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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钟临缘难得出现在衙门内堂,成司佐正在整理户籍资料。

        我依旧小厮装扮默默跟在钟临缘后面,知他要来挑事,心中先心疼了成司佐一秒,然后抱臂在一旁等着看热闹。

        “大人。”成司佐起身朝钟临缘施了一礼,毕恭毕敬道。

        钟临缘摆手示意,随意地翻了翻桌案上的宗卷。

        “这个月衙门共说成了三门亲事,还有两门正在查证户籍资料,一门定了时间安排见面……”

        未等钟临缘翻开宗卷册,成司佐便将最近的公务事宜一一详细汇报了个清楚。

        钟临缘拿过一沓又一沓的资料,目光最终停留在一本上面,看似无意地问道,“成司佐,这个叫云程的?”

        成司佐抬头看了一眼,“云家老爷托官媒衙门为二女儿说媒,初步已经定好了相亲对象,安排后天见面,怎么了大人?”

        “定了哪个?”钟临缘问。

        成司佐起身去翻画像折子,有条不紊地在一堆画像折子里翻找出来,递给钟临缘。

        我趁机凑过去看,看到折子里人像身高八尺,剑眉星目,也是个不错的小哥哥。

        “城北徐家的小少爷,品貌端正,与云家门当户对,和云二小姐应是绝配。”成司佐自信满满地解释道。

        “城北徐家?”钟临缘淡淡地撇了撇嘴,不认同道,“徐家好像是世代书香门第,而云家是做布匹生意发家的,从小生活的环境大有不同,如此合适吗?”

        成司佐又抽出一折,“那这个,城南赵家的大少爷赵靖,同云家一样是从商发家,但不靠爹娘扶持,自己年纪轻轻就闯出一番事业,为人处世很是玲珑圆滑。”

        钟临缘摇头,“不可。赵靖事业有成,为人深沉,必然是需要一个贤内助锦上添花,据我所知,云家二小姐年纪尚轻,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玩心太重,未必可以为赵公子打理事务……”

        “那这个,”成司佐耐心地抽出第三折,“城东沙家少东家沙容,为人宽和温润,祖传世代酿醋,开了几十年的醋坊,如今分号已经遍布江州城,云家二小姐嫁过去,当少夫人只需打打算盘,与夫君举案齐眉,安稳过日子……”

        钟临缘皱眉,“开醋坊的?啧啧,那天天吃不完的醋,夫妻之间还能好的了吗?!”

        我扶额一阵内伤,候在一旁憋笑,暗叹我们家大人的挑剔程度真的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没事找事这种事,钟临缘真是拿手极了。

        成司佐站在桌案前难得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挠了挠头,又翻找了找,试探地从最底下抽出第四折递给钟临缘,“那城西巫家四公子怎么样?”

        钟临缘看都没看清人像的脸,就合上折子拿开,连连摇头,“巫姓本是好姓,但与云姓凑在一起,变成了‘巫云氏’,巫云谐音乌云,多不吉利啊!”

        成司佐的脸扭曲成了一坨没发好的面团,大为震撼。

        我咬唇紧闭嘴巴,别过身去抽动肩膀忍笑。

        “那泽巷口的秀才王朗?”

        “据我所知,王朗似乎是有恶疾……”钟临缘端起茶杯低头浅饮了一口。

        “全峰已去打听过,也查探询问过为王朗诊治的大夫,说他并非恶疾,只是幼时身子虚,落了个咳嗽的毛病,但按时饮药调理即可痊愈。”

        “那谁保证得了?”钟临缘不假辞色地反驳,“云家二小姐才十八岁,我们衙门不能做错了媒,毁了人家一生。”

        “大人,你知道的还挺多……”

        成司佐大概是有些累了,微泄气地坐下来,不再往外抽取折子。

        钟临缘笑而不语,修长的手指捏着杯盖拂了拂杯中漂浮起来的茶叶。

        “依大人所见,什么样的夫家才适合云家二小姐?”

        钟临缘看似无意地随口反问道,“郎中如何?”

        “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固然是好。”成司佐是聪明人,大概看出了一丝端倪,“但应该不是个个都好。”

        钟临缘认同地点头,“会医相思之疾的最好。”

        “大人有何高见?”成司佐不慌不忙地将话语权递回钟临缘手中,静静地等着他发话。

        “高见不敢当。”钟临缘漫不经心地提起桌上的毛笔,在端砚里轻蘸了些墨汁,挥毫在宣纸上写下一个“晞”字。

        成司佐悠然站起身来,“大人,卑职对拆字也略知一二……”

        钟临缘侧身让了让,摆出一副请的手势。

        “这晞字拆开来,便是一个日和一个希字,日既为阳,阳亦有骄阳似火,希同稀,乃罕少,稀疏之意。”成司佐眉梢轻挑,“也就是说,烈日灼灼当空似火,稀疏的草木即便再罕少也会被灼伤晒干,万物都抵不过自然外力,强求不得。”

        成司佐话里有话,即使是我这般少读诗书的人都听得明白,言外之意即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子女违抗不得,亦无覆手翻云的希望。

        钟临缘负手望着“晞”字,若有所思,“但这个字还有另外一种拆法,日既为晴,取晴朗明媚之意,希为希图,谋求希望之意,”钟临缘乐观地看向成司佐,笑呵呵道,“也就是说,晴光之下,万物皆生,没有什么做不到或是不可能的事……”

        成司佐会心一笑,微微颔首,“这就要靠大人的智慧来周旋改命了,想来此番卑职帮不上什么忙,不能为大人效劳了……”

        钟临缘浅笑安然,并未言语。

        成司佐挽起袖口,换上一张新的宣纸,重新拿起方才那杆笔,依着方才钟临缘没用完的墨水,堪堪写下一个“止”字。

        “卑职只需做好这字,就已经算是帮了大人了?”成司佐侧头看着钟临缘问。

        钟临缘了然朗笑起来,对成司佐的聪明上道十分满意。

        我大概终于知晓为何文人墨客都喜欢吟诗作对,拆字猜谜了。

        这种勿需点明,勿需多言的交流,答案都在心里,明者自明,勿需多说,不明便不明,同样勿需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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