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9日常事

许多时候情绪的爆发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到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事情自然就不存在任何矛盾了。

        弘历假装自己不存在，由于之前的所作所为的确过于粗暴，现在这个时候他是恨不得自己是个虫子，可以直接飞出永寿宫，但是这时候显然不行，而且此时此刻，甄嬛还躺在他的怀里睡觉。

        昨天晚上过得的确太荒唐了，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些过分，毕竟所谓的醋劲，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他这样的人身上，而且还是莫须有的醋。

        不过，甄嬛也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现在弘历的身上还是有些伤，除了肩膀上，后背和手臂上也有几道抓伤，都是昨晚甄嬛的成果。

        这些东西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还是比较尴尬的。

        说是两情相悦，那无疑有一些自欺欺人的味道，弘历对于甄嬛都不能够算得上是真心真意，更不用说甄嬛对他了。

        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不过是利益纠葛所带来的延伸，打一开始就没有那么纯粹。

        但或许这样更好。

        纯粹的感情弘历见得太多，就好像是甄嬛与他皇阿玛，还有他十七叔，都曾有过纯粹而美好的爱情，可是这样的生活根本不长久。

        太过于美好的东西就像是花儿，平时看着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时间一过，到了该落的时候，也就落了。

        一年四季，只能开上一个季节，又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像他们现在，虽然真心混着假意，可是谁也离不开谁。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昨天晚上他做的事情，多少也有些过分。

        这确实也是因为他的情绪压制太久的缘故，平时总是想着要将一切心思藏在心里，不让别人猜出来，却没有一个疏通排解的渠道，自然而然就会让这些糟糕的心思慢慢积压。

        他们两个人其实都是如此。

        等到甄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已经快要到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了。

        只不过今天这种情况，甄嬛显然不适合去景仁宫，吩咐槿汐前往景仁宫告假，又让菊青从外面取来了舒痕胶，任由弘历在身上的淤青上涂抹起来。

        安陵容留下的舒痕胶，效果本就不凡，由温实初将其中的麝香剔除之后，甄嬛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她和弘历每次亲热之后，身上总是不免留下一些痕迹，用舒痕胶就能够快速将这些痕迹去除，不过一天的功夫，皮肤就能够恢复到原本的状态。

        也不至于让皇帝发现什么。

        只是这样做实在太累，平时弘历在永寿宫不会留宿，大约夜半时分就会悄悄离开回自己宫中去，但是现在他的宫里面已经有了两个侍妾，加上先前伺候他的高氏，有些消息想要密不透风已经是不可能了，于是干脆就不回去了。

        就比如说今天，明面上弘历已经出宫回圆明园了，等到天色大亮的时候，他也会扮作小太监，从宫中僻静的角落出去，吴书来自然会在外头接应。

        永寿宫中知道弘历和甄嬛关系的，便只有槿汐、菊青和小允子，弘历身边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要更多些，毕竟他身边的太监不少，毓瑚对他忠心耿耿，能够保守得住秘密，身边的太监却未必。

        因此，毓瑚的手上是有人专门盯着这几个太监的。

        毛团，吴书来，但凡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如果不能够保守秘密，那么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这种宫闱秘事，若是被外头知晓，那可就是杀头的死罪了。

        总之，弘历身边的人都憋着一股劲准备做那件事情，暂时应该都还算是可靠。

        现在天色还没有大亮，弘历还能在这里待一会。

        昨天晚上的事情，其实甄嬛倒也不是特别生气，真正让她不高兴的，是弘历居然如此沉不住气。

        “你可知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甄嬛慵懒地趴在床上，身上只穿着一件肚兜，语气倒是听不出什么。

        “儿子知道，儿子不该如此冒失，让额娘生气。”

        “你的确错了，但不是错在这里，你可知，昨日如此冒失，如果你皇阿玛突然来了怎么办？

        额娘教了你这么久，教你凡事沉得住气，你就是这么学的？”

        甄嬛的声音听起来严肃极了，熹贵妃拿出了平时压制宫人的气势，让弘历一时之间也不敢回话。

        他现在还在这里小心赔罪呢，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

        “儿子知道了。”

        “凡事都要谋定而后动，你皇阿玛虽然老了，可是你也不能够过于放松，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你应该明白的，还有，七月十八就是福晋进宫的日子，富察氏是个好孩子，你心里要有数。”

        说起这事，弘历便不怎么开心，但许多事情总不可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况且他的侍妾都已经怀孕了，现在在说些什么都显得虚伪。

        而且甄嬛不会介意这些，这一点他很清楚。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他自然不能够继续待在永寿宫中，还要抓紧时间出宫离开，圆明园那边还有事需要做，十三叔那边总不能一直让老五看着，那小子多少有些不靠谱。

        好在圆明园那边一向安稳，弘历时不时也能够回宫中来。

        眼看着就是四月底，宫里面的喜事倒也不少。

        几位阿哥大婚的时候都差不多，三阿哥弘时身为长子，已经出宫开府，皇上为他挑的福晋，是满洲大姓董鄂氏，皇后虽然一直想让乌拉那拉氏的女儿嫁过来，可是这件事情做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皇上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由着皇后说了算的，哪怕是太后也不在这些事情上插手，更别说是皇后了。

        而且三阿哥自己也看不上那拉氏的女儿，他被皇后管制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愿意自己身边再出现一个皇后的自家人呢？

        但是即便如此，那拉氏那边，也没有彻底放弃，三阿哥没有了指望，就开始想要把人送到弘历身边来。

        挑选的人自然也不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

        “我听苏培盛说，皇后娘娘挑了辉发那拉氏的一个远房表侄女给咱们四阿哥为侧福晋，这件事情皇上已经应下来了，估计这两天就会和娘娘说。”

        消息是槿汐从苏培盛那里打探回来的，甄嬛知道的时候也很意外。

        按照常理来说，皇子的福晋和侧福晋一般都是由皇帝亲自指出来的，要么也该是她这个“生母”来挑选，皇后虽然说是嫡母，但是已经长久不管宫里面的事情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跑出来呢？

        “皇上先前和本宫说过，不喜欢皇后干涉这些，怎么忽然又同意了？”

        “皇后娘娘言辞恳切，加上上头又有太后，太后她老人家身子才刚刚安康一些，皇上不能不给太后这个面子。”

        乌拉那拉氏和太后母族，本来就沾亲带故，这一回皇后选出来给弘历做侧福晋的这个姑娘，和皇后的关系也一如当年的皇后与太后，甚至这一回更是表姑侄，其实说不上有多近。

        “皇后就算是要挑人，也应该从乌拉那拉氏之中挑选，怎么会从辉发那拉氏之中挑选呢？这件事情颇有蹊跷，你让人去查一查。”

        甄嬛盘算着这件事中的内情，想来想去也没有能想明白，干脆也就不琢磨了，直接吩咐槿汐：“你派人去眉姐姐那儿说一声，让姐姐在太后这边留意打探，看看是不是太后那边还有别的什么想法，我琢磨着这件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槿汐刚刚出去没一会儿，外头便有小宫女进来通传，说是四阿哥回来了，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甄嬛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从圆明园摘过来的一盒子碧色梅花。

        “四阿哥说，”传话的小太监恭恭敬敬的，语气之中带着讨好：“圆明园花轿新栽出来的绿梅，给贵妃娘娘看个新鲜。”

        不过是有什么好东西，赶着送过来讨喜罢了，甄嬛如今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绿梅，但还是装着喜欢的样子，给皇上看。

        原因也很简单，她喜欢与不喜欢都是因为纯元皇后最喜欢梅花，看到这些梅花，她就不免想起那句菀菀类卿，想想都觉得恶心。

        “这花儿本宫就收下了，回去告诉你们阿哥，叫他晚上过来请安。”

        “是，奴才知道，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告退了。”

        入了夜，弘历过来请安，正赶上甄嬛要去养心殿，于是母子二人便一同前往。

        却不曾想居然在养心殿外头看见了宁嫔。

        “熹贵妃金安，四阿哥。”

        “宁娘娘。”

        弘历和宁嫔互相行礼，甄嬛却没有这样的约束，只是有些奇怪的问道：“这夜黑风高的，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嫔妾奉旨而来，不巧三阿哥正在里面，苏公公说皇上正在生气呢，叫嫔妾先别进去。”

        她说这些的时候，里面的声音也隐隐约约传出来，正是皇上的斥责。

        “朕要你背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你背得倒流利，朕问你，太宗如何能做到垂衣拱手而治，你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难道在书房，你的师傅也没有给你讲过太宗的德政吗？”

        三阿哥的声音怯怯的，“《贞观政要》已经讲过了，皇额娘也叫儿臣细细读过。”

        皇上连连冷笑：“你师傅和你母后倒勤俭，你却混账惫懒，你五岁上书房，如今也十年多了，竟不知将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朕记得两年前你还能将《贞观政要》背出好多来，如今竟全都浑忘了？亏得你师傅脾气好，换做是朕，在书房看你一天就能气死！”

        这话说得就重了，三阿哥慌忙跪下请罪：“皇阿玛息怒！”

        “息怒？朕倒是想息怒，是你让朕半刻不得安生！你是朕的长子，朕不求你建功立业为父分忧，但求你能为你几个幼弟做个读书的榜样，好让朕少操些心！你却偏偏做出这许多不成器的样子来！”

        这斥责之声就连外面的众人都能够听得清楚，宁嫔进宫这么多年，也还是头一回见皇上对皇子生这么大的气。

        “皇上生好大的气啊。”

        甄嬛温和一笑：“皇上是天子，自然不似王爷一般随和无拘。”

        只是这话宁嫔总是不爱听的：“王爷还没有孩子，他日若有，爱子情切起来，想必比皇上还要管教得严呢。”

        只不过这样的话，早已刺激不到甄嬛了。

        她回头看了眼弘历，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也是这时候，皇上的怒斥声传出来：“这三天，好好把文章读通，再不知文义，便不要来见朕了！”

        养心殿的大门打开，三阿哥失魂落魄的出来，见外面站着这么多人，不免满面通红，忙低头拱手道：“熹娘娘好，宁娘娘好。”

        甄嬛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宁嫔说道：“你赶紧进去吧。”

        等到宁嫔进了养心殿，甄嬛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三阿哥身上，说来三阿哥和甄嬛其实同龄，看起来身量颇高，只是这时候身上都是颓丧之色，全然看不出是个年近三十的人。

        可见皇后对于他的压制到了何种地步。

        甄嬛见他这个样子，不免要安慰两句：“皇上今气头上，说得话难免重了些，别往心里去。父子终究是父子，过几日又好了。”

        三阿哥低声诺诺地回了一句：“是，多谢熹娘娘关怀。”

        “你还要出宫回王府，赶紧去吧。”

        听了这话，三阿哥的头低得更深，几乎要将脸埋进衣服里：“皇额娘还在宫里等着问我的功课呢。”

        “都已经这么晚了，那你明日什么时辰起来上书房呢？”

        “寅时三刻。”

        “你每日就只睡这几个时辰？”

        “皇额娘说笨鸟先飞，我比不得别人聪明，便要比别人勤奋，所以要日夜苦读。”

        甄嬛叹息道：“皇后希望你争气，可你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

        只是这话说出来也没什么用，三阿哥匆匆去了，只剩下弘历和甄嬛在一块往回走。

        “三哥其实也是可怜人。”

        回宫的路上，弘历忽然说了一句。

        “可怜不可怜的，原本不是咱们要操心的事情，你要记得你的身份，有些怜悯之心是好事，可是要用对地方才是，你明白吗？”

        弘历看着甄嬛的眼神，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儿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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