殷关就是一个全新的机遇。圣人常言,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真正令她担忧的,是阿兄在处理嫂嫂的事情上,太不注重小节,也隐约让她有更深的不安。
便如今日傍晚。
皇命难违,阿兄连在家多呆上几日的功夫,都被圣上无情剥夺,就要收拾行囊匆匆赶往那极寒之地。那厢才从母亲那出来,也不顾及天色已晚,便冲到嫂嫂的院里,说要最后见嫂嫂一面,好在还没冒失到直接推门进来。
白筱翾那时正和嫂嫂说着体己话,就见嫂嫂的侍女匆忙回禀,说将军在门外候着,说是见不到嫂嫂一面便不回去。
“阿兄素来稳重,怎么今日这般孩子气?这都什么时辰了,好意思说着这话,也不怕娘再见了,又讨来一顿打。”
唐玖卿也是没想到这一出,但想到将军马上就要离开,再见也不知是猴年马月,心变软了下来。
“罢了,好歹还有五姐儿陪着,就让你阿兄进来坐会,不过喝盏茶的功夫,也不妨事。”
主人都同意了,白筱翾自不多话。
却见那将军英气的眉眼间带着重重愁绪,一身风尘,披着黑色的披风,着一身冰冷铁甲,就这般踏进室来。
他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连侍女递来的茶水都未曾接。
“妹妹,我有话想跟你嫂嫂单独说。”
莫说白筱翾,便是唐玖卿也是给吓得一愣。
“阿兄,这时辰…”
“我只要一会儿,就一会儿。”铁血男儿,此时声音里却难得地带着些乞求之意。
白筱翾回头望向嫂嫂,却见唐玖卿也是一番为难神色,那赶人的话语说不出口,可留人的语句也道不出来。
“那将军若不嫌弃,便去小院一叙?”
“给嫂嫂拿上披风。”白昕亭吩咐着那侍女,便利落地转身出去。唐玖卿只得跟上,此时反倒留得白筱翾一人在屋里了。
二人来到院中石桌旁,见白昕亭似乎仍没有坐下的意思,唐玖卿也只好扶着侍女站着望他。
“将军想说什么?”
“我想单独跟你说。”白昕亭望着她身旁的侍女,暗示意味明显。
“夫人?这?”
“你回屋给五姐儿添盘糕点。”侍女虽是眉头紧锁,但也只能依言退下。
“将军,到底为何?竟要玖卿屏退左右。”
却见眼前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上了蜡的密信,交到她手中。“嫂嫂,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了。母亲年迈,妹妹还小,我明日便得离开,我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将军,这是?”
“三日后,不能早不能晚,你且去居安巷的璇玑阁,找他们的掌柜的,就是那个嘴角有痣的,留着大胡子的男人。你找他就说买一对五彩双飞雁,他自会明白。那时你将密信给他即可。”男子期盼的眼神和眼底的愁容,让唐玖卿根本无法拒绝。
“将军交代,玖卿一定办到。”说罢,将密信揣进袖口。
见唐玖卿就要欠身离去,白昕亭赶忙又叫住了她。
“等等!”
“将军还有吩咐?”
“我,我…嫂嫂能不能…给我件东西?”此时的将军一改先前的淡定自若,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将军需要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只要是嫂嫂的。”
见唐玖卿面露尴尬,白昕亭便知自己说错了话。这话若是被人曲解了去,岂不孟浪?
“我…晚辈的意思是,想向嫂嫂求一个平安符。只是晚辈也知道这要求太过紧急,怕嫂嫂没准备,这才口不择言,还请嫂嫂见谅!”说罢便拱手一揖。
唐玖卿明显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这般小事,将军派人来只会一声,玖卿自会命人送去,又何须将军特意来跑一趟?”虽是这般嘴上说着,但脚上的步子却没见缓。“玖卿身上没有,屋中倒是有上一些。”
见二人不多时又回到屋中,白筱翾赶忙起身去迎。
唐玖卿直直走向内殿,白昕亭只在外厅站着。白筱翾见不着嫂嫂在屋中找些什么,但见阿兄还傻愣地站着,疑惑更甚。
很快唐玖卿就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回到外厅。看得出主人非常珍视这个盒子,应当是经常擦拭,才能有这般光泽。打开盒子,入眼的是满满一盒手工绣制的平安结、平安扣、平安符、平安香囊。而这些都是绣给谁的,答案不言而喻。白筱翾想到大哥再也看不到嫂嫂的心意,也是一阵心绞痛。
看到这些倾诉着满满相思和沉淀着久久心血的绣品,唐玖卿眼眶又开始泛红。而反观白昕亭,见到这满满一盒时,脸色一下变得惨白,眼底在挣扎着什么,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也开始握紧了拳头。
唐玖卿并没有去碰那些亲手绣的绣品,而是从底下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纸质的平安符。“这是找禄安寺的法安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将军拿去,也算玖卿一番心意。”
白昕亭缓缓伸手接过,道了谢,随后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去。
离开了院子,这位少年将军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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