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千金苦字

　　山中时光飞逝，不觉旬月已过，枝上新芽渐渐由嫩黄变为浓郁的翠色，万花争相吐蕊，不日便可开满重山。林决、陆宸与一众医师沿途采药，顺道寻找未曾记录者，将其图形、特性等补入《万重山草药志》，一路下来，亦收获颇丰。

　　这日行至重山深处，因草木繁茂，众人便分散采药，彼此相距不远，可时时照应。

　　林决与两三医师同寻许久，偶遇一株以往从未见过的草植，观其形态，似与古籍所录有些相像，便围坐在其身周探讨。闻冬喻护卫在这几名医师身旁，见他们说得认真，也凑上前听了几句，只听得是些循证方法，其涉及的药理颇为深奥，以他的学识并不能尽然理解。他几度想开口询问，却不敢打扰他们，只静静候在一旁了。

　　讨论半时，林决拿出书笔，在空白页细细描绘植株形貌。其余几名医师已各自散开，闻冬喻便靠近几步，坐在他身旁看他作画。

　　林决笔画细致，又极有耐心，那株草便似从书中长出来一般，慢慢在他笔下描摹成形。闻冬喻目光随着他笔尖游走，不由得有些出神，口里发出微微的赞叹。

　　林决一面作画，一面微笑道：“方才我们说的，你听懂了几分？”

　　他一怔，随即红了脸，低头道：“只一二分罢……我以往没学过药理，并不很懂这些。”

　　“一二分已很好了。你天资聪颖，若有心向学，不出几年定能有所成就。”

　　闻冬喻只红着脸不语。林决画毕，收好《万重山草药志》，又小心采下那株草递在他眼前，道：“这草我们带回去试验是否有效。你试试可会保存么？——将灵气引渡其中便好。”

　　他先时已见过林决处置草药，只还未亲身试过，现下听对方如此说，便小心翼翼地接过，并不敢擅动。林决也不催，只含笑看着他，他抬头看了看对方双眼，见其温和明净，顿时生出几分信心，指尖引出一缕灵气缓缓渡入草身，那植株外表并无变化，他却能觉出其中已充满生机了。他问：“这样么？”

　　林决点头笑道：“这样便好了。以后也由你来渡灵罢，你是木灵，比旁人更适宜保存草药出山。”闻冬喻抿嘴一笑，点头应下。

　　两人收好草药才起身，忽听不远处一声尖叫，栖鸟纷纷惊起飞远，似乎有何动静。林决知那是另一组医师采药去处，忙道：“我去查看是何情况，你们原地勿动，若有一场，就近隐蔽为要。”说毕，把药箱往闻冬喻手中一塞，转身便走。

　　其余医师听了，忙聚在一处，随行的几名剑师、巫师皆守在他们身旁屏息以待。闻冬喻目光紧紧跟着林决的背影，似乎想追去，往前迈了一步，顿了顿，又退下了。

　　林决飞奔向那处，只见前方树林草叶乱飞，隐隐可见几人慌乱的身影。再靠近，忽听一声虎啸，一道巨大的兽影已扑向其中一人——竟是一头通身乌黑的猛虎，身形似电，常人定躲闪不及。

　　那几人中半数为巫师，只见其中一人抬手一握，周身林木迅速往这方靠拢，将猛虎紧紧困住。它鼻中呼出一道冷气，那木叶竟瞬间冻住，俄而哗剌剌尽数碎裂，留下一地狼藉。

　　此一阻，几人已往后躲了丈余，又两三人上前与其交斗，留一人护卫其余医师撤退。林决绕至几名医师身后，见其中一人左臂破了血淋淋的伤口，忙接住他道：“发生了何事？”

　　那人捂着左臂，喘气道：“我也不知。方才我正采药，忽见那黑虎冲过来扑我，若不是几位剑客巫师护着，恐怕早没命了。”

　　林决转目望向那边，只见猛虎状态极狂躁，呲着牙怒视几人，仿佛不死不休，两名巫师与一名剑师联手竟制不住它。又见它始终面朝诸人，不肯轻易转向，似乎也在护卫什么，他便眯眼望向它身后，果然发现树丛里有两道小小的黑影，其一从枝叶后探出毛茸茸的半个脑袋，原来是一只黑色幼虎。

　　“母兽护崽乃天性，恐怕是太过侵入它的领地了，尽快撤离罢。”他嘱咐几句，拔出一尺月便朝那方奔去，对作战的三人叫道，“击退它便可，切莫死战，以免两败俱伤！”

　　猛虎正与几人缠斗，见又一人攻来，便一剪虎尾，甩开就近的剑师扑向林决。他足尖点地往旁一跃，顺势引出汹涌的火灵横在一人一虎之间，它躬身怒视林决，抬爪飞出几道冰凌，遇火时微微一颤，化作灵气散开。

　　“我缠住它，你们带人先走。”林决一面逼视猛虎，一面对几人说话，几人才退后，却见那猛虎竟不惧烈火，肉身直扑过来。他忙闪躲，那虎长尾一剪，直直扫在他腰间，顿时将他甩出半丈。

　　眼见猛虎又要扑来，一人忙飞剑刺它，它虎目一凛，转头朝对方喷出一道冰凌，那剑师忙收剑格挡，堪堪解了这一招。

　　林决已趁这一瞬翻身起来，踩着树干飞跃至它头顶，扬尺猛力劈下，对方顿时吃痛怒吼。他调整身姿跨上虎背，手指紧紧抓住它后颈的皮毛，对几人道：“快撤！”

　　先前飞剑那人道：“我等既然接了任务来，怎能让林药师遇险？你且牵制住它，我们便打了这猛虎，好叫它以后看见人就走！”说毕，一剑迎上，另两名巫师亦施展灵力上来。

　　林决未及出声，那猛虎已高高跃起，又猛扑而下，拍散迎面的木灵，直朝巫师扑去。剑师出招扰它，它便挥尾一扫，正打在那人手腕，将其连人带剑一齐摔在地上。另两人见了，忙又护他，一时竟有些狼狈。

　　猛虎飞奔猛扑，林决伏在它背上险些被甩飞。他紧紧抓住虎颈，迫使它调转方向往一旁冲撞，咬牙道：“我引它走，你们莫再攻过来，小心！只要所有人离开此地，它怒火自然歇下。”

　　三人听了，仍是存疑，只慢慢地退离此处。那猛虎被林决逼着往另一方向扑跳，几次要将他甩下，他将一尺月横在它喉部，双手紧紧抓住玉尺两端，好险未如它愿。

　　如此扑了片刻，众人皆已退出猛虎视野，林决正要寻机脱身，它忽背朝巨树猛力一撞，顿时将他撞得头晕目眩，浑身筋骨似要断裂。

　　“林药师！”一声惊呼传入耳中，他咬牙抬头，见闻冬喻正飞奔而来，地面瞬间钻出数道粗藤将猛虎四肢困住。林决趁这一霎脱身出来，拽着他便往跑，低声道：“此处危险，你来干什么？”

　　闻冬喻还未答，猛虎已挣脱木藤追来，一声虎啸近在耳畔。林决忙抱着他就地一滚，险险躲过攻击。

　　黑影再度迫近，两人正疾步躲闪，忽听一道风声，一人提起他二人的手臂腾空而起，转眼便离了这片山林。闻冬喻转头一看，忙道：“叶大哥。”

　　来人正是叶随风，他携二人落至一片林地，道：“我听见动静，赶来时正巧遇见退回的医师，询问状况费了些时间，来迟了。”

　　林决笑道：“我知你必然赶来，正要引它去你处。”

　　两人相视而笑，闻冬喻低着头道：“是我多事了。”

　　“若不是你，我恐怕也会受伤，倒不必自责，我还要谢你呢。只是以后莫再如此莽撞了，容易将自己置入险境。山中灵兽颇多，若非侵扰了它们，原不至如此。”

　　他点了点头，咬着唇不语。

　　叶随风道：“我先时听晞说，你们在山中并未过多遇险，上次随阳先生采药，也未遇见多少灵兽，不想这次行程竟如此艰险，所遇灵兽似乎较从前多了几分，可有缘故么？”

　　林决叹道：“或许是入山者过多罢，纵我嘱咐过小心行事，总有不慎闯入灵兽领地的。——其实闯入这片山已是不恭了，以往皆是侥幸而已。”

　　闻冬喻听了，低声问道：“既然如此，林药师为何还要坚持入山呢？”

　　他却不答，只摇摇头，低笑一声，辨不出是何情绪。

　　远远有人呼唤：“林药师，叶少侠！”

　　林决笑道：“走罢，摸让他们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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