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情断缘初:过往
四年前,静贵妃及邓盈中毒事件发生当时,九亲王邓立行远在外省督办水利。
临行前,静宗暗示他借机处理六亲王及周氏的非法占地问题,大贵族的土地兼并时有发生,皇帝也无力硬性惩处,总要稍微用些小手段加以平衡。邓立行心领神会,借口工程所需强征了一部分六亲王及周氏的非法用地,以此作为警示,告诫他们要有所收敛。
这原本无可厚非,坏就坏在两件事竟然撞车,那真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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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毒一案,宗府刑部御史台一干有搜查权限的机关全部参与查案竟然毫无斩获,为维护皇室声誉,静宗只能宣布静贵妃病殂。后续调查由十八亲王接手,邓立芳做事一向狠决,他很快锁定了幕后真凶,可惜没有任何证据,但还是来向静宗报告。
“皇兄,静贵妃的案子查清楚了。”邓立芳站在皇帝面前,目光依旧铁打的冷漠。
静宗本来坐着,闻言手指轻颤,脸上疲态更重:“立芳,朕现在不想提。”
“皇兄想不想提与臣弟无干,报告结果乃是职责所在。”做弟弟的仍是冷言冷语,室内空气都跟着降温,“此事与皇后关系重大,皇兄打算如何处理?”
静宗闻言,心里一沉,怀疑终究还是准了,不由叹气:“她性子太要强,只可怜了太子。然她虽不可恕,我又奈若何?”皇后有木氏做盾,没有真凭实据,静宗无法妄动。
邓立芳不由冷笑:“皇兄这倒犹豫起来了?”
静宗没有回应,良久,笑得苦涩:“走到这一步,到底是我的报应。”抬手仿佛想抚摸小孩子的头,在那里的却只有空气,无奈以目光找寻,对上的也是邓立芳一贯的乖戾冷酷,只觉苦水倒灌,难以言表,“立芳,你也定然怨恨为兄吧。”
邓立芳望着几近崩溃的兄长,一脸的漠然:“皇兄早下决断,臣弟自当赴滔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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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如何,无关乎当事人的想法,静贵妃与邓盈死后,一切都开始加速。木氏及太子因此站到了静宗的对立方,这已经无法挽回。
平静如湖水的朝堂之上,泛起了以往未有过的暗潮汹涌。与木氏旗鼓相当的周氏一夜成了关注焦点,是和木氏联手架空静宗,还是与静宗联手扳倒木氏,国家的前途,一时间竟然身系于一家的选择。
鉴于两家关系一贯不睦,周氏恐怕不会与木氏联手,然而正在这个紧要关头,静宗比较爱护的弟弟九亲王却治理了周氏一派的圈地问题——即使这是在静宗的授意之下,可下此命令时谁也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转过头来,为了争取周氏的支持,静宗已经不能承认自己当初的指示,更不可能保护无辜的九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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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立行听闻朝中有变,立即烽火赶回,终究晚了一步,脚跟还没站稳,已经遭到与周氏沆瀣一气的六亲王弹劾,被指控强抢民田,贪赃枉法,督办工程不利,渎职等等——所谓倒打一耙,没有比这更典型的了。
“哈哈哈哈,还真是丰盛啊这,六哥他是真想把我凌迟了不成,可怕可怕。”静宗面前,邓立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魄,笑得直捶胸。
在场的还有时任刑部侍郎的海公然,见邓立行如此,不由笑道:“王爷果然豪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啊,这话说得好,公然,我这气魄比你家立芳如何?”
海公然愣了一下,没想他这时还有闲心打趣人,只好笑道:“说不好呢,立芳大人最近阴阳怪气的,不知他怎么想。”
“哎?老十八他不一直是那样吗?”邓立行抓了抓脑袋,“年纪轻轻的那么多心思,他那样的,会少白头哦。”
他这话一出,海公然不由噗嗤笑了,少白头的立芳大人,想想就可笑。
“咳咳。”
被扔在一边的静宗看着两人竟然闲聊起来,只好以最老套的方式介入。
不想邓立行立刻一脸关心地嘘寒问暖:“皇兄你怎么了,臣弟知道你伤心,可也要注意龙体啊。”
静宗不由郁闷,只好摆出认真的表情:“九弟,现在情况很危险,皇兄保不了你。”他目光中不无焦虑,连日来事情发展越来越不受控制,一次次被对手釜底抽薪,静宗难免精疲力竭,“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连证据都造得这么充分,这折子上面,都快给你列下十大罪状了。”
邓立行仿佛是天生的吊尔郎当,竟也不当回事:“唉,都怪臣弟没和六哥处好,而今得到机会,他怎能不大展文采?”抬眼看到静宗的神色,赶忙又安慰道,“不过皇兄也不必担心,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
“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如何解决?”静宗没有掩饰愁苦,既能保全九亲王又不得罪周氏的处置,他已经想破了头。
邓立行却轻描淡写道出一句:“很简单啊,治罪臣弟就了事啦,这样一来,周家就明白皇兄对他们信赖有加,比起一时与木家勉强联手,他们肯定更愿意支持皇兄和齐儿。”
“我怎么能?”静宗一下火了,海公然在旁吓了一跳,印象中,静宗算是个当断则断的皇帝,现在怎么优柔起来?
邓立行也有些惊讶,只当兄长心里过意不去,便笑着劝慰道:“皇兄,我这个当弟弟的,平时也干不成什么,不就是为了预备这种时候,垫脚石也好牺牲品也好,能帮皇兄达成目的,你就用嘛。”
静宗却根本没听他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拳,这是报应,确实是报应,诸子夺嫡,血肉相残,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夺走,妻子、儿女、兄弟……
“善恶到头终有报,果然不错。”
一拳下去,手流了血,椅子咚的一声巨响。
邓立行和海公然顿时傻了,赶紧跪下:“陛下……”
门外的侍卫一应冲进来,看到室内情景,全是一脸的疑惑,都跪下了。
静宗自己也愣住,沉寂一瞬,才挥手道:“退下。”
侍卫们如蒙大赦,迅速撤出室外,邓海二人则仍然跪在那里。
仿佛过了很久,静宗才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理智,道:“九弟,这一来,就是抄家流放,你可想清楚了?”
九亲王偷偷松了口气,终于回过神了,刚才那是怎么了。
思及此,淡淡一笑,起身拱手一礼:“臣弟自愿担当。”说完,却又笑道,“不过,臣弟也有一件事,希望皇兄恩准。”
“哦?”静宗挑眉。
邓立行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呈上,这才退后几步,郑重行礼:“恳请皇兄恩准。”
静宗扫过信件内容,第一次露出笑容:“想不到你却有这番心思。”
邓立行亦微微一笑:“偶尔为之。”
收起信件,静宗终于做出决定:“朕准了,海爱卿,后面的事情,按部就班地办吧。”
“是。”海公然垂首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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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乐俊平身在刑部。
这一时期的他,可说是处在人际关系的最低谷。好友程涛因为失去未婚妻邓盈辞官而走,好友邓臻因为失去妹妹离宫而去,好友邓盈——好吧,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去世了;剩下一个,他刚刚接到命令,表情灰暗得不能再灰暗,心情悲怆得不能再悲怆。
“查抄九亲王府?紫殿下家?”乐俊平将听到的重复了一遍,是的,这次换他去抄好友的家。
暴风雨敢不敢来得再猛烈些?
人都说否极泰来,乐俊平却只见到祸不单行。
不久前还相携同游把酒言欢,一朝横祸竟是狂风呼啸五雷轰顶,至交密友死的死走的走,转眼间天各一方,留下乐俊平一人站在空旷的刑部官署,抬眼一望四周同伴没有几个,瞬间只觉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嘛,还能叫多长时间的紫殿下呢,听闻六亲王坚持把她没入官妓。”新补缺进来的肖子玉飘过身边,说了这么一句,乐俊平听了差点没摔着。
官妓?!紫殿下可是正经皇室宗族的血脉,还是十三公主的女伴!对她一个年轻的姑娘,就算治罪九亲王,凭着盈公主的关系也该予以恩赦,不要牵连才是。六亲王究竟有多大的仇恨如此落井下石?陛下难道也这样无情,盈公主尸骨未寒,竟能将她至交投入妓院?
乐俊平不是毛躁之辈,此时表情却难掩不忿,他强压着自己的怒火,尽量把话说得委婉:“怕是风传吧,九王爷的罪责,判个除籍流放也就罢了。”
“确实是除籍流放,不过六王单独把紫殿下划出来了。”肖子玉瞅着乐俊平,补了一句。
“什么?”乐俊平懵了。
“嘛,紫殿下盛名远播,多半……”话说到此,肖子玉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提这些做什么。”
乐俊平会意了,原来,六亲王扳倒了九亲王的现在,整个朝廷只有周木两家,像他们这些与邓氏皇族亲近的官员,唯有谨慎行事明哲保身而已,不论是多么看不过眼、不合理的事情,都没有说话的余地了。
紫殿下和七爷听到这种结局,该是作何感想?
多年过后,依然记得,那种想要一拳打断柱子的气愤,以及紧咬了牙关的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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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红楼中,乐俊平终究叹了口气:“紫殿下,我认输,我认输,你就别再逗我啦,咱们认真说话。”
“哎呀,我可是时刻都很认真哦,许久不见,平君你变得这样出色,我迷上你了哦。”紫方依旧是一副天真纯洁的模样,恶魔似的坑杀着纯良男子脆弱的心灵。
乐俊平欲哭无泪,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紫殿下随口就会玩笑他,问过她为什么,回答是“啊,因为你太老实了,正义感强又迟钝,这样的人放着不逗会遭天谴”。
“换句话说,因为我是个普通的正常人,就成了紫殿下你,不,是大家的消遣……”呢喃出口,乐俊平回忆起某些光辉岁月,顿觉自己实在没用。
紫方却笑了,平君还是和以前一样,怎么说,真的是正常到让人吃惊的程度,什么话都认真,厚厚道道,怎么拿捏他也不生气,老实巴交地总是落在后面,可能正是为了这个缘故吧,大家都离开的时候,他也没跟上,就这么留在朝中了——只是,现在仍坚持努力的,不是也只剩下他了么——
“居然让你这么想了呢,抱歉啊,平君。”紫方笑得温柔,“像你这样诚实厚道的为人自然招人喜欢啊,我这话是真心的。”
“哎?”
一击决胜负,乐俊平好不容易缓和的面色,再度泛起了无比纯洁的红晕。
嘛,可能玩过了。紫方罪恶的内心中,就这样吐了吐舌头。
然而,紫方却了然,乐俊平是没关系的,只要他还将自己看做是邓臻心中的人,即使他确有某种懵懂的情感,他也会压抑自己不越雷池半步。
毕竟乐俊平这样的性格,横刀夺爱背弃朋友的行为,实在无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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