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父亲陈大田

两千块的数字，让这片遍布蝉鸣与孩童喧哗的午间仿佛在一瞬间静了下来。

        陈昭看着母亲那期待的神情，不禁自嘲一笑。

        究其一生，面对出现在他生活里形形色色的人，陈昭都能有许许多多掺杂在一起的情绪。

        而对于父母，他只有一种。

        怨恨...

        是的，他恨父母把一切都给了弟弟。

        他恨自己漂泊一生，生重病时，母亲冷淡的面容是那般得清晰刺人，给不到自己一分钱。

        他感到很不甘心。

        好几次都险些没忍住问出口原因...哪怕不是亲生的，可一起生活二十多年，就没有任何的感情在吗？

        现在...

        他做生意了，赚到钱了。

        母亲似乎忘了对他不公。

        把索求当成了理所当然...

        是，陈昭承认。他仍旧感恩父母培育他长大，在那个年代，甚至在父亲的要求下，辛苦借钱送他去读了书，他铭记于心。

        他觉得，让他们过好一些的生活是他的本分。

        可凭什么，这般肆无忌惮的索取？

        2000？

        他们两位老人，在这个年代每个月十几块的开支是顶天了，要两千，那是什么概念？

        陈昭明白，无非是想把钱给弟弟一家罢了。

        所以，凭什么？

        他日子过不下去时，小乐生病，林曼曼去借钱，弟弟一家拿出一分了吗？

        “爸是生了什么病啊，需要两千？”陈昭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尽量缓和。

        “你管这个干嘛啊...”陈红梅不满地问。

        “妈，你找我要钱，让我别管？我实话跟你说话，我不可能给你两千，就像上次说好的，我最多给你两百。”陈昭冷声拒绝了。

        陈红梅下意识和陈惠对视了一眼。

        随后她顿时一屁股坐了下来，立刻嚎啕大哭“好啊，不要人活啦，不孝子啊...街坊邻居来看看啊，把他养大了，结果他爸生了病，一分钱也不给，养了个白眼狼啊...我干脆和你爸一起死了算了啊...”

        原本，周遭就有一些想来陈昭这做客，聊聊天，套套近乎的村民。

        而陈红梅的哭喊声，使得连同让一些在家的村民一同都围了过来。

        “哥，你说咱爸对你那么好，你给个两千也不过分呀。你想想，你赚了四五千，掏两千出来怎么了？两千块也够你一家用很久了。”

        见十多个村民围着，陈惠顿时一副苦口婆心的面容。

        “妈，你就是喊来全村人，把村长喊来都没用。你出去问问，谁能给你两千块？爸身体有没有病，你我心里都清楚。”陈昭冷笑。

        见陈昭与上次不同，不吃这一套，陈红梅只能哭喊声更大，嘴里是各种凄惨的话语。

        “我说，陈红梅啊，你陈老头早上不还去山里种地吗，怎么就生病了啊？”

        “我虽然也听说你儿子就赚钱了，但你这要两千块这也太过分了啊。”

        “是啊。像我女儿去县城打工，一个月给我老头几块钱都花不完，她这要几千块，哪说得过去？”

        这下，门口的村民却没有陈红梅想得那般替她说话，反倒开始指责起了她的不是。

        她顿时停止了哭喊，瞪着一个个人，吼道“关你们什么事？这是我自己家的事，你们几个老不死的，赶紧滚！”

        呵斥了人群，她继续叫骂起了陈昭的种种不是，各种卑劣的脾性都在陈昭脑袋上一一安插下来。

        门口的村民人听得不舒服，看得也别扭。

        可就像陈红梅说的，是她的家事。再说了，怎么劝，她也是听不进去的类型...

        巴掌大的村子，谁不知道名声最臭的，就她陈红梅了。

        “你不给我两千，我就在你这不走，不让你安生。”陈红梅哭喊中，盯着陈昭恶狠狠留了这么一句。

        人群议论纷纷。

        屋内乱糟糟的一片。

        被陈红梅踢翻的桌椅，在原地犹豫着的弟弟陈海，以及不知琢磨着什么主意的弟妹陈惠。

        林曼曼在角落，温和如她，也因气恼红了眸子...

        在她旁边的，是不知所措，低头攥着小手的小乐。

        就当陈昭重重吐了口气，准备以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时，忽然，围观人群一阵喧哗声...

        “陈昭，你爸来了。”

        一道声音，平复了陈昭烦乱的情绪。

        也让地下的陈红梅停下了哭喊。

        一个鬓角满是银发的，个子不高的壮实中年人皱着眉，扛着锄头和麻袋，大步走出了人群。

        他与陈海有几分相似，可眸光沉稳，有着懦弱的陈海所没有的气场。

        而满脸的皱纹和粗厚的眉毛。更是堆着他脸上的严肃...

        来到人群前，陈大田的视线敞亮了起来。看了眼屋内一眼，发生了什么，在他心中已是一目了然。

        最后，陈大田目光落在了陈昭脸上。

        父子眼神交接，陈昭能看到父亲眼中那说不清的复杂之色。

        时隔二十年的再次见面，父亲还是那个父亲，面容不曾变化。

        只是生活的忙碌，让四十来岁的他显老的如五六十了般...

        陈昭鼻子突发的一酸，却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似乎察觉到了陈昭的情绪，陈大田轻叹了口气，目光转移落在陈红梅身上，看了一眼，喝道“还不够丢人吗？”

        “什么丢人啊？啊？我来找我儿子要钱，怎么丢人了？”陈红梅辩道。

        “当初分家你连一块地都舍不得给他，说好各过各的，现在你找他来要钱了？起来，回家了。家里有地有米，饿不死你！”

        总是在陈红梅前沉默的陈大田罕见地发了脾气。

        他目光愈加冷漠，而陈红梅被那眼神盯得也浑身不自在，她抿了抿嘴，最终只能不甘心地爬起来，悻悻地瞪了陈大田一眼。

        “你们两呢？和你妈一起过来胡闹？”

        随后，陈大田的骂声，让陈海和陈惠也一起低下了头。三人在陈大田的斥责下退出了陈昭的小屋...

        他的到来，让这场闹剧结束了。

        他领着一家人离开。

        人群也散了去。

        屋内仍旧乱糟糟的，不过起码静了下来。

        只是最后，陈昭望着父亲陈大田的身影时，后者冷不丁得回过了头。

        又一次的目光交接...

        陈昭在读懂了些许那些复杂的情绪。

        愧疚...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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