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穷巷

“想问什么就问吧。”

        谢姝放弃手中一塌糊涂的账本，将下巴搁在桌上，奶娘和落落一左一右两脸欲言又止。

        奶娘递了杯凉茶给她，试探道，“那位……”

        “那位是东厂督公陆勉之，我俩睡过一晚，虽然没发生什么，但我知道我的名声没了。”

        谢姝喝了口凉茶倍感惬意，继续说，“他说要娶我，但不能办婚礼，因为上头那位可能不太好了。”

        皇上病重，朝野上下自然不得有任何喜乐，陆勉之给了她七日，七日后派人接她入府。

        所以，她现在才苦哈哈趴在这儿查账，一笔糊涂账，漏洞百出，不用想都知道这些钱流进谁的口袋。

        奶娘被那人的来头吓到了，小姐招惹了那等人怎么可能得善终，惶惶不安道，“小姐，要不然咱们送些钱财过去？”

        落落直接打断，“送什么钱？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奶娘哪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如今小姐势单力薄，无甚可依，只能为人鱼肉。难不成真让小姐去那虎狼窝？好容易才从火坑出来。

        老人迷信，兀自念叨着求谢明罗保佑谢姝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谢姝失笑，要是她老人家知道眼下的处境正是谢明罗给谢姝造成的，还会不会如此笃信谢明罗。

        “落落，你呢？没什么想问的？”

        这个小姑娘看着娇娇小小，不过脾气委实火烈，但话很少，偶尔说一句也都在点子上，谢姝对她很感兴趣。

        落落停下手中磨墨的动作，认真地看着谢姝，“小姐，我在想钱管家为何要背叛？”

        谢姝：……

        感情这孩子还停留在过去某一点上，不过，她倒是乐意解答。

        钱管家早死的夫人和养女曾在太子府服侍，后来两人被放出府。没过多久，这位尚未出阁的养女便怀孕了，钱管家的夫人便将其带回了老家，没过多久自己也病故了。

        据说是气病卧床期间又意外得知这个养女是自己夫君和另一个女人生的。

        如此双管齐下，很快便一命呜呼了。

        “佛祖哎！”奶娘忽然捂嘴，整个人大惊失色。

        钱夫人从前与她交好，刚从太子府回来那段时间整个人郁郁寡欢，无意间说起自己家门不幸云云，她当时并未多想，如今细思极恐。

        “钱管家那养女莫非怀了太子的种！”

        谢姝目露赞赏，接过话头，“不错，萧绍睢便是得知了这一内情，威胁钱管家父女，一个为他效力，一个为他外室。”

        如今太子和六皇子斗的如火如荼，膝下一子三女，难保什么时候就没了。

        可喜，钱管家的养女生的又是个小子，谢姝这位萧表哥便起了一份别样心思：他想复制某位奇货可居的前辈。

        只可惜，钱管家的养女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姬，太子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便是真到了那一步也只可能杀母留子以维护皇室正统血脉。

        可钱管家是个父亲，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走向死路，左思右想最终与萧绍睢达成共识。

        而且，她有预感，手握这么一张王牌的钱管家是绝不会把成功押在一个人身上。

        果然，歇了个午觉的功夫，钱管家便跑了。

        奶娘要报官，被谢姝阻止了，“不用管，他如今只有一个去处，而且，未必能活着回来，走到这一步也是他咎由自取。”

        家犬妄图与豺狼为伍，注定会被甩掉。

        谢姝打算以自己的名字将酒楼出租承包给他人，她只需要坐收分红即可，奶娘和府中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去萧府取回她带过去已经所剩无几的嫁妆。

        落落陪她继续啃账，除了日常贴心服侍以及早上提出的一个极其不具时效的问题外，她没有说过多余一句话。

        实在是个高冷的丫头，是以被原主不喜。

        谢姝忍不住问她，你家小姐很快要嫁给太监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或是着急。

        落落看着她，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小姐这么聪明尚且无法，落落能做的只有牢牢跟在小姐身边，谁敢欺负小姐，落落跟他玩儿命。”

        谢姝有些感动，没想到来到这里第一个说要用命保护她的竟然是这个小姑娘。

        她很珍惜这份心意，哪怕这份心意只是对方刻在骨子里的尊卑从属认知。

        “别玩儿命，要保护好自己才能一直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落落，奶娘老了，终有一日会离开，如果你能一直保持今日初心，我一定会把你当妹妹疼爱一辈子，相伴一辈子。

        直到傍晚，奶娘一行人还不见回来，谢姝有些担心，带着落落准备去找找，结果两拨人在门口遇上了。

        奶娘脸上有两道血痕，但整个人神清气爽，眉眼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还没等谢姝问个缘由兀自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原来，她们去萧府取回嫁妆时被萧老太太阻挠，撕了义绝书不说，还将奶娘的脸给抓了，总之就是不承认谢姝已经不是萧家媳妇，也不愿意把嫁妆交出来。

        奶娘也不是个吃素的，直接去府衙状告萧府侵吞已绝义儿媳嫁妆。

        贺之行一听是谢姝的嫁妆被扣了，直接出动府兵亲自去到萧府替奶娘要回了部分嫁妆，以及折合短缺嫁妆十万两白银，严厉批评并且宣讲了一回大昭婚亲律法。

        谢姝哭笑不得，奶娘大概是真的觉得解气了，可是，短缺的嫁妆是原主心甘情愿替萧家人花的，断没有转头就全部要回来的道理。

        何况，萧绍睢此番恐怕结局不太好，萧府能主事的就只剩萧老太太，各项支出繁多，哪里能凑出十万两来。

        “奶娘，明日将欠条送还给萧府吧！”

        奶娘笑意立时凝固，恨铁不成钢道，“小姝，你糊涂，这样的人家怎么值得你留情。”

        “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的道理奶娘应该懂的。”

        奶娘自然懂，只是一天的好心情瞬间消散，掏出欠条给了谢姝，闷头往回走。

        谢姝摇摇头收起欠条，示意落落跟上去安慰安慰，自己也跟着回去。

        一道细弱的女声自身后响起，“请问，这里是谢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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