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岐明月（148）

　　　　苏护心旌摇动，连珠炮似的“对对对、是是是！”便让军士用木箱装好银子，尔后对李耳道：“你率一队军士将五十大车粮食送到大正城，我回马嵬驿再准备五十大车随后赶到！”

　　李耳得令，和来素儿押着五十大车粮食向大正城而去，苏护自率一队人马驮了银两返回马嵬驿。

　　走到五里坡，却见旌旗蔽日，锣声震天，一队官兵簇拥着一乘八抬大轿鸣锣开道威仪而来，过路百姓见得，纷纷让道躲避……

　　苏护寻思：哪个皇亲国戚这般派头，简直是皇上出游……心中想着，打马上前看个究竟，才知当朝宰相苟京来到马嵬驿。

　　苏护慌忙拜倒在地，连声呼喊：“丞相安康，小吏苏护不知丞相驾到，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苟京掀起轿帘，见苏护跪在地上，哈哈笑道：“关西地方怪，说谁谁就来，本阁这里正念叨你啦，没想到苏卿乘风而来……”

　　侯布罢相后，苟京占据了宰辅之位，可他举荐的王美儿迟迟不到；景宗便有不悦之意，旁敲侧击地指责苟京：“爱卿遴选的苟厮莫非是个草包，这长时间不报一点消息，难道想糊弄寡人不成……”

　　苟京慌忙跪地请罪：“苟厮大逆不道，让圣上担忧了；苟京这里就上大正府承办这厮，将美儿姑娘接进宫来……”

　　于是带上亲信随从一大帮人马向关西逶迤而来，进了潼关，过了蓝田，没有落轿大正府，却直上马嵬驿来见苏护，其用意不点自明——索要贩卖粮食获得的银两。

　　令苟京意想不到的是，未到马嵬驿便和苏护不期相遇，心中自然高兴。两人寒暄一阵，苏护便说出骊蛛良驹之事。

　　苟京惊道：“竟有这种事？”接着紧问一声：“苏卿莫非故弄玄虚，逗本阁高兴！”

　　苏护慌禀：“小臣岂敢，丞相看看便就明白！”便叫军士打开装满银子的木箱道：“这些就是骊蛛良驹屙出来的，小臣全部送给丞相做为见面礼！”

　　苟京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又惊又喜，这才相信骊蛛良驹果真能屙银子，喉咙里顿时伸出八只手来。

　　苟京此次关西之行的最大用心是聚物敛财，倘若得到骊蛛良驹，还不是心想事成。于是，便想找个由头支开苏护，将宝贝揽入自己怀中。

　　毕竟是运筹帷幄的官场油条，脑筋只转了一个圈，便就有了主意，佯装关切地询问苏护：“苏卿是平江府梁县人吧！”

　　苏护一怔：苟京做了宰相后他去送礼，便知自己是平江府梁县人，现在明知故问不知有何用意，慌忙回道：“小臣是平江府梁县人！”

　　苟京哈哈大笑：“平江可是鱼米之乡，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苏卿到关西做仓禀官，难道就不思念家乡！”

　　苏护听出苟京话中有话，慌忙禀道：“小臣做梦都想着故乡，只可惜身不由己难能为之！”

　　苟京饶有兴趣地说：“这么说苏卿有回故乡之意，既然这样，本阁便要成全你！”这么说着寻思一阵，道：“宜兴知县的位子空缺着，本阁想让苏卿填补知县空缺，不知你可愿意？”

　　升官发财是苏护的平生夙愿，哪有不愿意之理？慌忙跪地谢恩：“丞相的知遇之恩苏护没齿不忘！”

　　苟京扶起苏护：“苏卿是朝廷栋梁，自当委以大任，不过眼下有件事要你去做，做完这事，就可去宜兴县赴任！”

　　苏护道：“丞相是苏护再生父母，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苟京讲出苟厮和王美儿之事，说皇上在京城苦苦等待消息，让苏护速率干练人马前去寻找，好为朝廷尽忠。

　　苏护半天无语，回过神来禀道：“骊蛛良驹还未办成，小臣岂能……”

　　苟京打断苏护的话：“这个不用苏卿担忧，本阁自有安排！”

　　苏护这才明白苟京升任他做宜兴知县的用意——良苦之心全在骊蛛良驹身上，心中虽然不快，但仓禀官擢升知县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便就率领一队人马寻找苟厮去了……

　　却说来素儿和李耳押解五十大车粮食来到大正城，便对李彀悄悄诉说了用骊蛛良驹兑换粮食的经过。

　　王彀对来素儿大加赞赏，尔后，组织府兵将粮食分发给众饥民。但五十大车粮食毕竟不多，还有一部分饥民领不到粮食，王彀便就这起急来。

　　来素儿笑道：“大人不用着急，后面还有五十大车运到！”

　　王彀问明情况，喜笑颜开地说：“你这小鬼头还真有两下子，和你爷爷当年一模一样……”

　　来素儿见李彀这么来说，嘿嘿一笑，道：“这一次赚大便宜了，等那五十大车粮食运到，就让苏护那厮坐蜡，大人您就等着看热闹吧……”

　　言犹未了，便听一阵锣声由远及近如雷贯耳。

　　来素儿诧异，登上高坡去看，却见一大队军士全副武装，鸣锣开道，簇拥着一抬大轿威风凛凛而来，后面紧跟着一行粮车。

　　来小骂道：“苏护狗匹夫玩什么鬼花样，运粮就运粮呗，鸣的什么锣，开的什么道……”

　　心中正恼，却听吆喝声不断传来：“宰相驾到，行人、过客快快闪开！”

　　来素儿愣怔：苏护什么时候成宰相哪？真是拉大旗作虎皮，急忙赶上去看个究竟，却被卫士拦在数步之外。

　　来素儿大怒：“我是来素儿，讲好了和苏大人在这里以物换物，你们拦住我干么！”

　　一个卫士见来素儿这样来说，便对轿内的苟京禀道：“大人，那个叫来素儿的小子就在前面！”

　　苟京挑起轿帘，见一个乞丐摸样的少年站在当面。

　　乞丐摸样的少年十五六岁年纪，戴一顶破烂瓜皮小圆帽；穿一身七补八丁的乞丐衣；腰胯一把明光闪闪的金雕宝剑，手拿一支三尺长的滚边洞箫。

　　苟京见来素儿这等装扮，便怀疑苏护说的事有诈。

　　来素儿见来者不是苏护，愣怔片刻道：“你是谁，怎么不见苏护到来！”

　　苟京不动声色：“苏大人来不了啦，本阁代他行事！”

　　一边说着，一边走下轿子，道：“这么说你就是拥有骊蛛良驹的来素儿！”

　　来素儿见苟京肥头大脑，鄙夷地冷笑一声：“看你肥得像猪，怎能代替苏护行事，小可不和你谈论，快叫苏护出来说话……”

　　卫士们见来素儿对苟京不恭，呼啦啦冲上前用刀逼住他：“大胆狂徒，竟敢这样对宰相大人说话！”

　　来素儿一怔，方知眼前的人是当朝宰相苟京，哂笑一声，道：“原来是宰相大人驾到，怪不得鸣锣开道，威风凛凛，还让小民百姓让道回避！”

　　说着金雕宝剑一挥，几个卫士的剑头便断落地上。

　　众卫士见来素儿动了干戈，蜂群似地将她围裹起来。

　　饥民们见官家对来素儿不轨，纷纷抢上来和苟京的亲兵卫士推搡撕扯，苟京的官轿也被揭翻在地。

　　苟京吓得面如土色，他怕饥民将他撕成碎片，立即传来王彀兴师问罪，说民众不马上退去，就将王彀撤换。

　　王彀敢怒而不敢言，来素儿冲到苟京跟前道：“这和李大人没有关系，要杀要剐，全由来素儿一人顶着……”

　　苟京是百官之首，可以对王彀颐指气使，可对来素儿却无可奈何，诚惶诚恐地说：“来壮士快让众人退去，本阁代苏大人和你商谈粮食换良驹的事情还不成……”

　　来素儿心想老匹夫既然代替苏护前来兑换粮食，便就让他代替苏护坐蜡……

　　于是呼喊一声让饥民退下，对苟京道：“既然丞相代替苏护，小可便就成全你的美意！”

　　说着指指骊蛛良驹道：“丞相让军士将粮食卸下来，这头骊蛛良驹就归你了！”

　　苟京见来素儿制止了万众饥民，心中顿觉宽慰，走到骊蛛良驹跟前左瞧右看，见它是马非马长有八条腿，眼睛便就瞪直，默默说道：果然是个宝贝，有了此宝，本阁还不是张果老二世……

　　心中想过，便让军士卸下粮食，换过骊蛛良驹，让亲兵卫士装在运粮车上，急匆匆返回马嵬驿去了……

　　苟京在亲兵卫士的簇拥下，欣喜不已地回到马嵬驿，住进唐玄宗当年为杨贵妃修筑的养心斋。

　　养心斋有座大殿，建筑宏伟，陈设阔卓，苟京让卫士将骊蛛良驹牵上，准备在这里吐金屙银。

　　大殿里铺上猩红色的地毯，地毯上放着几十只叵篮大小的木桶，苟京想让骊蛛良驹昼夜不停地屙出银子，拥有滚滚而来的银子，甭说宰相的位子，北岐天下恐怕也要归苟京所有。

　　然而牵上大殿的骊蛛良驹却站着不动，苟京让卫士拍脑袋摇屁股，畜生一点银子也屙不出来。

　　苟京急得脑门冒汗，突然醒悟道：“骊蛛良驹屙不出银子来，是来素儿没将秘诀传授我们呀，快上大正城邀请来壮士！”

　　一个红衣卫士率领一队亲兵上大正城去请来素儿，殊不知来素儿这时候正蹲在养心斋大殿的屋梁上静观事态哩！

　　苟京将骊蛛良驹装上运粮的大车后，来素儿便紧随其后。

　　她是武林中人，腾空雀跃，爬山涉水易如反掌，赶在苟京前面来到马嵬驿，见苟京打落养心斋大殿之中要骊蛛良驹屙银子，便就隐藏在屋梁之上。

　　这时候骊蛛良驹屙不出银子，苟京还派红衣卫士前去请她，来素儿便在心中发笑：老蠢材，天下哪有吐金屙银的异物，骊蛛良驹在苏护面前屙出的银子不过是来素儿意念回转而已，没想到你这贼匹夫竟然相信，看来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事情还真有之。既然老匹夫相信世上真有吐金屙银的东西，来素儿就玩你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来素儿将意念悬空，“屙”字便就如影相随地闪现出来，在“意念屙银”的催促下，骊蛛良驹的屁股门便就晃动起来。

　　紧守骊蛛良驹的卫士大呼大叫：“大人，宝物的屁股动了，怕是要屙银子……”

　　苟京听得，慌忙走下太师椅上前观看，果然见骊蛛良驹的屁股门一松一紧，急忙呼喊：“快快快，快拿木桶来接，宝物要屙银子了！”

　　卫士递上木桶，骊蛛良驹还真屙出几块银子来，苟京狂喜不已，弯下身子勾着脑袋双手去接，却见一团烈火骤然喷出，顿时将苟京的双手烧得皮焦肉绽……

　　苟京疼得哇哇大叫，众卫士慌忙将骊蛛良驹控制起来。苟京顾不得双手疼痛，忽然想起苏护给他送的那些银子，即叫卫士抬过来观看。

　　不看不打紧，这一观看简直将苟京的肝胆气炸——十几只木箱里的银子全都变成蜘蛛、毒蛇、蜈蚣、蝎子。毒蛇、蜈蚣、蝎子倒还罢了，那些蜘蛛却是浑身带毒，黄蜂般冲出木箱，对着苟京乱啃乱咬。

　　苟京哪里经过这种坛场，吓得吱哇喊叫，但身上早被毒蜘蛛咬得体无完肤。众卫士见得，拼着命驱走毒蜘蛛，背起苟京向外便跑……

　　来素儿见苟京和亲兵卫士乱了方寸，便从屋梁上跳将下来拢住骊蛛良驹。生性顽皮的姑娘终于惩罚了奸相苟京，心中自然兴奋。

　　然而来素儿还是疑惑不解，自己的意念怎么这般神奇，不仅驱出烈火烧伤苟京，还将苏护用五十大车粮食换得的十几木箱银子变成蜘蛛、毒蛇、蝎子和蜈蚣，又呼唤毒蜘蛛频频出动专咬苟京老匹夫；这些事情一挥而就，没有神灵相助哪里做得……

　　来素儿猜测没错，这一切确实是神灵暗中相助，你道那尊神灵，他就是静坐牛鼻山璇玑洞的千年善仙璇玑洞主。

　　璇玑洞主自从梁越离开牛鼻山璇玑洞，心中一直惶恐不安，他知道北岐豺狼当道，人心险恶，梁越没有武功，定会遇到不少麻烦。

　　但来素儿假扮小子将武功传授梁越使他有了击搏之力，璇玑洞主感激来素儿，暗中相助梁越的同时也对来素儿关心备至。

　　金雕化作宝剑将苟厮斩杀，其实是璇玑洞主神力所为；在云雾山套住巨型蜘蛛的乾坤圈也是璇玑洞主的混天绫。混天绫法力巨大，套牢巨型蜘蛛后这厮便作骊蛛良驹弃恶从善，来素儿意念一闪，它就屙出银子，还释放出毒蜘蛛将苟京戏弄一番。

　　来素儿见苟京被毒蜘蛛咬得大喊大叫，心中暗暗高兴：不做好事的老猪狗，这场劫难本该由苏护那厮承当，你想以桃代栗坐收渔利，让你坐一次蜡也是理所当然，这下好啦，就让这老儿奸相尝尝蜘蛛毒液的厉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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