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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小朝大人好手段


朝慕云的话,  让现场瞬间安静。

        什么叫侯爷调教人的手段?侯爷不是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难道……

        大家心念转动,看向汾安侯的眼神开始不一样。

        汾安侯仍然一派淡定“本侯不懂朝大人言下何意,  还请明示。”

        朝慕云却看回小吴氏“杀人事实,你供认不讳。”

        小吴氏点头“是。”

        “我方才问你,可是蛛娘娘,  ”朝慕云眼梢微垂,  “你现在应当可以给我答案了?”

        小吴氏垂眸,  浅浅点头“……是,  我是蛛娘娘,  田村一切,皆出自我手,陈大娘也是我的人。”

        朝慕云“但你说你杀柴方是他背叛了你,不听你的话,你需要他时,他不在——”

        小吴氏猛的抬头“他对小汤氏有心思,我绝没有看错!”

        “但你供言里的时间——”

        朝慕云点了点桌上口供“你寻柴方不在的那个时间,他分明是在田村,黑衣蒙面,  阻止我救人,  田村是蛛娘娘据点,他在办的事也与蛛娘娘有关,你却说他不听你的话,  你有麻烦需要时找不到人——”

        “他是真的不在,  不听话,  还是他的主子,  其实并非是你?”

        小吴氏怔了一下“许,  许是我记错时间了,最近诸事纷杂,脑子有些乱,大人容我想想……”

        朝慕云眸底锐利“蛛娘娘的头衔,你敢顶,漕帮呢?柴方是漕帮的人,你可知晓?”

        小吴氏眼梢快速掠过门外街道,腰间扎红的几个漕帮汉子“也,也没谁规定……漕帮汉子只能这一种营生糊口不是?柴方能力出众,这些年干的不错,王府和漕帮生意又不冲突……”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低,显然也知道这些话没什么底气。

        朝慕云又道“他之身份特殊,漕帮之人,自有保命手段,为何他的家人,你能控制得了?侯夫人在侯府能一手遮天,竟也能做得了别处的主么?”

        小吴氏这次没有说话,因为怎么反驳,似乎都不合常理。

        朝慕云又转向陈大娘“你的主子,其实并不是侯夫人,另有其人吧?你只是随着形势,将这件事栽赃到她头上,因她杀人事实无可辩驳,本次要问的也是案件真相,你们因往事之事,也确知彼此存在,你认为这般引导不会有问题,侯夫人也不会拒绝,是么?”

        陈大娘嘴唇开始颤抖。

        朝慕云“十六年前侯府嫡子遇害,你是侯夫人心腹,事情做完后,你出侯府,并非被赶出去,而是换个地方,继续为侯府做事,是也不是?你成为蛛娘娘核心成员,耐心的,一点点随它发展壮大,与侯府联系也一直未曾断,侯夫人见过你,也知道你,甚至给予了你便利。”

        “……是。”

        陈大娘舔了舔唇“毕竟十六年前的事,我插手太多,她总要盯着点,提防着点。”

        朝慕云“那为什么不干脆把你杀了?”

        陈大娘没说话。

        朝慕云“因为你背后的主子,远比她分量大,是也不是?他是谁?汾安侯?”

        陈大娘彻底愣住“不,这不是我说的,我没有说,不是这样……”

        朝慕云视线却已转了方向,看着汾安侯“十六年前你府嫡子遇害,你饮醉了,今次管家柴方遇害,你同样饮醉,诚然,侯爷不是亲手害死他们的凶手,可侯爷也并非闲来无事,沉迷饮酒取乐,当初在谋什么事?今次又为何在应酬?”

        汾安侯盯着他,目光开始不善。

        朝慕云才不怕“家中小妾被指与外男有染,你一点都不怀疑,甚至隐隐责小吴氏把这件事挑出来,可小吴氏如此分析自然是看到过二人微妙表现,有理有据,遂小汤氏柴方,绝非只是偶遇的关系,她们的确会在私下里说一些事,做些什么,而这些,是你指示的,对么?”

        小吴氏一脸震惊,难道……

        小汤氏则眼梢微瞥,看向小吴氏的眼神充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幽怨。

        “柴方身份特殊,等闲没事不会动他,小吴氏那一点秘密暴露,其实不太紧要,紧要的是柴方漕帮人的身份,他涉入本次案件太多,又在我面前露过脸,你担心被我寻过来,于是暗意小吴氏可以动他——”

        朝慕云看着汾安侯,话音沉凝“挑动小吴氏杀机,于你而言不要太容易,你的秘密藏得再深,作为枕边人,她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晓,为何杀人行为要她亲自去,因为别人不行,此事必须得保密,且砸实——你信任小吴氏的手段。”

        小吴氏眯了眼,瞪了下小汤氏,纵使她今日要成阶下囚,比在侯府的手段,她也没输!

        朝慕云“掌控蛛娘娘的并不是女人,而是你,其他人不管你的妻,还是你的妾,知道的都有限,十六年前你府二嫡子之死,也是因为你的不作为,我说的可对,汾安侯?”

        夏日阳光仍然热辣,照的到处亮亮一片,似有热气蒸腾,但人们后背,不由自主齐齐凉了一下。

        百姓们在还敢出声,现在就有点不大敢了,所有人齐齐看着负手而站的汾安侯,感觉这个形象无比陌生。

        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个人怎会如此狠心?

        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暗里培养人牙子,化名蛛娘娘行掳人卖人之事,与漕帮还有不清不白的交往……人心这是怎么了,什么丧良心的事都干?

        朝大人堂审的这些东西,可都是真的?

        近些年漕帮在京城耀武扬威,暗盘子经营的都快成明盘子了,欺压百姓,横行霸道的事都干,却原来……他们坏的还不只这些。

        百姓们默默挪脚,离那些腰间扎红的汉子更远了些。

        街边茶楼,临窗雅座。

        漕帮主帮念京帮帮主康岳放下茶盏“这位小朝大人好手段。”

        问案便问案,偏不按部就班,一个一个来,一时问杀人之事,一时问蛛娘娘,心虚的人被套进去,不小心就会说漏了嘴,之后便会开始权衡,两害相就取其轻,如果自己注定是要折在里头的人,至少不能把主子再拖进去……

        不得不说,汾安侯调教人有一手,能让底下人忠心,为他前赴后继,朝慕云手段似乎更高一筹,问话技巧和节奏掌控简直炉火纯青,每次转换的时机都是临界点,不但牢牢把着公堂形势,左右嫌疑人的心绪,还能让围观百姓听得懂话,看得懂事。

        视线收回,他冷笑着看向对面的夜无垢“夜帮主小心终日打鹰,反被鹰啄了眼,一个不小心,叫人给吃了。”

        夜无垢手中扇子轻摇“可惜你就算羡慕,也没这个被吃的机会,我们小朝大人眼光高,牙齿嫩,太老的肉又酸又臭,下不了嘴。”

        康岳哼了一声,站起欲走。

        夜无垢扇子一拦“康帮主急什么?案子还没破完呢,怎么,被人说破了,脸拉不下来?”

        康岳看着这张被金色面具挡住,笑得风流又碍眼的脸“倒是不如你,脸一直遮着不给人看,是在怕什么?担心别人看到你的丑,不要你?”

        “这不是顾及着康帮主的承受力,”夜无垢笑唇扬的更高,张扬极了,“毕竟我摘了面具,靠脸就能征服京城,多没挑战性,无趣的很。”

        康岳眼神阴沉,要越过他离开。

        夜无垢扇子挥出,分寸间几乎擦过他喉头“案子未破之前,谁也不准走!”

        这边开始干架,那边公堂上,汾安侯终于对上朝慕云视线“指我是蛛娘娘,你可有证据?”

        朝慕云抬手,皂吏托盘上呈上了一堆东西,全都是在柴方房间发现。

        “这第一个,便是柴方。他是漕帮中人,却几十年在你府里做管家,既是暗桩,保密当为关键,经手过的东西都会注意随时处理,但这次他死的太急,有些东西没来得及,大理寺搜到了,若不往漕帮的方向想,有些事许联系不到一起,但查明他漕帮之人身份后,这些东西,便也不难解读。”

        朝慕云看着汾安侯“他是你与漕帮的联络人,是么?你与漕帮明面上并无过多接触,实则是一条船上的人,蛛娘娘是你一手组建操作,也是漕帮授意,你们在合作?”

        汾安侯抬了下眼皮“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于我而言,有何利益可言?”

        “以你这身份地位,做这种暗里人牙子的买卖,的确收益高于付出很多,投入精力巨大,反倒不如别的生意,”朝慕云看着他,“侯爷不妨解释解释,为何执迷于这条路?”

        汾安侯都要气笑了“你不懂的问题,倒来问我?”

        朝慕云“我此前说了,蛛娘娘组织的第一次冒头,是在十六年前,贵府两嫡子遇害前后。”

        汾安侯眯了眼。

        朝慕云“小吴氏策划要弄死你两个儿子,你可能真不知道,但你之所以不知道,一点没察觉,难道不是因为在忙别的事?比如天子遇刺时的意外,想办法弄丢一个孩子……”

        汾安侯当即大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朝慕云眉目平直“我自是知道我在说什么,侯爷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么?”

        今天的堂审果然刺激,围观百姓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使了,朝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朝慕云仿佛不知道害怕和禁忌,话音继续“据我所知,当年天子遇刺,太子丧,幼子失……”

        随着他的话,京城百姓都想起了那段历史。天子遇刺可不是小事,在场但凡有点年纪的,都记得当年那场乱,太子当场就死了,皇上三岁的小儿子被护卫掩护送走,后不知所踪,生死未卜,但皇家的事不会对外说的那么清楚,都说这个孩子死了,但到底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

        据说这场刺杀来自于皇上同父异母的弟弟,先帝携几个最喜欢的儿子北巡时遇到雪崩,悉数丧生,皇位传到了当时在京城的唯一儿子头上,也就是承允帝,这场刺杀来自于当时未在京城,且之后担心被新帝不容,一直流亡在外的典王。

        典王藏头露尾,一直不出现,一朝刺杀,就冲着承允帝软肋,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谁会不知道?

        对这两位皇族,大家也有自己的观感,承允帝在继位前,只是个闲散王爷,之后被赶鸭子上架,没想到竟也不错,有政见,有眼光,有仁心,也有雷霆手段,大允在他的治理下风调雨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偏偏遇到这种事,儿子没了,老婆没两年也去了,搞得现在一点心气都没有,都不好好理政了……但这种无妄之灾,皇上也是人,让人家怎么办?

        这个典王就忒不是个东西了,早年默默无闻,是个不被人看到的小透明,先帝临死前根本没想到过他,承允帝登基了,他觉得不公平了,想来摘桃子,要玩还不正大光明的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承允帝一登基,他就消失不见,生怕别人拿他开刀,暗里搞风搞雨,积蓄势力,也没有正大光明的打,而是把人承允帝的两个儿子搞没了,不管眼界还是格局,都小了不是一点半点,这种人怎堪贤君?

        朝大人话中之意,这里除了典王作乱的事,还有汾安侯的事?他是典王一方的人?甚至还干了这种偷杀人儿子的,丧良心的事?

        百姓里有人听懂了,有人没听懂,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面露担心,朝大人在大理寺公堂说这件事,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人群里,有位青衫老者目光突然犀利,转而又落寞,微微阖了阖眼,最后化为叹息。

        公堂上,朝慕云看着汾安侯“你当时是想偷走那个才三岁的孩子,还是想杀了他?可是当时发生了什么意外,你未能得手,仓促归来,认为必须得想办法开脱,比如饮醉酒——正好也为你府里之事,了合适环境,让小吴氏对两个嫡子动手更方便。”

        “——当年那个三岁的孩子,如今在何处?”

        汾安侯冷笑“这种事,本侯如何知晓?你既然这么会编,要不要自己猜?”

        朝慕云“我猜你一定确定过,这个孩子没有死,否则你不会创建启动蛛娘娘,暗中行人贩子之事——寻找追踪丢失的孩子,用人贩子组织,会更快不是?寻了这么多年,侯爷可寻到了?典王又在何处?”

        汾安侯“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这种话,侯爷还是不要想骗过人了,”朝慕云眉目平直,“你只是个侯爷,非皇族宗室,不管刺杀天子,还是谋害皇嗣,与你而讲收益都不大,你之背后,必有人。”

        汾安侯眸色阴阴“你没有证据。”

        “谁说没有?老子有!”

        章夏清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走上公堂“十六年前,你两个儿子被小吴氏弄死,你自己不上心,小吴氏又要坐月子,丧事悉数由下人打理,幼儿夭折不吉利,不宜做大,你那小儿子身上衣服都没换,穿的就是死时身上那一套,衣服黄氏可以找,现在在坟里可能烂了,但配饰不会,黄氏盯着你和大汤氏,肯定不能给他太便宜的东西,见你丢了个小金叶,就给他放在了身上,我在墙塌时,正好看到了那枚滑出领口的小金叶,当时没在意,还是这几天才想到,那种雕纹形意,分明是龙纹,是只有皇子身上才会有的东西!”

        “你说你跟天子刺杀一事没关系,这小金叶哪来的,又是怎么丢的!”

        章夏清说着话,眼睛通红“我女儿被人贩子拐走,我原本只是以为我们父女俩倒霉,竟是前几日才看明白,这一切都是你故意安排的!因为你怀疑我看到了什么东西,知道了什么事,试探无果,又不想说明白,就想办法控制我,我女儿身上那个什么双环玉佩,只是个幌子!”

        “我……我也做证……”

        看着父亲站出来,后面在侍女陪伴下的章初晴也大着胆子,走到了公堂“当年就是陈大娘拿着铃铛,把我拐走的,在远处,我看到了侯爷的脸,他一直一直看着我……”

        拾芽芽也走上前,拉住了章初晴的手,似乎在给予彼此力量“我也可以作证!这个陈大娘干惯了这种坏事,专门找好说话的小姑娘,扮可怜,说不认识路,说饿了渴了,请小姑娘带她一程,到偏僻之处,就会用迷香帕子……田村那种地方,都是这样的小姑娘,养着养着卖了的,不卖了放在村里,给那里的男人生孩子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若不是有刘婆婆帮忙,我都逃不出来……”

        众人看向公堂上,瘸了腿,一脸凶相的刘婆婆。

        拾芽芽走过去,扶住了刘婆婆拄着拐杖的手,微仰着头,两只大眼睛清澈无垢,像湖水里沁着的宝石,干净极了“我认得你的,一直都记得。”

        陈大娘愣了愣,突然很狠骂刘婆婆“原来这么多年,你才是扎的最深的钉子,我竟一直都没有看透!”

        刘婆婆看向朝慕云。

        朝慕云目光清澈,干净到锐利“我之决心,刘婆婆现在,应该看懂了?”

        刘婆婆这才重重拄了下拐杖,视线掠过陈大娘“若是叫你这蠢妇都看透了,我能活到现在?十六年前,我分明没有做过任何不应该的事,只是因为偶然路过产房门口,就被你怀疑有问题,连出府带着我,你是蛛娘娘主事,把我卖给那群男人糟蹋,你是不是很骄傲?”

        “可惜有些人是人,知廉耻,懂气节,一辈子顶天立地,有些人生下来是畜生,一辈子都是畜生,我若不装成和你们一样,怎么和你们‘沆瀣一气’,悄悄收集你们的证据,如有合适的时机,小小帮助一下别的姑娘,静待天亮之时?”

        陈大娘冷笑“你少在那里装大气,你又比我高贵多少?好好想想你生的那几个儿子吧,你真不为他们考虑考虑?你不是一直以他们为荣?”

        刘婆婆声音比她还讽刺“儿子?那不过是老畜生的种,生出的小畜生罢了,忠孝节义什么都教不明白,活着不过是造粪,我刘家人才不是这样,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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