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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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总管看着眼前听到噩耗的白家人一阵兵荒马乱,赶忙前去搀扶,却被唐玖卿不重不轻地拦了回去。
“阿兄又是何罪名,担当得起这天牢之狱!”
“白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公公请。”
二人往边上僻静点点角落走走,刘总管开口道:“那刺客毕竟是令兄的亲卫傅佑元,令兄就算于此毫无干系,也有那失察之罪。更何况陛下也不是真心想取其性命,令兄不过是在狱中关两日,等那赵使的气头过了,定会马上送白将军回府,完璧归赵的!”
“刺客是傅将军!大谬!可笑!”
“我的小祖宗哦,你可小点声,这可是机密!”
“如公公所言,若是那赵贼一日不肯松口,我阿兄可是要一直关着?若是赵贼哪日又“旧疾复发”,硬是要个交代,陛下可以要拿我阿兄性命去取悦那赵贼不成?!”
“哎,陛下又何尝没想过这些……但若白小姐愿意牺牲一些,倒是能解陛下的燃眉之急,也能保令兄平安!”
白筱翾心中其实已有考量,但她不愿亲口说出那份猜测。
“白姑娘若是愿意嫁与赵国,那令兄不就是国舅了,那时那还能关在狱里,还不得加官晋爵,享福一生啊!更何况那赵太子金口玉言,若是得小姐为妻,元赵结秦晋之好,不仅请求陛下赦免令兄罪过,更愿以怀阳城池为聘,岂不皆大欢喜……白小姐,陛下仁厚,特派奴家给您只会一声,让您考虑考虑。”
刘总管说完便恭敬退到一旁,揣手立于胸前,呈作揖之态。
陛下说是让她考虑,但又何尝给过她半分选择!
她一声未吭,不知是心中早有预感,还是心魂已死,她只是闭眼默默流泪,随即用手匆匆抹了脸,扯出一个笑容道:“小女明白了,还请刘公公让我见阿兄一面。”
刘总管露出满意而欣慰的笑容:“请!”
门外是早已恭候多时的马车。
……
看到狱中灰头土脸,满脸憔悴的阿兄,心中大恸。她赶忙奔过去,牵起阿兄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双手颤抖地抚过他额前搅乱在一起遮住半张脸的乱发,露出一张瘦削的面容和死寂如深潭的眼眸。
“阿兄!阿兄!翾儿来看你了!”
“妹妹你怎么来这了?这污秽之地你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哥!你听我说,我是来接你的!接你出去的!”
“接我出去?呵,是陛下大发慈悲还是那赵太子昏了头?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看我死得更快些吧。”
“我又怎会诓你!陛下已经答应了!”
见胞妹神色不似作伪,白昕亭这才来了精神:“你做了什么?陛下如何会答应你?可是那赵贼逼你了?!”
“别激动,不是的,阿兄。是我自愿的……我会嫁到赵国,陛下和赵使便会放了你。”
“胡闹!妹妹你糊涂啊!”
“我心意已决,还望阿兄切勿阻拦。”说罢便朝昕亭磕了个头。
白昕亭倒吸一口气,只觉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要活活噎死他,偏偏对着这个死丫头还只有心痛的份儿,打不得骂不得。
“妹妹,你还太小,你还太天真,你不能去啊!你不能答应!”
“我不答应又能如何!哥哥!这世道逼人,我们能做到只能拿命去拼!这天下不平之事何其多,又有哪件事是简简单单便称心如意的?阿兄,我知你怨恨,知你愧疚,知你愤怒,也知你同我所求相同。我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白府平安,我便能知足常乐了。”白筱翾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多的泪水可流,仿佛这短短数月的时光,将一生的泪水都流尽了。
白昕亭只是忍着眼泪,用力捶地,拱起的背影无比脆弱,他甚至不敢回看妹妹离开的身影,只能一个人痛苦地捶着墙,将那墙灰吹得漫天飞舞,将那墙面捶得咚咚作响、摇摇欲坠。
……
见过阿兄,白筱翾被要求进宫面圣。
这次见到大殿里端坐的陛下,她很沉静很平和。玉座上的人不过几日未见,眼中的疲惫更甚几分,明明尚还年轻的面庞也透露出衰老的浊气。
“朕的长公主,上前来。”
是了,兜兜转转,那纸赐婚终是落到她手中,她终究成了元国的长公主。
她依言上前。
元帝给了她一个盒子:“这是朕私下送你的嫁妆,不算在礼部拟的单子中。这里面每一颗珍珠都能抵得上半座城池。”说罢又扣动了什么机关,这原本看似朴素的方盒,底层的底座却弹出一个暗格。
她凑身上前,定眼一瞧,差点没尖叫出声,心中大骇。
陛下这是要……?她没有问出口,陛下也仿若未见地没有回答,只是又默默将暗格按了回去,轻轻将这礼盒推到她手边。
这是无声的询问,但她却没有权利拒绝。
她捧着盒子,叩谢皇恩。走出大殿时,只觉得手中小小的木盒却有千斤重。
……
赵使团已经开始准备回国的最后收整,官驿上上下下戒备森严,仆从仕女忙里忙外,手脚麻利地整点行装。
顾北麒在屋里跟官员们进行最后的商议和交接。
这次和谈虽历经风波,但也算完成得主宾皆宜。元国以珠宝万千、三座城池和一位公主为礼,签署了两国和约。赵国则是以元将遗体和一座城池为聘,与元结百年邦交。
若说这位风光无限的太子还有什么遗憾的,便是那位心心念念的新娘不能同使团一同归赵,而是坚持三年丁忧后再亲至赵国完婚。这是元帝最后的坚持,顾北麒只得答应。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元都官驿,满载而归。马蹄翻腾,留下一阵尘土飞扬,转瞬间又归于黄土,仿佛没有留下存在的痕迹。
……
北梁上都,皇城内院。
“颜翛见过大公!”
“孩子快快起来。”
白翛从来不姓白,他只认颜姓,这是他从懂事起便明白的道理。白府和白家,只是他隐姓埋名,卧薪尝胆的驿站。凤凰只能翔于九天,断没有折翅栖树的道理。
时至今日,颜翛才见到心念已久的北梁大公颜忌。这是先帝赐予了梁皇剑的人物,只要他愿意,皇位上的人他都能换他一换。
“孩子你受苦了。”
“颜翛得见大公真颜,何来苦哉,已是大幸一桩!”
颜忌大笑,赶忙招呼奴仆给颜翛接风洗尘。
这几个月,说不苦也是假的。颜翛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刺杀和战场上的殊死搏斗,才走到今日。
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有多少方势力要取他性命。
“嘶——”不知他负伤的奴仆,给他换下旧衣时,一时不察扯到他的伤处,赶忙跪地求饶。
这点小伤他颜翛又如何会在意,更痛的他早已经历。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
当时元赵两国正要开战,他便先一步坐上去梁的马车。
他的车架并不宏大,甚至称得上朴素简陋,随从也不过十几,混在逃难的流民中,比起那些富家贵族的车架仪仗,倒也不甚打眼。
他头几日路途尚算安稳,直到行至元梁交界,夜色渐晚,他安排随行安顿歇息时,一只不知哪门哪派的刺客队伍俯冲而下,将毫无防备的护卫队斩杀殆尽。
他当即弃车保帅,带着几名心腹一头钻进那危机四伏的密林,往那深处奔去。
那几个月的密林之行,可谓是人间炼狱。身上的干粮早已消耗殆尽,他便靠抓些小型动物,也不去毛剥皮,便生啃着充饥。后面越往密林深处去,食物便越难寻找,动物也越难捕捉,饿到不行时,他连爬虫甲壳都能下咽。
更遑论他们小队还遭遇过一次狼群的夜袭。那夜的死战,他将永生难忘。被野狼撕咬得皮开肉绽的同伴,血肉横飞,痛苦的□□声震破耳膜,撕裂心底最后的防线。但他若是甘心赴死的懦弱之徒,也就不叫颜翛了。哪怕心中恐惧非常,也嘶吼着超狼王迎面而上,却又在狼王张着血盆大口,准备一口咬下他的头颅时刻,侧身躲过,一个俯撑借力,一个翻身坐上狼背,再用那弯弓的劲弦勒住狼喉,再拼了死命旋转几圈,生生将那狼脖绞断了去……待收拾了残局,颜翛指挥着剩下幸存的同伴将狼肉分小块割下装袋,并将狼皮割下,混上尘土做成简易的毛毯,这才在后几日作为夜里的睡袋保暖,免于冻死。
这样的危机,他在密林中经历过不止一次,等他走出密林时,身边再无一人。而他的尊容更是不堪入目,莫说要伪装成流民入城,便是那流离失所的乞丐都比他好上太多。全身没有一丝完好的衣裳,早已散乱的发髻打成的死结根本梳理不开,脸上黑灰尘土、黄泥污垢和血水创口混杂一片,那双皲裂成血痂的双手更是惨不忍睹……唯独一双眼眸,坚毅的目光令人远远的望着都心神胆战,说是阎王爷的鬼差都毫不过分。
他支着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向元梁边境的梵城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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