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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捣衣


  大靖朝的农村就是这样,尤其人口不多的人家,遇到像麦收、春耕这类劳动繁重密集的农活,往往就需要互相帮助。

  庄稼成熟的时间各有早晚,但一个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些品种,同一种作物的成熟期左不过前后那几天。

  看着自家粮食熟得差不多,大家便聚拢来互相知会一下,商议定日子。

  这么提前招呼一声,相熟的、关系不错的人家,到时都会自带着农具家伙事儿出动劳力来帮忙。

  尤其夏收时节每多阵雨,几家几户一起抢收,就不怕粮食会收不上来丢在地里。

  这是封建农村自动自发形成的乡约里俗,就像现代的农业生产互助小组似的。

  今天帮你家收了粮食,过两天又帮我家收。大家都互惠互利,互不相欠。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也主要体现在这些方面。

  柳大姊儿还没到能下地割麦的年纪,不过捡麦穗拾麦粒这样的活计没少干过,一些模糊的记忆还是有的。

  既然她爹已这样说了,少不得就要去跟村里的人家联络感情。

  当然,那肯定是原来的柳家处下来的交情。

  跟人往来,就是有来有往的事情,说不得她家这几天可能还要接待上门的客人。

  这时候家家余粮都不多,庄稼人大都心眼实诚,一般不会在人家吃饭的时候上门叨扰。按照乡邻礼数来说,到饭点是得留客的。你若挑着时辰去了,人家是接待还是不接待?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遇到后晌吃饭的时候,别人来她家窜门呢?比如人家自己端着饭碗过来边吃饭边商量事情的,在这一眼到头的小茅屋里,他们总不能把饭锅都藏起来。

  柳大姊儿不再郁闷,米饭早吃晚吃跑不出锅边,就是心里痒痒了点。

  她拉上屋门,开开心心跟着她娘一起去河边洗衣裳。

  芸水从白芸里外平坦的土地上轻快流过,不过一条蜿蜒的小河而已。

  按照祁家阿翁,即祁老爷爷的说法,芸水上游有个大芸里,下游还有个小芸里,都是凭着这条河水命名的。

  这些地名对于柳大姊儿这般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有点遥远。

  八岁的柳大姊儿只晓得:出了白芸里顺着芸水朝上走,是笆沟里。

  沿着芸水朝下游去,是青莜里。

  再往前,是有碓房集镇的大胥里。

  和白芸里隔着一条芸水对望的是狗忙里。

  而他们家屋后的群山丘陵更深处,是比白芸里更偏僻的山区,有一个小村子,叫雾卜多里。

  乡村的名字都有点怪,听在新来的大姊儿耳朵里,很容易搅晕,她便自动翻译成这村那村了。

  “出去遇到人你可嘴甜些。想得起来想,想不起来就少说话。我已跟人说了,你吃差了东西,肚子疼,在家歇息呢。”嘱咐一番,柳氏领着大姊儿出了院门,随手带上了自家的柴扉。

  母女二人从她家住的半山坡朝河边走,沿路农田地头,能看见不少戴笠的农人们正在劳作。

  现在十田三两荒,益发的地广人稀,她们村光去岁便跑了三家。

  逃户们留下的田地为周遭乡邻一分,今年就种上了平整的些许好地,往山上稍次一点的坡地还有不少是扔着没种成庄稼的。

  是以走在乡间土路上虽看见人影,实际都离得挺远,柳大姊儿根本不必担心跟人搭话。

  庄户人家,手里有粮心里才能不慌,柳大姊儿看着阳光浅雾下一块块齐整田地,还有田地里那么些青悠悠的农作物,想到不用为它们发愁也不必担心自家没饭吃,心情便舒畅了许多。

  及穿过了大片平坦农田间人户稍密集的地方,母女俩又朝河边荒滩里走。

  这儿算到了村外,已经能隐约听见水流的声音。

  一条路分做两头,她们便沿着小河的方向往下走。

  柳氏是要去一处河流转弯的地方,那里有一片石头滩,水也平缓些,更适合洗衣裳。

  又走了小半里地,还离得老远,柳大姊儿就隐约听见了此起彼伏的铎铎声响。

  那是捣衣声!

  柳大姊儿眼看着那条踩秃的狭窄土路朝小河边的荒滩伸出去,周围茅芦飘摇,杂草丛生,若只她一个人,恐怕真有些不敢朝这路上走。

  不过她们娘儿俩也已快到了,花芦荡外,间或还能听见妇人们的说笑声。

  “柳大媳妇回来了!”一个眼快的妇人招呼她们。

  “诶,何家阿姊,俺来了。”柳氏连连笑着应付。

  “孩子好些了?”一个半老太太看着柳大姊儿问到。

  “曲阿婆,俺好多了。”柳大姊儿见那里已经有了好几家的妇人在捣衣,急忙一一招呼过去。

  “何姑姑、谢姑姑、季嫂、黄二姊儿……”

  柳氏的木盆正放在水中一片突兀的大石头上,洗好的衣服都在盆里堆着。

  如今这时空,没有电视手机,民间百姓很缺乏娱乐项目,到小河边洗衣就是女人们闲话家常交流信息的专有渠道,不少风言碎语都从这儿流传开去。

  这处村人称作白石凼的地方,可谓白芸里一个重要的信息传播中心。柳氏今天会选在这里来洗衣也是别有点意味。

  原来的柳家人都是老实不多言语的类型,所以跟一圈姑娘媳妇打过了招呼寒暄两句,母女两个就不必再过分热情凑上去参与其他的话题。

  柳氏将拿来的衣裳投在水里,浸湿后略搓洗了几把,便跟着其他妇人一般,将衣物铺在掬了河水洗得干净的光滑大石头上,手执捣杵蓬蓬捶打起来。

  农家常穿的多是麻布衣衫,那麻茎里的纤维沤制出来本就需要千锤百捣,初纺织成布匹也不甚柔软,洗衣时随着捣杵反复捶打,一方面能够将衣衫上的污渍清洗掉,一方面也将布料越捣越绵软,穿起来更为柔和贴身。

  可以想见,若是换了轻薄易皱的绉纱绢绸,哪里经得起这么一番捶打,怕不早也千疮百洞了。

  柳氏一边将衣物翻来覆去,一边用力捶捣,不时又掬些河水起来或将衣物重新投一遍水。

  柳大姊儿看着她娘捣衣的架势很是利落,想来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原始的手动洗衣方式,便不再好奇,而是支楞起耳朵来专心听周遭的妇女们闲话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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