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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金花钗(六)


  走在雨中,阿衡和朱弭两人又是另一种沉默。

  阿衡心里担忧蚕房的死蚕,丝毫没有注意到朱弭探索的眼神。她的步子大,一步落下溅起的水花不小,让朱弭轻轻“呀”了一句。

  “抱歉朱弭,”阿衡急忙伸手扶住向后倒的纸伞,“我是不是走太快了?”

  “无妨,”朱弭将伞往阿衡一侧靠过去,“阿衡那么愿意和那位待在一起?”

  “胡说什么?”阿衡本来就因赶路而脸微微上了些血色,听了朱弭的话后已经是涨得通红。

  “没有,只是去灶房吃东西时听杜琮说阿衡带他进府,现在又与他在织房聊天,朱弭一算,阿衡这不是大半天都和他待在一起了吗?”

  雨点打在纸伞,噗噜噗噜地落下。阿衡帮朱弭扶伞的那只手突然接到了一手的凉意。

  “哎?”

  苦于无法回答朱弭大胆言辞的阿衡趁此机会将手上的水举起来,两位姑娘一块凑上来看。

  “伞漏雨了。”阿衡笑着对朱弭说。

  “是,”朱弭顿了一下,“阿衡,咱们快些去吧,蚕房不知闹成什么样呢。”

  两位姑娘拎起裙子快步在雨中奔跑,有伞无伞也差不了太多。

  朱弭想起小时候被谁告知自己是位门前弃婴时,徐庄也下起了类似的雨,不过比今天的大。连红墙外的枇杷叶都被打落在地。

  朱弭跑得越发拼命。

  她一直相信,只要自己有这个劲头,小时候的雨天就会被甩得远远的。枇杷叶也会重新长出来。

  阿衡则边跑边扫视跳跃的木棚和飞溅的雨水。晴天时她穿过桑树林,与杜琮恰巧碰上时的画面紧随眼前的木棚和雨水赶到。

  阿衡从很早就认得杜琮,只有那一天不晓得他成为了谁。

  那时两人从桑林钻出来,为躲避过路的野蜂被地头锋利的香薷划伤了手,又因一同倒地,留下的伤口都像是孪生的一般。

  阿衡的胸口咯噔一声响,她想起了两人一块闻到的桑叶的气味,便扔下撑伞的朱弭,孤身一人冲进雨中。

  朱弭又跑了两步停下,手里的伞柄湿漉漉的。她回身看了一眼织房,才快步来到蚕房前。

  闷热顺地势较高的台阶向下蔓延,朱弭扔了伞挤入蚕房里,才发现阿衡早已扒在蚕筐中查看。

  朱弭打小就怕这些看上去很粘糊的小东西,她不敢靠近,远远地听着阿衡和提花师傅们互相讨论。她知道提花师傅完全可以对此事置之不理,只要捣练结束后的熟丝上花机就行了。

  可他们还是放下手中的活过来了。而且一来就是一大批,将蚕房挤得几乎没有自己的位置。

  “桑叶为什么会进水?”

  “这个...”阿衡低头。她明明叮嘱过分管桑叶的孩子们做事要谨慎,怎么就在这阴雨天出了差错?

  “你让一群小孩管桑叶,是不是欠考虑了?”

  机工和提花师傅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忘记阿衡,不再“小姐”来“小姐”去的乱喊,而是围做一堆厉声批评面前这个年轻的、陌生的、谦逊的小姑娘。

  唉,偏偏今天还是雨天。朱弭看见天空被浓稠的黑灰色搅得压抑,只有雨丝能够冲破一团乌黑落下来。徐庄的蚕在雨天最容易死,如今又喂了堆湿叶子,难怪对绸缎要求极高的师傅们恼火。

  “就算是活着的那些结了茧,蚕期一过得了生丝,我也不用。”一名机工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我也是。”越来越多的机工和提花师傅离开了蚕房,朱弭看见阿衡孤零零地站在房间里。

  她眯起眼睛,想进去安慰一下阿衡。可刚迈了第一步,朱弭就瞥见一只小小的蚕从蚕筐中探出头,朱弭甚至能看清它小巧的嘴巴。它离自己很近,几乎就在耳畔,白色的身体再往前蠕动两下,就可以贴上自己惨白的脸颊。

  朱弭流汗了。

  她不得不心惊地退下,这才发现蚕筐离自己还有着一臂的距离,不管有无蚕探头,以她的眼力来说也完全看不清楚蚕的嘴巴。

  朱弭决定克服作祟的心,几步上前将阿衡拖了出来。

  伞被丢在路边。两位姑娘淋着雨笑了出来。

  “为什么拽我出来淋雨?”

  “我太害怕那蚕了。”朱弭将捏的发红的手掌展示给阿衡看。

  “那和拽我出来淋雨有什么关系?”阿衡继续笑着,仿佛刚刚众人所指的小姑娘并不是自己。

  “我要阿衡与我一道。”朱弭狡黠地勾了勾嘴。

  阿衡喜欢她这个笑容。她知道朱弭心中总为自己是个弃婴而膈应,只有在露出这种笑容时,她才没有纠缠于曾经的身份,一股子灵气,和她的年纪正相般配。

  “不过,”阿衡捡起那把破烂雨伞,两人就着湿乎乎的天气撑着滴水的伞瞎逛,“还是要弄清楚那桑叶为什么会被弄湿。”

  “阿衡要去问一问珠子吗?”

  “他陪着莲子养腿,还是暂时别去打扰他了。”

  “那——”

  阿衡看了一眼朱弭,示意她和自己一块去门旁装蚕叶的竹筐中看看。

  两位姑娘谁也没有发现,阿衡头上的金花钗在赶去蚕房的路上掉落,被淋雨前行的机工师傅们无意间踢走后滚进草地里,至于它最终被一双脏兮兮的手捡走这件事,就更是无人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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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花师傅们回到织房,却发现做饭的伙计杜琮正站在花机下,而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子趴在花楼上,战战兢兢十分难堪。

  等众人费了很大力气将偷着爬上花楼的易徵平接下来后,怨气无处发泄的机工和提花师傅们便将易徵平劈头盖脸一顿骂。杜琮忍住笑容装作不忍心的样子躲在一旁,等师傅们赶了易徵平出来才惋惜地上前说:“可惜了呀徵平兄弟,本可以看见机工师傅操作花机,如今可好,被赶出来了。”

  易徵平虽然挨了骂,可心情不算太差。刚刚在花楼上他试着提了提丝线,看见衢监和花机上铺开的丝线跟着动了几下,兴奋之情已经溢于言表。杜琮发现了他的小孩心思,便继续调侃道:“怪不得你第一天来,小珠子他们就那么喜欢同你玩,原来是性格相仿。”

  “现在去求师傅们,他们还能让我进吗?”易徵平恳切地问。

  “晚了晚了。”杜琮摇头,他一回身,却看见阿衡和朱弭撑着把烟紫纸伞站在桑叶筐旁,正小心地挑开筐上的白布探头去看。

  “啊,是阿衡姑娘!”由于离得远,易徵平只认出了阿衡,他高兴地上前,却被杜琮提住衣领。

  “她正忙呢,别过去了。”

  又来了,杜琮话里的郁郁之气与雨天的湿热相衬,让易徵平尤为不适。他停下脚步,注意到杜琮看自己的眼神与乞讨流浪时遇到的许多人的眼神相似,易徵平隐约猜到了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他用这种猜忌和排斥的眼神望着,便干脆和他一同靠在织房旁。隔着雨帘看阿衡。

  “上一个外地人,”怕易徵平不知道,杜琮还特意给他解释,自己说的就是那位害的莲子从花楼上摔下来的人,“他与你不同,不受庄子里这么多人的欢迎。虽然珠子没将他关在门外,可放进来后也不敢太去亲近他。”

  “是个很凶的人?”

  “是个阴郁的人,披头散发气色很差,”易徵平回忆,“不过也怪,他进庄子里时,是个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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