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假

　　月姑娘讥讽的笑了声：“当年是谁杀了我母亲，又是谁想杀我？既然寻了个代替的人来，将她宠的七荤八素的，何必再说想见我？”

　　侯公公沉默了会，沉声说道：“陛下只是觉得愧对殿下，才将原本对殿下的宠爱加倍给了这女子。”

　　“那便让他一直睡着吧，何必醒来？”

　　“殿下。”

　　“我不是很想见他。顺便烦劳公公替我问一句，他到底还要我身上再背上多少人命才肯罢休。”

　　“殿下！”

　　“公公回去吧，我说了不见，便不会去。”

　　侯公公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躬身离去。

　　门被关上，屋子里再次陷入沉寂。许怀信颤声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侯公公会管她叫殿下？她到底是谁？

　　“没什么意思，许大人就当是自己做了场梦，醒了就忘了吧。”她淡淡的说。

　　“对，是梦。”凌萱公主喃喃的说道，“一定是梦，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本不会如此！”

　　月姑娘看着她，忽然拿起手边的杯子摔向墙角。茶杯四分五裂，凌萱公主一个激灵，她走了过去，俯视着看着她：“五年前，我就问过你，想不想离开这牢笼，你说你不想，还将我的人赶了出去。三年前，我也问过你，要不要离开宫城，你依旧是说你不想。舍不下荣华，就要担下这份荣华背后的责任。皇室的公主，除了被当个筹码和礼物，根本不会有第二种下场。我早就同你说了，你自己非要抓着那一丝侥幸，如今，你还能怪得到谁？”

　　凌萱公主跌坐在地，忽然瞪大了眼睛：“筹码也好礼物也好，不过是嫁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可你从没说过，你就是那灾星！要不是你，我全家不会死，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死！”

　　“我没想救你吗？我绳子都伸下来了，是你自己不肯伸手！”

　　“你要我如何伸手！我又不像你，我亲人没了，家没了，出了宫，没了这层身份，你让我如何活下去？”她悲戚的看着月姑娘，“你知道穷日子有多可怕吗，你让我如何活下去？”

　　“我怎的不知道，我知道啊，野草又苦又涩，吃不对还会腹痛腹泻。蘑菇不熟更是不能碰，一个不好容易要了人命。有的草根倒是甜的，不过不常见，要看运气。

　　“我告诉你尘世间的苦楚我见的尝的比你多，你以为陛下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吗，他不过是沉醉于自己的仁慈中，感动他自己罢了。我在宫外他一丝一毫都没帮过我，他留着我这条命我就该谢谢他了。我和狗抢过吃的，也为了一口馒头跪过人求过人，我见过这世上的诸多不幸，我知道这世上的人没人活的容易！”

　　月姑娘深吸一口气，捏着她的下巴：“我将我自己摆在了最低贱的位置，不是一样活下去了吗？我的钱再脏，那也是用来充国库发军饷买赈灾粮的，我便是再不堪，至少敢说问心无愧。你呢，你用你这个身份做什么了，这些年，你自己数数，你有做过一件能拿得出手的事吗？”

　　“我不过是你的影子，你让我如何……”

　　“少给自己找理由，想做的事总是能做。陛下可曾克扣过你的月例？别的都做不到，听到哪里水患哪里灾荒，捐点银子做得到吗？你做过吗？”月姑娘冷冷的说，“无限的可怜自己，你就永远的只能靠着别人的施舍活着。”

　　大雪压弯了枝条，枯枝终于不堪重负，树上的积雪掉在地上，树枝再次弹了回去。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不是说你能救我吗，那你再救我一次。”凌萱公主拉着她说。

　　月姑娘有些悲哀的看着她，淡淡的说：“太迟了。他们还没警觉之前，我还能救你。现在，太迟了。”

　　窗户忽然被吹开，冷风卷着风雪侵入室内，她挥了挥袖子，淡淡的说：“出来吧。”

　　暗中的人犹豫了片刻，拉下面罩，走了出来：“小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来我就知道了，我还不至于无能到一个还是两个人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两个人眼神相交汇，她看着这个无论何时都始终保持着一份傲骨，再落魄都从未卑躬屈膝的人，垂下眼帘，“知道我是谁了吗？现在，你还敢说，自己喜欢我吗？”

　　阿三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下一秒扯了扯嘴角：“我就说小姐这么聪明，哪能不知道我是谁。”

　　“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你也不需要为我担心。走吧。”她转身说道。

　　“当初为何救我？”阿三追问道。

　　“初时，没想那么多，救了就救了。后来……”她稍稍抬起头，叹了口气，“这天下，衰败，战争不断，受苦的是百姓，兴盛，大兴土木，受苦的还是百姓。非切身经历，不能知其中苦楚。百姓需要一位真正仁慈的帝王，无论我是否能看得见，我都希望它能实现。”

　　阿三沉默半晌，突然笑了起来：“那个位置或许是曾经的我无论如何都想得到了，但现在，小姐，我只想看你无恙。我当初敢说喜欢您，现在也敢说。”

　　“但我只要活着一天，我就一天是郑国人。”她转头认真的看着他说道，“隔着我们的不是爱与不爱，是国仇家恨。”

　　“小姐在哪，我便在哪，国仇家恨于我何干？我舍得下一切。”

　　雪纷纷扬扬的从天空落下，呼啸的西风卷着白雪，她沉默半晌，轻声道：“十年藏锋不出声，一朝出鞘动鬼神。阿三，人生数十载，并不只有情爱。莫要为了某一个人，放弃其他的所有。”

　　冬雪如同棉被盖在大抵上，天地之间好像陷入了沉寂。

　　“回去吧，若是将侍卫招来，就不好走了。”她轻声说。

　　“你说隔着我们之间的不是爱与不爱，小姐可否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我的位置，哪怕是一点点？”他在后面喊道。

　　“有意义吗？徒增烦恼罢了。”她笑了笑，几片雪花粘在她头发上，转眼化成了雪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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