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老狐狸和小狐狸

干一行、爱一行，这是老于家女人们的风范。

        既然选择了做民生记者，于恋嘉便全情投入，日日勤勉，不会轻易离开这一行。

        但是最近，她一贯的坚定思想有点波动，她总是饱满的热情被浇了一小罐冷水。

        办公室多了一个莫副主任。

        莫副主任原名莫小芹，早年在哈市大剧院拉大幕，傍上了剧团小领导，婚后进了当地的文工团做后勤，瞅准机会就硬蹭，几年下来，也蹭到了大大小小不少官派场合。到了八十年代，文工团解散，靠着以往的“履历”和能说会道、左右逢源的“高情商”，本没什么文化的莫小芹转到了当地中学的图书馆再就业，并改名莫枫。

        靠着拉关系挂名，得了一堆地方性的虚头巴脑的文字上的奖项证书，看着特别唬人，把何主任唬得一愣一愣的。

        初见亲切热情，嘘寒问暖，像极了家里的婶舅亲戚，关心你呀，提点你呀，人人都当她是贴心大皮袄。

        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此妇尤擅钻营，但凡跟某家企业沾了丁点业务上的往来，她就能熟练运用阿基米德的支点撬地球原理。比如，与刚认识的a搞好关系，用a的资源去撬b的资源，再用撬来的资源与c交换，并在c的面前不耐烦地说，a总是巴着她，她可烦可烦了。

        此妇能攀关系，手法并不如何高明，却很是有效。

        她会在a的面前，站在a的角度，去说同a有矛盾的b的坏话，且添油加醋，虚构污名，很能拱火；又会在b的面前，捧b踩c。一番操作下来，博得所有人好感，谁叫世人都爱听奉承马屁，顺耳好话。

        这就是所谓的高情商。

        于恋嘉看了几次，就看透了，看够了。

        “就是一个千年的狐狸，还是修不成仙的那种。”

        但是没办法，钱难挣、屎难吃。

        她心里再怎么看不上这种人，表面上，也得跟着别人一起一口一个“莫老师”地叫。

        而莫老师见她是报社里的老员工，生得乖巧，尚未婚配，甚至热心肠地给她介绍起了男朋友。

        对此，于恋嘉只能微笑敷衍。

        生于一个母系家族，从没有“每逢佳节被催婚”的困扰，没想到，会在工作中遇上热心媒婆。她看着莫老师推过来的那个叫封家明的人的微信，“哦”“嗯”地回应了几次，打发了事。等到莫老师出差回来，她就两手一摊，作无辜状，说很是不幸，人家没看上她。

        如果只有一个莫老师，于恋嘉还可以忍受，继续在老东家呆下去。

        她钻营她的钻营，她工作她的工作，两不相干，完事儿。像莫老师那样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攀上另一棵大树，不会困于一家小小的报社。

        没想到，在莫老师出差的两个月里，办公室又多了一个名叫林艺虹的实习生。

        刚入职的林艺虹，没有被分摊到具体的任务指标，于恋嘉就带着她，熟悉了一遍报社订阅号、服务号的日常运营。

        起初，这位林艺虹连图片点哪个按钮插入都不晓得，真的是从零教起。

        可是，人家学会了以后，转头就能跟其他部门的人说，她有着公众号这一块儿六年的运营经验。

        听得于恋嘉叹为观止。

        要知道，不管是什么类型的自媒体平台，都得绑定个人身份证、手机号，如需收益提现，还要多加一个与身份证对应的银行卡号。

        李逵还是李鬼，一目了然。

        她怎么敢？

        这么轻易就能拆穿的事，她不怕被拆穿么？

        不过没多久，她就体验到了林艺虹的另一个特长，“顾左右而言他”。

        得，又一个“高情商”。

        两个月后，莫老师出差归来，几乎与林艺虹一见如故，不是母女胜似母女。

        两个人第二次见面，就由林艺虹起头，诉说起了各自原生家庭的不幸，各自亲生母亲的冷漠……

        听得一旁的于恋嘉直翻白眼。

        她虽觉很是无语，但也无意掺和。

        她是来报社好好工作的，那些俗世俗务，人情世故，她自设一个空气屏障，隔在外面就行了。她的理想，是有朝一日，按照自己的想法，创立自己的报社。因此，她不需要跟谁内卷，或是投谁所好，去讨好谁。

        可是，那两个人聊着聊着，林艺虹突然冒出来一句：

        我妈妈就是个很冷漠、很自私的人，她从来不关心我，不知道我哪一年毕业，不操心我有没有男朋友，更别提催婚了。就连恋恋那天都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结婚，你妈妈也不管你吗？

        莫老师立时回护：说你没结婚，她不也没结婚嘛！

        于恋嘉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在她的价值观里，在理想的社会里，一个女孩子独身或者结婚，需不需要一个伴侣，都是她自由的选择，旁人根本没资格置喙。

        何况，老于家一直都有着“去父留子”的优良传统。

        有时情势所迫，有时自主选择。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结婚？”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当她表情尬住，疑惑地看向那一老、一少时，人家已经聊向了下一个话题。

        晚上吃完了饭，楼下小跑半圈儿，热到挤出了一点脑子里的水，她才回过味儿来，人家那是在踩着她装可怜，去博取莫老师的同情怜悯，进一步拉近关系呢。

        于恋嘉越想越是生气。

        那是她第一次被林艺虹坑。

        自那天起，她已经知道了林艺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暗亏还是吃了一次又一次。

        用“茶”、用“婊”来形容这个林艺虹，都不够分量。

        老于家的女人不习惯受了委屈，逮着个人就一顿倾诉。

        种种憋屈在心头，她离职的念头动了又动。

        而就在她迷茫无助，犹豫不定的时候，有人向她抛来了橄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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