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监护人

山脚下，之前与原州碰过面的两个少年狼狈不堪的奔逃，眼中燃着火光。

        “老符，往左！”蔺珏躲开一支向自己射来的羽箭，拇指抹了下被箭尖擦过的脸颊，指腹留下一道血痕。

        符宵手中的桃木剑已经损坏，身上也增添了许多深浅不一的伤口，一头晃眼的金发沾上了血迹，令他显得格外可口。

        ——在身后一名艳丽女子看来。

        这艳丽女子正是两人先前追捕的目标。她穿着一袭灰褐色长裙，裙身上浮现出海浪般的层层斑纹，在夜色下泛着流光。

        长及脚踝的裙摆并未阻碍女子的行动，反倒令她的脚步更加轻快，奔跑中裙摆被风扬起，露出一双笔直健美的长腿。

        女子咬着鲜红的唇瓣，小麦色脸上露出猫捉耗子般戏谑的笑容。

        “小郎君，你不是来勾引我的吗？跑什么？”

        她伸手捋了捋短发，指间浮现几枚锋利的羽箭，挟着风声飞向符宵。

        符宵灵活地往左一扭，让她的羽箭变成人体描边：“呸！谁勾引你了？老妖怪，臭不要脸！”

        女子脸上浮现错愕——究竟是谁不要脸？

        随即她转为震怒，姜黄色眼中凝结冰冷的杀意，突然张开双臂。

        “好、好！你们这些厚颜无耻的人类！我要吃了你们！”

        她原本是带了些捉弄的态度面对两名少年，现下认真起来，身周浮现出成百上千片灰褐色的羽箭，尖端锋锐无比。

        万千点寒光如星芒闪烁，全部对准二人。

        女子手臂狠狠挥下，做出振翅的动作。

        羽箭激射而出，尖锐的啸声在空中回荡，割裂空间。

        “特事办的人追了我这么久，就用你们的命作为回礼吧！”

        红唇勾起，她似乎已经看到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被洞穿全身、千疮百孔的样子，喉中不可遏制地升起一股嗜血的渴望。

        就在这时——

        符宵：“老蔺！结阵！”

        话音未落，一道钩索从他手中飞出，钉在远处的树干上，符宵的身体随之一荡，灵巧地飞出十几米远，速度之快，说是移形换影也不为过。

        那些瞄准他的羽箭擦着脚跟掠过，没入地面，在土壤上留下深深的孔痕。

        与此同时，黑发少年蔺珏飞出同样的钩索，几个来回便将女子困在正中间。

        绳索还在不断增加，结成一个八卦的形状，从中传来巨大的吸力。

        女子这时怎能不知自己中了计？没想到人类崽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多的心眼，分明是故意引自己轻敌，甚至自废武器。

        她一咬牙，指尖生出锋利的爪勾，在手腕划出一串血花，想用精血召回羽箭。

        符宵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他打了个响指：“起！”

        那连绵成片的绳索猛地燃烧起来，借着火光，能看到绳索的每个节点上都贴着一枚符咒，接触到妖气后，上面的朱砂字亮起，相互勾连的灵气结成一个困阵，将女子锁在中央。

        地上的羽箭只是微微浮起几厘米，就颓然落地，与主人失去了联系。

        这时就凭普通人的目力也能看见符宵手中的法器了，那是一把小臂长的枪。

        符宵抬起枪口：“没想到吧？这是特事办新研究出的武器，我把它叫做射符枪！你还是第一批试用的妖怪！”

        看他一副“你应该感到荣幸”的表情，女子险些把一口银牙咬碎，骂道：“阴险、狡诈、卑鄙的人类！”

        “骂吧骂吧。”符宵“咻咻”地收拢符阵，直到将女子捆成一团，“别气死就行，我还要拿你换积分。”

        女子冷着脸不说话，随着他们向前走，像是束手就擒的样子。

        “等等。”符宵止步，在她充满恨意的眼神中将羽毛收集起来，贴上燃烧符，满意地拍拍：“刚好我还缺个羽毛枕头——别动，再动就把它们都烧了！”

        蔺珏拿出手机，定了一下位，指着管委会的方向道：“往这边走，出山的公路在这里。”

        “好。”

        又默默地走了一会儿，两名少年经历了一天的恶战，正是精疲力尽的时候，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

        突然，一阵巨力，浑身裹着绳索，像个麻绳球一样的女子冲出他们的掌控，向某个方向狂奔。

        “她跑了！”

        “快追！”

        符宵二人一开始没太在意，因为目标的妖力被封，武器没收，还深陷困阵，根本跑不远。

        垂死挣扎罢了。

        然而女子回过头，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嘲笑他们：“不过是困阵而已，真以为靠这点伎俩就能抓住我？”

        “小崽子，你们俩还是太嫩了。等下次遇见，我一定让你们血债血偿！”

        听她的语气这样笃定，两人心里一悬——毕竟目标是从特事办的追捕中逃脱了数十次的恶妖。

        难道她有什么后招？

        就在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视线尽头出现一堵白色的矮墙，目标抓住墙头，身形利索地翻过去。

        来不及多想，符宵与蔺珏也连忙向那个地方追去。

        ——难道墙里有这恶妖的同伙？

        墙内。

        原州看完了现代版的“道士大战妖怪”，深有感触——

        “科学改变收妖方式……”

        比起用手、用桃木剑、用飞镖贴符，射绳枪咻咻咻的，可真是太效率了。

        “林主任说得没错……”

        要学习、要好好学习，不然做妖都跟不上时代！

        他正想回宿舍，突然背后飞来一道黑影。

        原州下意识转身、抬手、抓住黑影的两个翅膀根，把它像是老母鸡一样拎起来。

        也就在这时，他听清了这只妖怪的话——

        “想抓我？做梦！”

        “老娘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原州：“……”

        当然，这些话在其他旁人眼里只是一阵“咕咕咕”，比如同样翻墙进来的符宵与蔺珏。

        “你是谁？”二人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原州：“……我还想问你们是谁。”

        “这不重要，你先把它交出来！”蔺珏用桃木剑指向原州。

        符宵比他客气许多：“兄弟，这是我们的猎物，能不能还给我们？”

        原州：“…………”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护林员守则》。

        第一条：保护野生动物，特别是列入《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的濒危物种。

        第二条：谨防偷猎者入侵，发现不明身份人员及时上报。

        ……

        为了方便护林员辨认，下方列有大青山常见的一、二级保护动物图片。

        原州的视力极好，他看一眼图片，看一眼手上的鸟，再看一眼图片……

        终于将这只羽毛稀稀落落的秃毛鸟和图片上的某个二级保护动物对上了。

        在两个少年警惕的注视下，原州摸出对讲机。

        “喂，林主任……”

        ……

        十分钟后，林主任披了一件衣服站在院子里，对面是两个垂着头的少年，像两只斗败的小公鸡。

        引起一切事端的秃毛鸟被塞在一个脏兮兮的铁笼里，瞪着他们。

        “过分！太过分了！”林主任严厉道：“你们的事情非常严重，偷猎、私自进山、伤害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要不是你们是未成年人，这个行为是足够判刑的！”

        蔺珏忍不住道：“我们是国家特殊部门执行任务的工作人员，你手里这只野鸡非常危险，它……”

        林主任应对这种脑回路特殊的中二少年有一套：“就算它是哥斯拉的人间体，也改变不了之前发生的事实——太残忍了，好好一只红腹锦鸡，毛都被你们拔光了！”

        “还有，把武器放下，手举过头顶，蹲下！你们还敢玩射绳枪，还用射绳枪袭击阻止你们的护林员，简直无法无天！”

        “在天亮之前我要联系到你们的监护人，不然我就报警了！”

        符宵、蔺珏：“……”

        “别啊姐姐！”

        林主任没理会他们俩可怜巴巴的哀求，问原州：“小原，怎么样？需不需要去医院？”

        原州用手撕开身上的绳子，把符咒揭下来放在一边，“没事，林主任，我觉得他们没有恶意。”

        他说的是实话——两个小道士一边张牙舞爪一边从自己手里抢鸡的样子还怪有趣的，何况他们也没判断错，自己的确是个妖怪。

        只可惜面前这些符咒的等级太低了，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你就是脾气好，”林主任不知误解了什么，转过头教训两个少年：“今天这事小原不追究就算了，不过别以为你们次次都能逃脱惩罚。”

        符宵拉着蔺珏小鸡啄米式点头，说了一堆好话。

        看在他们俩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林主任道：“过来吧，联系你们的监护人……今天太晚了，你们就留在管理处。”

        “小原，你的宿舍还空了张床，今天辛苦一下，让他们住你那里。”

        林主任用眼神暗示原州——把人看好！

        原州点头。

        虽然他觉得，有秃毛鸡在，这两个小道士也不会跑就是了。

        符宵垂头丧气地从林主任办公室出来时，看见原州站在院子里，一手拎着鸡笼，另一只手拿什么东西逗那只鸡妖。

        他微微勾着唇，肤色白皙，黑色眼睛被屋内透过来的灯光照亮，一片温润。

        想起自己和蔺珏先前误认为他是妖怪的帮凶，喊打喊杀的样子，符宵有点不好意思。

        他上前道歉：“哎，刚才的事，对不起……”

        原州：“没关系。”

        这时蔺珏也出来了，原州向他们指指楼梯：“宿舍在这边。”

        楼梯有点窄、也有点暗，原州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电筒，橙红色灯柱立刻照亮了台阶。

        原来他是专门在这里等自己，符宵感动道：“谢谢，你人真好。”

        这时，笼子里的红腹锦鸡突然发出一串极其尖锐、刺耳的叫声。

        “叫什么叫？”符宵低下头去，险些没笑出来。

        只见笼子的四周、顶部、栏杆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黄符，几乎要将笼子围起来，衬得里面那只秃毛鸡弱小、可怜又无助，别说连夜逃跑了，就连翅膀挨一挨笼子都要承受碳烤鸡翅膀的双倍疼痛。

        “这是……”符宵问。

        原州道：“哦，山里晚上气温低，我看她没羽毛，怕被冻坏。正好这些废纸你们不是不要了么，就借给她挡挡风，你们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符宵在野鸡妖面前露出可恶的笑容，夸赞道：“你对动物真有爱心。”

        秃毛鸡：“……”

        “咕咕咕咕咕咕咕！！！”

        直到他们三人从楼梯上了宿舍，还能听见她滔滔不绝的破口大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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