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右边的少年

如果说主动去请教同学，让她有种打扰他人的不好意思，那么面对送上门来答疑解惑的“人师”，她当然愿意毫不客气地“领教”了。

        但有点不妙的是，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万一人家自己都不行，在那儿瞎指挥呢？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对方的课桌。很好，也是跟她一样在做数学习题册，伸出右手指了指，示意自己想借来看一下。

        男生配合抬起手，把习题册推给陈书锦。

        她装模做样翻了两页，不得不说，他的字迹很好看，是那种微微带点儿连笔的行楷字，整体看上去工整端秀，细看又能在起落处感觉到些许锋芒。

        而且红叉极少极少，一看数学就很好的样子。

        翻到封面，脱口而出：“你就是宋繁啊。”

        “什么？”声音比较小，他没有听清。

        陈书锦摇摇头，她当然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以前都不认识他，那多没礼貌。

        不过，居然那天被人议论的和她遇到的是同一个人，名字和外貌终于对上了号。

        陈书锦回到刚才的话题：“为什么说不对？”

        此时正是晚自习的课间休息时间，天已经冷了，教室里门都紧闭着。一到下课，很多学生都喜欢跑到走廊上聊天透气，王芸芸经常也会在路过2班教室的时候，叫陈书锦一起去上厕所，顺便聊各自班级的八卦。

        宋繁扫了眼窗户，问：“你今天不跟1班那个女生出去遛？”

        陈书锦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还关心这种小事，下意识回答：“不去，”又追着问，“你说说怎么不对？”

        宋繁拿过自己的草稿本，画了个“9”：“咱们有九科要考，你做题慢，写字也一板一眼的，想把所有科目都抓住，根本不可能。”

        这话戳到了陈书锦的肺管子。

        他继续说：“照这种情况，有两种解决办法，要么背书、做题都提高速度——不过吧，我看你这闷闷的性子，可能性不大。”

        说完，又看着陈书锦笑，整个人欠欠的。

        陈书锦瞪他。

        “别急，”宋繁不慌不忙，“你看，咱们高二不是要分文理科嘛，要我说，你干脆提前想好自己是学文还是学理，主抓自己以后要学的那些科目，剩下的放弃掉得了。反正学了也浪费时间。”

        ？？？

        陈书锦面无表情：“你也这样吗？”

        “我跟你不一样啊，我脑子比你转得快。”

        “脑子转得快，然后考了年级十四名？”

        “你看不起十四名吗？”宋繁不以为意，继续说，“你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语数外是分值最高的，文理都要学，尤其是数学，拉分利器，所以要分配最多的时间。你以后要是学理，剩下再划一大半给理化生，剩下的几门，能有基础分就得了。哪怕高一成绩一般，等高二的时候你再看吧，名次绝对能上来一大截。”

        ……

        略掉兴趣不提，这确实能解决她手忙脚乱的问题，而且她本来就是为了成绩好看……这歪理好像行得通？

        陈书锦低头细细思索。

        宋繁见她听进去了，又开始指手画脚：

        “再说你上课的节奏。你肯定觉得，梁辉他们讲课特别快对吧？其实是你预习不到位，听课没有重点，每次都要花好多时间去理解细节——你跟不上节奏，那么台上在讲难点的时候，你还在记基础知识，再然后就不会做题，换句话说就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要我说，你要重视起预习，化被动为主动。自己先把基础知识搞懂了，做点儿题，带着问题去听课，让老师帮你攻克难点，要是什么都让他们带着过，怎么体现他们的价值？”

        “还有你做题的方法——作业那么多，像你这样一道一道地攻克，做得过来吗？考试的时候，一道题不会，你就在那儿死磕到交卷？”

        “要学会接受自己暂时的无能，比如你刚才的数学题，不会做，先把自己的解题过程写下来，直接下一个。等都做完了，再照着解析从头到尾去盘查，重点是学习解题的思路——题是怎么做出来的，你是基础不牢还是思路没转过来。”

        “那要是这次看懂了，下次又忘了怎么办？”陈书锦反驳。

        “说明你基础还不够扎实呗。高中知识，能有多难，都是那些套路。说到底比拼的是基础、经验和细心程度，你先把基础打牢，再去举一反三总结经验，考试的时候再细心点，不可能考不好。”

        陈书锦又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少年——要说帅气不帅气，她没怎么看出来，倒确实长得干净清秀，算是很讨家长喜欢的那种好学生样貌。额前几缕细碎的刘海，眉毛英挺，眼睛极有神，所以一认真就非常有说服力，笑的时候又因为颊边的梨涡，平添几分孩子气。

        宋繁并没有发现身边人对自己外貌做了一番评价，而是从粗到细地分析了一遍陈书锦的学习误区，最后把陈书锦搞得一愣一愣的。

        本来乱成一团的东西，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突然变得很简单……

        思路被打开了，陈书锦跃跃欲试：“我按你说的做。”

        她决定放弃刚才死死纠缠的数学题，开始给自己列计划：先保证自己跟上节奏，再查漏补缺，争取复习的时候补上来。

        好在效果不错——也就一周左右，她逐渐感受到了老师讲课的节奏。

        偶尔遇到实在看不懂的，宋繁又自告奋勇，给她讲题。

        有时候，陈书锦也会投桃报李，宋繁喜欢在政史地课上做其他科目作业，偶尔被老师提溜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陈书锦就悄悄告诉他答案。

        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可惜的是，后面留给她实践的机会不多，很快，各科老师先后进入了复习的节奏。

        中间陈书锦又回了趟家，郑重宣布：“我要学理科！”

        她私下分析了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最终觉得物理和化学让她感到讲理、安心，不像历史和政治，错都不知道怎么错的，双方实在没感觉。

        陈爸本来就希望自己闺女学理，看她这么早就下定了决心，说：“期末你要是能考到班级前十，我给你买台新手机。”

        但天不遂人愿。

        考完试，学校没放几天假，她就知道了自己的成绩：班级17名，只前进了五名。

        陈爸有点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陈书锦也有点着急，第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了，她还在年级三十名之外徘徊，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习惯成自然的！

        不等陈爸吩咐，她自己就乖乖闷在屋子里学习，偶尔觉得大脑麻木了，趁着自己爹出去上班的时候，又偷偷跑到附近的书店买杂志看。

        今年冬天，江城连下了几场大雪，很多人跑出去在雪中拍照，堆雪人。

        一大早，楼下到处都是小孩子打雪仗的尖叫嬉笑声。

        王芸芸打电话给她：“要不要出来滑雪？我约了好几个老同学，崔琦她们，还有几个男生。”

        陈书锦：“不敢不敢，被我爸看见了又要骂我。你知道，我爸今年对我成绩特别不满意，我先在他面前老实一段时间。”

        王芸芸对她表示同情，挂了电话。

        陈书锦一个人无聊，想到自己的小伙伴正在雪中畅游，实在提不起学习的心，于是打开了电脑，玩网页上的过关小游戏。

        这个时间，大多数家庭都还没有电脑，陈爸听人说可以用来炒股赚钱，在家里装了一台，但买了也没用，只是偶尔用来刷刷新闻，最后便宜了陈锦书，成了她的游戏机。

        她玩了一个多小时，过了把瘾，退出时发现自己的□□弹了消息，有人加她。

        打开一看，上面写了两个字“宋繁”，于是点了通过。

        这时候，有人敲门，吓得她赶紧关了电脑，跑到自己的房间。

        妈妈在客厅笑她：“害怕什么呢，是你思敏姐来了。”

        陈书锦“哦”了一声，淡定踱步出来。

        来的是她表姐穆思敏，今年刚考上京市的最高学府燕大，也是他爸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之一。

        但可惜，穆思敏每次来都暗地鼓动陈书锦勇敢反抗自己爹的苛政、□□。

        穆思敏是陈书锦的偶像，各个方面。

        穆思敏不仅学习好，更兼能说会道，经常把自己周围的一圈长辈哄得高高兴兴，然后还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更别提她的爸妈——陈书锦的大姨和姨夫，两个人从来没发过脾气，跟孩子沟通，也是有商有量的，尊重且支持。

        对，陈书锦的眼里也有“别人家的家长”。

        半年不见，穆思敏已经脱离了中学生的“马尾头”打扮，穿着长到小腿的驼色大衣，里面搭了一身羊绒裙，头发末梢还烫了个卷，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她听说陈书锦放了假，就来找她玩，顺便给她带了京市的一些特产、京大和燕大的笔记本和书签，以示鼓励。

        陈书锦问穆思敏：“上了大学是不是轻松很多？”

        穆思敏笑：“别想了，大学也要学习的，而且人际关系比高中复杂好多，一点都没轻松。”

        陈书锦哀怨地“啊”了一声。

        “哎呀，逗你的。不管怎么样吧——上了大学，底气更足了，眼界也更开阔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穆思敏停顿了一下，

        “什么？”

        “寒暑假不用写作业了！”穆思敏笑嘻嘻。

        陈书锦_(:3」∠)_。

        两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一边絮絮叨叨聊了半天，等到快晚饭的时候才走。

        一直等到晚上睡觉前，陈书锦一个人躺在房间，拿起妈妈给她的小灵通，才发现宋繁给自己发了消息。

        【期末成绩怎么样？】

        陈书锦打字：【班级17名】

        没过一会儿，对方回复：【有进步[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陈书锦顺势问他：【你呢？】

        对方又回：【年级第5[得意]】

        陈书锦盯着屏幕，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不会是因为期中被她嘲讽考了十四名，特意过来炫耀的吧？

        想想又觉得好笑，怎么可能，排名可是她自己主动问的。

        但是陈书锦，不说年级前五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考到前十呢？你不会真的从此一蹶不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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