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可能确实有谁天生就是谁的克星，司尧在这种重大问题上永远拗不过郜郗。

        上次是离婚，这次是救人。

        无论司尧用强硬的手段还是低头示弱，郜郗总是以一种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姿态进行全方位防守，任凭他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如果爱情是一场博弈，司尧将会是永远的输家。

        “……冷焰兽大致在东南方。”这次依旧是他做出妥协。

        郜郗“嗯”了一声后御风飞起，司尧心事重重地跟在他身后，临到分别才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自己小心一点，发现情况不对就先撤退，我处理完神监分局的事就马上赶过来……”

        “嘘——”郜郗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那一会儿见……”

        “回见。”

        做完最后的道别，两人分别化为两道流光疾速飞出。郜郗去的是b城东南方，司尧则是前往看起来火势最大的西方。

        一路上郜郗遇见不少往城中心奔逃的人，他们虽看起来慌张却都没受伤，这让郜郗安心不少。他隐匿身影降落在邻近的一幢建筑上，凝神扩散天使结界感应冷焰兽的方位。

        这也是他提议由自己来找冷焰兽的原因。

        冷焰兽之前吞食过他的法力，这是连司尧都不知道的事，绑架冷焰兽的人更是无从得知。而他只需要张开天使结界就可以锁定自己本源法力的具体位置，这是对方算漏的点，亦是他给予对方重创的机会。

        郜郗猛地睁开眼，身体炮弹般朝着某个隐蔽小巷飞速前进。

        树木和建筑在余光中流水般淡去，荒凉阴森的地界画卷般在眼前铺陈，冷焰兽蹄子上的白色焰火淡到几乎透明，昭示着它即将枯竭的生命力。

        “乖乖，别叫别叫。”

        巷子最深处的阴暗里，声音略显阴柔的男人跪坐在冷焰兽旁边轻抚着它的背，只是他用来抚摸的物件不是手而是刀子，每次划过都会惹来冷焰兽凄惨虚弱的哀嚎。

        血液顺着刀背淌下浸透了他的袖子，男人像是很满意一样“咯咯”地笑了起来，阴翳程度让一直站在角落里望着他的黄衣女同伴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恩，你能不能安分一点？！”

        巷子里的最后一个人终于开口，他扶了下脸上的笑脸面具，用脚尖踢起近前的一块石头忍无可忍道：“再发出这种声音老子就用两根手指拧下你的头！”

        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弧线，从空气的撕裂声中就能感受出里面蕴含了多大力道。

        本来笑脸面具只是想警告他一下，没成想石头撞到林恩后背上竟引发爆炸。耀眼白光如莲花一般平地绽开，溅起的无数飞石悉数敲打在他面具上，让他反应迟钝了那么几秒。

        也就是那几秒，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足有千斤重的拳头狠狠击中他的腹部，让他瞬间失去了四肢的触觉，只余体内烈火焚烧内脏般的疼痛。

        灿阳般的金色化为一道残影出现在眼前，海蓝色的眼眸里铭刻着血色利刃。

        郜郗的动作连贯而决绝，当头劈下的第二掌裹挟着风的凌厉和必杀的决心。

        “凯西！”女同伴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听起来像是为他送葬的哀乐。

        只是他还命不该绝。

        脚下的影子里出现的纤白素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凯西只觉身体一轻，就这么被拉进了自己的影子里。等再现身的时候已是在巷子的墙上，凯西感激地看了眼自己身侧戴着怒脸面具的紫衣女人，没等道谢的话说出口就脸色一变捂着腹部“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凯西，你是不是要死了啊……”紫衣女人说话声音怯怯的，柔若无骨却一如既往的讨厌，“呜呜呜你别死，收尸是个太麻烦的工作了，我讨厌干这种活……”

        “可是林恩已经死了。”

        这次说话的是同样被拎上来的黄衣女孩，她看着地上被炸成肉泥的林恩，干呕了好几声才缓过来，捂着嘴脸色苍白地看着下面的郜郗。

        郜郗也在无声打量着他们。

        显然，突然出现的紫衣女人给了他一定的忌惮。为了避免冷焰兽在他打斗的时候再次落入敌人手中，一直站在它身边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郜郗飞速退到冷焰兽身边，一边警惕着对方三人一边冲着笑脸面具的方向笃定道：“我跟你交过手。”

        “没错。”凯西仰头大笑两声痛快承认，“几个月前郜郗大人带领治安巡查营追捕杀害召唤兽的罪犯，由于速度太快甩了巡查营的人一大截，最后只能只身犯险与三个罪犯打斗，却不小心被其中一位罪犯临死前捅了一刀……”

        召唤兽身体的强悍使凯西被郜郗一拳震碎的经脉快速修补，他用手指着自己左胸下方的位置得意道：“我跟另外两个同伴一起送了份礼给郜郗大人，虽然他们两个都死了，但心意到了也算值得，就是不知道大人喜不喜欢。”

        他指的位置郜郗太过熟悉也太过痛恨，凝实的风从掌间溢出，化成一只无形又锋利的爪薅住凯西衣服前襟，就这么生生把他从上面拽了下来。

        这次有了准备的凯西自然不会同刚才毫无防备时那般狼狈。

        属于狼的利爪和耳朵在被拽下来的瞬间双双冒出，凯西用狼爪在胳膊上划出一道口子，血液飞溅间一把骨刃被他从伤口处拔了出来，借着下落的重力扬起又挥下，毁灭性的力道分毫不差的作用在郜郗用来格挡的手臂上。

        轰——

        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出一圈无色波纹，所过之处爆炸的力量四溢狂飞。郜郗脚下的土地整体下陷碎裂，炸起的一颗小石头擦过他的脸划出一道淡色血痕。

        血的味道刺激凯西变得更加兴奋。

        淌着口水的獠牙倏然冒出，原本的亮出的利爪上更是冒出剧毒青烟。郜郗嫌恶地皱起眉头，身体下塌躲过凯西挥过来的骨刃后反守为攻，以风为掌朝着凯西的要害打了过去。

        “太慢了太慢了！”骨刃围着身体快速挥舞，轻易破解掉角度刁钻的风掌。凯西狼爪在地上一旋，从另一只胳膊里再抽出一把骨刃，两把骨刃在他手上快速旋转抡成两轮白色圆月，凯西对着郜郗露出嗜血一笑，就这么破绽百出的直挺挺冲了过来。

        郜郗深吸一口气，周身的风也快速旋转呼啸起来。

        他选择硬接下对方的招式。

        纵然他可以靠御风躲避攻击，可冷焰兽就在他身后。对方一共有三个人，只要他离开冷焰兽的保护范围，墙上的两人一定会立刻扑上来抢夺，到时候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砰！”骨刃砸在风壁上，两人的身影同时剧烈摇晃了一下。凯西眼里绿光闪烁，左右手轮番挥动骨刃又重又快的对风壁进行敲击，一连串的爆鸣声后，郜郗原本张开用来护体的风壁已缩小到手掌前的范围，显然是在刚才的碰撞中落了下风。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凯西笑声畅快，攻击越来越疯狂，甚至傲慢的挑衅起来，“郜郗，作为召唤兽打斗的时候不兽化跟人类有什么区别？你的翅膀呢？怎么现在都不见？是不是看不起我？”

        骨刃的尖端透过风壁扎在郜郗掌心，虽只是出了点儿血却也意味着郜郗已经越来越招架不住。凯西的斗志越发高昂，话也越来越多，将嘲讽写在脸上。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

        凯西的法力给骨刃镀了一层绿光，他笃定郜郗接不下这招，讲话也越发放肆，“你不是看不起我，而是根本不能张开翅膀，因为你的翅膀已经变黑……”

        “砰！”凯西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去撞到墙里生死未知。

        郜郗收回踹出的右腿，伸手握住扎穿左手掌的骨刃咬牙将它拔了出来。

        冷汗混合着血液染红了脚下的土地，郜郗把骨刃摔到一旁，决定放弃生擒三人的计划，杀了凯西后直接带着冷焰兽回去与司尧会合。

        然而当他确认墙上两人位置时确是心头一惊，模糊的虚影化为碎片消散于空中，刚才他余光瞄到的身形竟全是幻影。

        郜郗几乎是瞬间就转身去抓冷焰兽，无奈还慢人一步。

        黄衣女子已经揪着冷焰兽的尾巴将它拖至墙角，尖利的匕首抵在冷焰兽脖颈处准备随时刺穿它。紫衣女子更是气息全无，不知是去搬救兵了还是藏匿在附近随时准备出手。

        没想到对方真正送他的大礼在这里。

        郜郗脚步微动，身体化为虚影出现在凯西身前，将暂时动不了的他从墙里揪出来，对着黄衣女子的方向冷然道：“幻视马，现在放下你的匕首我还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没错，眼前的这个陌生女子正是司尧下落不明的召唤兽幻视马。

        虽然郜郗不知道她是怎么在短时间内从低级召唤兽化为人形的，但幻视马的背叛是毋庸置疑的，现在的关键就在于能否说服她放过冷焰兽加入自己的阵营。

        “你……你是怎么……”没想到他能看透自己的身份，已经化为人形的幻视马不禁心头一震，差点儿就要遵从本能跪地求饶。

        可一对上凯西的视线，她的目光立时就坚定起来，匕首陷进冷焰兽的软毛里厉声道：“放了凯西，不然我就杀了它！”

        “你以为我会被你威胁？”郜郗扬了扬眉，捏住凯西断掉的左臂用力一捏，轻易便换来对方一声惨叫。

        幻视马的脸刹时变得惨白，眼睛却亮得惊人，下定决心一般在冷焰兽背上重重扎了一刀。

        “噫——”凄厉的叫声让郜郗停下动作，他双眼含怒注视着幻视马，眼底翻涌着沸腾的杀意。

        “没想到你也会在意召唤兽的安危。”幻视马竭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用怨恨的眼神看着郜郗道：“你不记得了吧？神之法庭一战中，你拽着我的尾巴将我甩了出去，如果不是主人及时解除召唤我那天就已经死了！”

        “你还记得司尧是你的主人？”郜郗闻言不屑道，“不响应主人的召唤，背叛主人的意志，残害主人其他的召唤兽，用禁忌的方法晋升等级。这样的你，也配管司尧叫主人？”

        “我……”幻视马想要反驳，话到了嘴边却发现郜郗说得都是正确的。从神之法庭之战结束到现在，她为了提升实力幻化成人吃了好多召唤兽，虽然那些召唤兽都是林恩和凯西动手杀的，但她只要闭上眼就会看到堆积在脚边的骸骨和粘稠的怎么也洗不干净的鲜血……

        “幻视马！”发现她的动摇，凯西忍着伤痛冲她声嘶力竭地喊道：“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来的！你憎恨郜郗！他差点儿害死你，可你的主人却丝毫没有替你惩罚他的意思！你们在他心里永远比不上郜郗，你才不需要这种偏心的主人！”

        郜郗一直听凯西说完才捏着他的下巴微一使力彻底封闭了他的声音。

        “恨我的话就冲我来。”

        郜郗手里凝出把风刃，抵在凯西喉上冷声道：“我记得你跟冷焰兽关系很好。”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幻视马讲话很缓慢，似是回忆起了在琉璃居的草坪上和冷焰兽畅快奔跑的日子。只是她心里清楚，冷焰兽也和主人一样亲近喜欢郜郗，她们终究是做不成朋友的。

        “兰迪跟我说朋友就是在你受伤害时无条件站在你这边，可那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没有朋友的……所以我也讨厌冷焰兽，它欺骗了我，其实它从来都没把我当真朋友……”

        风卷起林恩尸体旁的东西吹到她脚边，把沉浸在自己思维里的幻视马吓了一跳。她怒目圆睁正想呵斥郜郗不要耍花样，却发现被吹过来的只是一双有些焦黑的隔温手套。

        “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身份的吗？”

        郜郗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怜悯，“b城会用幻术的召唤兽很少，但这点还不足以确定你的身份。真正让我心惊的是你可以徒手拖动冷焰兽的身体。”

        “冷焰兽，马蹄和尾巴燃烧着高温白色冷火的低级召唤兽，胆小善良，亲近人类。”

        郜郗看着幻视马攥在手心的那副手套残忍道：“白色冷火，又名信任之火，只有冷焰兽从心底喜欢信任的人才可触碰。”

        “它一直把你当朋友，用来保命的火焰直到濒死都不忍烫伤你，可你却要这样对它！”

        “当！”

        幻视马手中的匕首滑落在地，她低头泪眼模糊地望着自己身前疼得四肢抽搐的冷焰兽，摸着它的脸控制不住的啜泣起来。

        “……我不知道是这样的……”

        幻视马用手护着冷焰兽马蹄上的微小火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说的话哽在喉咙里几乎连不成字句，“呜……冷焰兽……我不该……不该把你骗过来……我……对……对不……起……你不要……不要死……”

        她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因为一己之私受人蛊惑背叛主人，用禁忌的方法提升实力，最后还伤害了真正把她当朋友的冷焰兽。可她知道错了又能怎样呢，如果她反省的话司尧大人就会原谅她吗？

        像是在回应她心中疑问，一个身影在幻视马脑海中浮现，戴着哭脸面具的男人将匕首递到她手里温声道：“小幻，满身污秽的人是不会得到原谅的。祈求原谅不如亲自毁灭，走到现在这一步就算你幡然醒悟也不再是从前的你。”

        “兰迪……”

        幻视马握紧匕首，望着他的眼睛流出热烫眼泪，“为什么……为什么挑中了我呢……是你看出了我本来的恶吗……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是个坏孩子啊……”

        “小幻才不是坏孩子。”兰迪俯身摸了摸她的头，一举一动尽显温柔，“你只是太渴望得到他的关心了，所以把我当成了他。”

        “呜……可是我再也……再也不能回到他身边去了。”幻视马用手揉着哭红的眼睛，抽噎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道：“我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兰迪一点也不像司尧大人……”

        “那你还愿意帮我吗？”男人问。

        “也……没有办法了。你说得没错，我已是满身罪孽的人，就算得到原谅有些东西也不能回到从前，更何况根本无法得到原谅……我也没勇气再回去了……”幻视马用匕首划破自己的灵魂，脑内显现的残影顿时模糊起来，幻视马望着男人的方向悲伤道：“可能我最后一次也选错了，但我知道兰迪不是坏人，答应我别让冷焰兽死好吗？”

        许是得到男人肯定的回答，幻视马终于闭上眼，不再留恋不再思索，破碎的精神世界化为流光钻入男人体内，她选择放弃自己彻底交出身体的控制权。

        精神世界的对话在外界只是一瞬，郜郗正打算用通讯水晶告诉司尧自己的具体方位，就听墙角一响，刚才跪坐在冷焰兽旁边哭到崩溃的幻视马用尚带着泪痕的脸对他露出一抹得逞笑容，高举匕首朝着冷焰兽跳动的心脏扎了下去！

        白色冷火如灰烬散，巷子口纷乱的脚步声和大天使的怒吼声结合在一起演奏出这一幕的终章。

        幻视马的身体被翅膀扇起在空中碎得四分五裂。

        兰迪看着终于露出翅膀的郜郗和按自己计划出现在这里的巡查营悠然一笑，意识抽离幻视马的身体，回到了位于城中心某处的本体内。

        他知道，这场筹划了一年之久的游戏，是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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