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钟临缘拉着我远离人群，我欲挣开却没有他的力气大，只好任由他牵着，一直走到桃花林不远处的小山丘后边。

        他停下脚步，放开了手，我揉着被他握的出汗的手心，隐隐觉得有些发烫。

        他背对着我不说话，微微抬头望天，我也不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好贸贸然开口，只好低头认真咬起了指甲。

        “怎么会这样？”他言语中略带责备。

        “额，那个……”我细细碎碎地费力啃着食指的指甲，冥思苦想着找什么理由好。

        “跑到哪里去了？”他又问。

        “我就是随便转转……”我换了个手指啃，敷敷衍衍地寻了个借口。

        “怎么会断了呢？”他话带惋惜，竟然有些感伤起来，“这么一会儿就找不着了……”

        “银元，你该不会还在怪我刚刚装不认识你吧？”我试探地扒拉了他一下，总觉得这人不至于如此多愁善感，就因为我开个玩笑竟伤心起来，怪我跟他断绝关系……

        他背着手扮抑郁不接腔。

        “别这么小气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吐掉指甲碎屑，偷偷在他袖口处蹭了蹭口水，哄骗讨好道，“我以后不这么说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嗯？”

        他终于回过头，迷茫地望着我一眼，瞬间眼神清明，手疾眼快地拽住了我准备继续祸害的另一只手的指甲。

        “不准咬指甲。”他喝道。

        “你生气了吗？银元。”我仰头看他，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啊，生什么气？”他仔细看着被我咬的凹凸不齐的甲缘，忍不住动手轻扣了扣。

        “那你刚刚骂我，说我怎么会这样乱跑？跑得一会儿就找不着了！说怎么就跟你断绝关系了……”我将他方才遗憾责备的语气学给他听。

        他忍不住噗嗤笑了，指着天上飞舞的纸鸢，解释道，“我说的是方才看到的那只燕子纸鸢！画的可好看了，所以拉你来后坡这边看看得清楚些，哪知道我们过来它就断了线，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大人，您下次能把话说清楚吗？吓得我以为要挨骂了……

        我抬手偷偷擦了把汗，这才看清楚这后坡的地势，虽无几株桃花树，却视线极好，避开了人群，朝下面望过去是尽入满眼的桃花林，抬头往上去便可将飞舞的各式纸鸢收进眼底。

        “银元，真的有桃花神吗？”我站在高处，望着桃花林中虔诚参拜的善男信女，不由得发问。

        “没有。”他淡淡开口，颇为认真地否决道。

        “为什么？”

        “若是每样花草都有一个神职，世间万物数不胜数，光是封神任职，天帝头都要大了……”

        “那为什么还要举办桃花盛会？”

        “这本是民间的传说，深信者不乏，王尚书想要借此良机给衙门增收业务，所以才吩咐我来主持盛会。”

        钟临缘任职地官媒衙门的确冷清，王尚书都看不下去了……

        “至于花神之说，”钟临缘挑了挑眉，嘴角若有似无地动了动，又补充道，“事实上，掌管花草树木的神仙只有一个……”

        “汀裳姐姐？！”我抢答道。

        他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尖，点头，“对，聪明。”

        “那汀裳姐姐管姻缘吗？”我想也不想地问道。

        话一出来，立马就后悔了。

        汀裳仙子掌管花草树木，也就是意义上的桃花神，可换句话说，若是桃花管姻缘，也不至于让琂陌嫁给了景湛。

        我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钟临缘好脾气地笑笑，拿下了我的手，调侃道，“怎么？我们家的小沛儿想找汀裳姐姐问姻缘吗？”

        “问姻缘还不如找你，你不是官媒吗？衙门那么多优秀资源，我可不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着些！省得我跟着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委屈？”他眉心一颤，似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委屈？委屈你穿成花孔雀出门招摇吗？”

        “对啊！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招摇过市地认出我，怕我被江州人民迫害得不够吗？”我忿然。

        “我如此不是让你免于迫害吗？”他无辜地抿着薄唇，“这下没人说你是断袖了。”

        “人家怎么知道你的贴身小厮就是你女扮男装的表妹啊？！”我惊异于他缺心眼儿的脑回路，“人家只会觉得小厮是小厮，表妹是表妹，表妹还被英俊不凡，玉树临风的表哥牵了手，占了大便宜！你没看见那群被你你的七荤八素的小姑娘们正拿眼刀剜我呢……”

        他抬头想了想，“英俊不凡，玉树临风……确实是实事求是的说法。”

        大人您可真不谦虚。

        “你与我如此亲密，也确是占了便宜还卖乖……”他哈哈大笑，越想越爽，忍不住夸赞，“江州百姓的眼睛可真是雪亮啊！”

        “大人你的脸呢？”我一头黑线地把眼睛失焦，装作看不见的样子讽刺他。

        “在这儿呢。”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指引着我抚摸着他的脸庞，“你摸摸看，这是浓浓的眉毛，这是丹凤眼睛和长睫毛，还有高挺的鼻梁，和出口成章的嘴巴……”

        他的手心暖暖的，轻柔地握着我的手腕，带着我的手指从额头抚摸下来，停留在浅淡温润的唇上时，犹如过了一股电流直达心尖，烘得我耳面发热。

        这人反倒淡定，一面不害臊地自夸，嘴上还要调笑我，“你上午不是亲自摸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他这么一说，我又想起出门前色令智昏情不自禁地掉进他的全圈套，不知觉地当了女色狼摸他脸的丢人事了……

        “钟临缘！你这嘴里就没有什么好话！”

        我气得想要抽回手来，他却盯着我咬过的指甲不松手，略略遗憾道，“下次不准咬指甲了，摸我的时候受感不好，容易划花我英俊的脸……”

        大人您这话说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谁调戏谁，谁更无辜了……

        我耳根一热，面红耳赤地使劲儿挣开他的钳制。

        他唇畔含笑，浅浅地瞥了我一眼，“你这裙子哪里来的？还挺好看……”

        “仙女的事你少管！”“仙女的事你少管！”

        我跟他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他撇嘴，得意道，“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知道你还问？！”我瞪他，找准了机会毫不客气地回骂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嘴里只有狗牙，当然吐不出象牙。”

        他着手理了理我的裙摆，似乎是挺满意我这身装扮，我期待着他开口夸我两句，哪知他下一句又问，“你的花被单裙子呢？”

        谁来帮我管管他！？

        “今日赴会的女子这么多，你不赶紧趁机瞧瞧，找一找你的琂陌，在这儿跟我斗什么嘴？”我搬出琂陌来制约他。

        “我看过了，没有。”他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跟你斗嘴好玩啊！”

        “大人您可真爱玩啊……”我皮笑肉不笑地夸赞道。

        “其实你穿着这裙裳方才站在台下的时候，我还真没认出来。要不是全峰现在你身旁，我都以为我看错了……”

        都怪全峰哥哥暴露了我！

        “大人您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怎么会认错？”我提起裙摆原地转了一圈，扮可爱道，“难道是因为我太好看了吗？”

        “我心想，这么好看的细腰裙子啊，”我仰头等待着他的夸奖，哪知他又转了话头，“怎么被这个圆润的姑娘撑得这么大？”

        我默默伸出了拳头。

        他轻拍了拍我肩膀，将话又拐了个弯，笑着安抚道，“但是圆润得恰到好处，可爱极了，如此可爱的女子，一定是我们家的小沛儿……”

        “钟临缘，你是山路吗？”我悻悻地收回了拳头吐槽道，“说个话山路十八弯的转，也不嫌晕的慌……”

        他施施然浅笑，被我逗乐，伸手捏了捏我的圆脸。

        “我像紫藤萝吗？”我追问道。

        方才他那般关于紫藤萝的诗意形容，让我想起紫藤萝云云叠叠梦幻美丽的样子，忍不住心情大好，也懒得与他计较，就当他是在夸我吧！

        “我家的小沛儿身着嫩青色裙裳，像是紫藤枯木之间那迎阳而上伸展活泼的紫藤叶。”他眼生怜爱地揉了揉我的头发，笑道，“生命力旺盛而明亮。”

        我被他夸得不知所以，得意忘形起来。

        “但是吧……”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卖关子。

        “但是什么？”

        我预感他又要憋坏水讽刺我，于是又举起了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抬手轻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稍安勿躁，温柔和善地好心提醒道，“跟你一起赴会的那位紫藤花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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