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世外高人

且说司寇冈出门时，柒小五还在左右张望长梧的身影。当前者站在她面前咳嗽两声，小姑娘才舍得收回视线看他一眼，乖巧的唤了声“姐夫好！”
  似乎每一次见面，她的开头都是这一句，不见新词。不过司寇冈总是高兴的，至少同为姐夫的江流可没有自己的待遇。
  对着江流，小姑娘连称呼都吝啬给一个，可见十分厌恶。
  司寇冈笑笑，弯下腰把碗递给她，说“饿了吧，给你拿了个馒头，快垫垫肚子再等人”
  柒小五道谢后拿起馒头，放在口中咬了一口，眼睛依旧盯着路口，不肯移开，非常专注。
  幸好司寇冈知道，她与自己的师父相依为命，有所依赖是必然。而且将她养大成人，又与太清高僧交好的人，必然不年轻，想必已是白发老头。否则的话，见她如此在乎一人，心里可真不是滋味。
  他不由想起白天时，七弟司寇渊亲自向她送礼，虽说也没什么。可当他看着年纪相仿的二人站在一块，心中就忍不住嫉妒。
  司寇渊今年也是十五岁，少年与少女，光是外表就已十分相配。而且关于柒小五当初的批命，他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相比起那些天煞孤星的话，司寇冈更在乎一句桃花劫。桃花成劫，喜欢小五的定然不会只有一人。
  以往不知她的好，总是不相信这话，一个样貌虽好，性格却粗鲁，不通文墨的女子，如何能有桃花劫。
  可如自己一般缺乏安全感的人实在不少，若他们都看见了小五的好，难免不会引来真正的桃花。
  司寇冈很担心，心底也很烦躁，可他也清楚，自己与小五之间的可能性很小很小。不止因为二人身份特殊，更是因为，她对自己无意。
  那双眼睛，从未有人能映入其中。即便她在看着你，心思也在别处。
  朝阳低头看女孩大口啃馒头，小小的脑袋左右来回晃，司寇冈真担心她会把馒头晃掉。
  从仪式结束后，小姑娘已经等了四个半时辰，从烈阳至黄昏，再到夜幕初降，星辰浮上灰色的天空。司寇冈忍不住劝道“你师父也许是在路上耽搁了，要不你先随我……”，回去二字哽在嗓子口，再也说不出。
  司寇冈看着小姑娘突然牢牢的盯着右边路口，眼中骤然闪现炫目的光彩，仿佛漫天星河都堕入其中，璀璨至极。
  她的整个身子瞬间僵硬在原地，口中嚼到一半的馒头再无动静。唯有发亮的双眼一闪一闪，不肯移动半分。
  司寇冈看着她失神片刻后瞬间从地上站起，还剩三分之二的白面馒头被轻轻的抛在身后，在空中转几个圈，掉在大门口。
  从女孩站起的一刻，司寇冈就慌了手脚，他下意识想抓住她的手，却被柒小五灵巧的避开。
  她像一只箭矢，飞快的冲出去，投入来人的怀抱，狠狠地撞上，环抱住他的腰肢，将头埋入他的怀里，欢喜的叫了一声“师父！”
  声音高亢，满是欢喜，与平常敷衍的语调全然不同，每一个字，都像升起一颗火种，肆意畅快的燃烧着。
  来人牵着一匹老马，毛色枯黄，四肢瘦弱。马背上还放着两个大包袱，看上去沉甸甸的。
  他头戴白色帷帽，看不清样貌。只是身姿硕长，身着白色简洁长衫，气质出尘，说不出的温润。他的脚步很慢，走在热闹匆忙的街头，却仿佛是在自家后院一般，不急不躁，闲庭信步。
  当柒小五撞入他怀中时，力道之大，生生让来人后退半步。奔跑及撞击带来的劲风，将长梧白色的帷帽掀翻，轻飘飘的落脚边。
  遮面之物掉落时，来人完美如神明一般的样貌便闯入众人的视线中。那瞬间，原本还有些匆匆行人的小路瞬间寂静无声，呼吸暂停。
  上至太子司寇冈，下至守门护卫以及路过行人，皆沉醉在如玉的样貌中。此时此刻，无关性别身份，只是每个人单纯的爱美之心作祟而已。
  他的五官并不艳丽，亦不像季长鸣那般，只稍一眼就沉迷其中。清秀的眉，微微下垂又狭长的眼，并不算高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唇。一切都显得恰到好处，增一分减一分都会失去其味。
  那是一种远离尘世的美，脱俗的样貌已是不凡，周身温润出尘的气质才堪称一绝。一如他身上飞舞的白衣，气如雾，姿似雪，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鹤离去。
  朱彦萧问“那是神仙吗？”
  围在门前的众人亦有同感，这般气质，真的是在红尘中养出来的吗？
  那人就该坐在云中，腾云驾雾，周身围绕仙鹤，跟太阳月亮为伴。
  就在众人失神时，已见识过木雕的柒棋率先回神，她看着抱着一起，满心欢喜的师徒二人，大叹不好；现在可是在大街上，虽是师徒，也极为不妥。
  “小五！”她大喊一声，唤回一干人等的神智，却没有让当事人移动半分。
  整整半年，柒小五都没有看见长梧。她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思念他，思念春秋山，还有山上的猴子和老虎。

  她牢牢的抱着长梧，双眼发红，心中的欢喜都化作泪珠，夺眶而出，打湿了他的衣襟。
  “师父！”她叫他。
  长梧轻轻含笑的应了，摸着她的头，安抚的说“为师在”
  “我想你了师父”，柒小五用力抱紧他，不愿再离半分，继续沙哑着嗓子道“我好想你师父，天天晚上都会梦见你！”
  察觉到怀中人轻轻颤抖的身体，长梧低下头，贴近她的耳边认真的说“为师也非常想念桐儿”
  桐儿！
  普天之下，只有长梧能这样叫她。柒小五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非常好听，可若换成别人这样叫她，却只会无端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久别重逢的柒小五并没有听见柒棋的声音，倒是长梧先反应过来，这才想起现在是在街上，当街搂抱略有出格。
  长梧松了手，好笑的看着不愿放手的小姑娘，她就像抱着宝贝般，说什么都不肯撒手。长梧只能劝道“桐儿乖！，为师赶了几天的路，实在有些乏了！”
  师父乏了！
  那还得了，柒小五满腔的激动瞬间消失，赶紧拉着长梧就往府中走，两人一马越来越近。柒棋听见双眼发红的小霸王说“师父去我屋里休息一会，我昨日才晒的被子，躺上去可软了！”
  说罢，在门前路过司寇冈等人时，师徒二人连眼神都没有移一下，直到大门被柒书柒画一众女眷堵住，小霸王这才抬起头来，语气匆匆的着急道“姐姐们快让让，我师父累了，需要休息”
  柒书拉着看傻的柒画让路，莫淑、朝平安又把几个表姐拉开，她们整齐的靠门站着，看着二人牵着一匹马光明正大的跨过大门。
  这头老马，品种不算好，却是第一头从正门进的马，走的还是宰相家的正门，实在马脸有光。
  柒小五拉着人就要去自己的房间休息，把众人惊讶得赶紧回神。莫淑离他们较近，就连忙上前拉住小女儿的手，着急道“我叫人给尊师准备客房，你就别插手了！”
  柒小五后退一步，靠在长梧身上，仰头笑了笑“师父喜洁，不喜欢用旁人碰过的东西。不过师父放心，我一来的时候，就把房中的家具全换了，都是新的。平常打扫也是我在做，没有其他人碰过。”
  长梧虽然外表看上去温和有礼，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但内在却是冷淡至极，至今以来，除了柒小五与太清，他从未与旁人有过接触。
  他还有个怪癖，讨厌人，那已经不是区区洁癖能形容，只要旁人用过的茶杯，躺过的床铺，即便洗干净了，他都不会再用。
  即便此时此刻，他将要入住宰相府，可一进门就只是牵着柒小五，不仅没有跟柒寰等人打招呼，就连眼神也没有施舍一个。
  他不爱与人有接触，故而才长年独居山中，直到四岁的小姑娘毫无预警的闯入他的世界为止。
  好在柒小五与太清是例外，长梧并不厌恶二人的亲近，便是同桌用饭，相互夹菜也能接受。
  且不谈其他人听见这话，心中到底有何想法。莫淑却是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柒小五对她说，“师父睡我屋里，我睡隔壁客房”
  小霸王的院子里有四间屋子，其中小山和她各占一间，还有两间客房是空的。师徒二人住近些其实也没什么。但他们没有想到，柒小五的师父居然这般‘年轻’，而且样貌甚好。
  如此一想，无论是住宿问题还是刚才在大街上的拥抱，都远远不止师徒这般简单。
  在场年轻人中，人人都有亲近的先生，其位置与师父差不多，可他们之间的相处，可从未如此亲密。
  那二人的相处，远比夫妻更加亲密，比亲人更融洽，这种感觉说不出来，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他们跟自己，并不在同一个世界，柒小五与长梧的世界，只有彼此，遗世独立，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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