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舅舅来访

紧张劳累的秋收大忙过后的土地上有“百密一疏”遗留的粮食，收庄稼亦是如此，或隐藏在庄稼秸秆上，或遗落在地下角落里。如果没有及时发现并将其采摘或刨出，久而久之就会腐烂或沤掉，不仅是浪费了粮食，也让农人于心不安。于是，一些闲下来的农人或半大孩子去地里“溜庄稼”。颗粒归仓，是每一位庄稼人的心声。不过，并不是什么秋作物都可以溜，能溜的庄稼极其有限，无怪乎玉米、花生、红薯等。夏至手里掂着一个小耙子，占据一小块地，抡圆膀子下耙子，瞪大双眼使劲找，如同探矿淘宝一般，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藏匿果实的角落。而春分则跟着另外一群人起早贪黑上山采摘野果，刨挖山货。

        策划已久的事情发生了。二叔二婶，小叔，爷奶，春分提前根据苏鹏飞提供的方位，找到还未被发现的橡子林，按照一头猪200斤橡子采摘后悄悄运回家。然后苏鹏飞将橡子林的地点告诉生产队长。原来生产队养猪增多后，靠山的橡子林大部分被队员摘回家喂猪，搞得生产队集体的养猪场少收很多橡子。春分等人不敢在新橡子林提前采摘太多，以免后患无穷。苏鹏飞还根据新橡子林附近遗留的粪便判断有野猪出没，建议买点酒槽拌点猪食作诱饵放在新橡子林里。生产队长听完后和几个生产队员去现场走访后，发现苏鹏飞所言不虚，依计行事，意外猎杀2头两百斤以上的大野猪。新橡子林的橡子除了满足养猪场的喂猪，多余的也被养猪户瓜分一空。生产队领导把两头野猪分给生产队各家各户，知青也有。

        在二叔田向南的推波助澜下，有功之臣苏鹏飞提出让住牛棚的人暂时搬到有炕的土坯房过冬，等来年天气暖和了再搬回牛棚。生产队领导商量后同意了，另外再奖励10斤野猪肉和20斤糙米100斤杂粮面给苏鹏飞。野猪因为没有煽过，本来野猪肉就柴没家猪好吃，有一股土腥味，野猪下水更是一股臊味没人要，苏鹏飞要了两幅野猪的猪下水。

        三年前初冬，苏鹏飞背着棉被棉衣等包袱在公社某位领导带领下来到永安村，那位公社领导还跟生产队队长书记妇女主任民兵队长打招呼要关照。苏鹏飞那时候还不满12周岁，既不是生产队队员，也不是知青，更不是下放改造的臭老九。当时他穿了好几层衣服，薄的厚的，春夏秋冬都有。行李里的衣服是爷奶各两套长衫长裤，其中一套是棉袄棉裤。款式是最简单，蓝黑土布洗到掉色，打了几个补丁。行李里面有三双旧的布鞋，是给苏家爷奶和他自己准备的。一张残旧的毛毡和一床5斤重的棉被。除此以外，他带来的一些常用药在危急关头给牛棚的人带来一线生机。初来乍到，苏鹏飞花了随身带的钱和粮票买粮过日子，在村小学读了一学期就毕业，后来没继续去县里上初中而是跟着生产队员一起赚工分。那位公社领导后来来了两三次，没有跟苏家两老接触，只给了苏鹏飞一些粮食。最近一年多，那位公社领导没再出现，而苏鹏飞的钱和粮票再怎么省也早花光了。

        苏鹏飞对于永安村来说是特殊的存在，村里专门介绍过他的来历，大伙知道他是无处可去才跟着爷奶，少话懂事干活不偷懒。牛棚的人在这个时代背景下都活下来，一方面是苏鹏飞带来的常用药，另一方面人之初，性本善，永安村大部分人都是本分不找茬的人，除了按照革委会指示让下放的人住最差干最脏最累的活吃不饱执行，不会另外精神上或者行动上迫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些人以前都是知识分子掌权者，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下放，可烂船都有三斤钉，如果太苛刻了，日后翻身说不定会遭到打击报复？可革委会的安排也不能置之不理，大面上还是要执行。冬天，革委会的人也不会吃饱了撑的下永安村里突击检查。所以苏鹏飞的提议，很容易得到通过。

        安排的土坯房是村尾一户绝户遗留的，两房一厅另外加一个灶台都塌了的厨房和一个长宽15米茅房。茅草房顶，木头窗户早就没有了，墙上还有几个洞洞，地上杂草丛生。花了2斤野猪肉让村里会点砖瓦的师傅疏通了两个房间的火炕和用茅草活黄泥补了房顶墙壁，房间刚好男女一间。厨房和茅房的修补，苏鹏飞根据刚学到一点经验，活学活用，然后把生产队的1头牛赶进厨房安置。他用半斤野猪肉跟村里竹篾编制能手学编竹篾门帘窗帘和编草鞋，用半斤猪肉跟村里换了一个瓦罐煲水熬点热食，原来也有一个瓦罐，但不够用。他还用1斤野猪肉跟生产队换两个装粮食杂物用的旧麻袋，麻袋洗干净后塞芦苇花之类的可以做被子，加上火炕一天到晚烧着这个冬天比往年好过很多。他还用2斤野猪肉在生产队里换了豆油和盐，像村里养猪户除了生产队每年都会分肉分油外，卖猪后奖励了盐票油票，还可以割几斤猪肉，一般都是割肥肉熬猪油，手上的油和盐节省点用可以拿小部分来换。苏鹏飞的油和盐是去大房田有金家换的。大房田有金家也养了一头猪卖掉后又抓了2头小猪仔，把6斤肉票换了布票加上原本家里存的布票棉花票给小弟田家满做了一套新衣服，堂姐田小满可没有这个待遇。手心手背也是肉，苏鹏飞告诉堂婶李彩娇供销社买手套不需要布票。于是，堂婶连续跑了几家供销社去买手套。买回手套后，拆手套，做成一个一个的线穗子，然后，在家里悄悄地用这些线穗子织布，给堂姐做新上衣。几日后，堂婶除了送了2个咸蛋几把菜干花生，还送自己酿的醋和几块生姜，可以用在猪下水上面。

        最后他花了2斤肉和4斤糙米和两担柴草，从春分爷奶那里各换一套最破旧寒酸的厚土布衣服，生产队队员和知青可以猫冬，可下放的人哪怕隆冬还要干活，不过是每天男女各一人干活。这两套所谓的厚衣服就是给要干活的人穿的。田向东在世的时候，几个兄弟姐妹手头都宽裕，田有银张梅每年轮流有新衣服，是村里老人中最多衣服换穿的，就冬装两人就有4套。换出去的那套起码有15年以上历史，补丁套补丁，所谓的厚衣服里面塞的是布头旧棉花还有类似乌拉草之类的植物。原本这两套衣服是要被春分奶拆了，准备做鞋用的。善良的春分爷奶当下是收下物品，但实际只拿了一斤野猪肉和柴草，别的让小叔趁夜色偷偷送回给苏鹏飞，另外送了3个鸡蛋和几个大白萝卜两把生菜油麦菜和一小坛辣白菜。没有当场推辞1斤肉4斤糙米和送东西，主要是想打消生产队长舌妇嚼舌根的念头，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苏家爷孙和其他下放人员看到小叔送过去的物品，十分感触。

        永安村山货丰收，生产队员脸上洋溢喜悦的笑容，勤快的人满载而归。春分夏至这一户橡子就收集了450斤左右，别的野果山货装了好几背箩，野生猕猴桃，野柿子，毛栗子，核桃，刺梨、八月瓜，野山楂，松蕈红蘑榛蘑，五味子，野杏、野葡萄。第二次采收山货的春分有经验了，去年嫌弃野葡萄酸没采摘，事后才知道可以把野葡萄晒干制成葡萄干，可以保存很久。大姑父之前一直有跟春分交代可以挖点中草药，可以通过他换点粮或者票之类的。春分想挖三七党参黄芪天麻何首乌灵芝之类的，可大姑父传授药材特点的记忆已有点久远哪怕看到贵重一点的药材也分辨不出来，最后还是跟村里人一样采摘了野菊花金银花薄荷和野枸杞。量不多，春分不好意思麻烦姑父，干脆留着自用。春分准备了笔记本，计划再去大姑家的时候认真听讲，把稍微贵重一点的药材根茎叶和生长特点记录起来。争取来年能通过采药增收。

        还没等村里狩猎队进山大展拳脚，公社每年基建任务就安排下来，要求生产队每户出一人（18岁到50岁）去修水库，为期20天。包三餐根据工作强度每天1-3毛钱报酬。虽然比修路辛苦，但这回有报酬，各家各户反响热烈，像春分爷这样的队员，这回不能去滥竽充数了。知青都要去，但可选择干活天数，最少要干活5天，别的待遇跟生产队队员的一致。下放改造的13人，8男5女，都是中老年人，分两批去修水库，除了包吃没有报酬但生产队答应修完水库会给点粗粮。苏鹏飞虽然未成年，但怕爷奶身体吃不消决定也跟着去修水库，没报酬干活就管饭。

        放寒假没两天，春分家就迎来了一位穿绿色的男子。舅舅从军队休假回来了，上次见舅舅还是春分6岁的时候，春分还有点印象，而夏至则忘得差不多。可当舅舅把夏至抱起放在肩头转圈圈和抛来抛去的游戏后，夏至那陌生感很快消失了，开心得又笑又闹。午饭后，舅舅带着春分和夏至回外婆家玩两三天。舅舅这次来带了两个肉罐头和各一斤富强粉和散装的饼干糖果。春分奶准备了两斤野猪肉15斤糙米35斤粗粮，18个鸡蛋一条2斤重的鱼，还有一袋春分摘的杂七杂八的山货。春分奶提前封好3个小红包给外婆家的表哥表姐，另外把之前春分上交的钱还了春分3块钱，以备不时之需。舅舅推辞不要这么多东西，最后还是春分奶的坚持下收了。

        春分知道奶奶担心什么。果不其然，等春分和夏至去到外婆家，看到小妹谢婷婷。春分娘改嫁后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谢妙妙。小妹谢婷婷已经在外婆家生活一年了，春分娘出月后要照顾谢妙妙，还要赚工分，有心无力。谢家人推脱着，让才3岁的谢婷婷继续在外婆家生活，等再大点才接回谢家生活。唉，外公外婆发现改嫁后的郭秀云日子并没好过几天，谢家婚前的承诺靠不住，外孙春分夏至的日子有起色了，可外孙女谢婷婷未来不乐观。谢家还指望郭秀云生个男娃，所以郭秀云坐月子期间饮食都算尽心，帮忙带娃。舅舅刚休假回来，就和舅妈外婆外公一行人去谢家交涉，未来一年半内郭秀云主要带谢妙妙干家务活调理身体，赚工分只挑轻省的活干，一年半后身体调理好后才怀孕，再生一胎，不管男女以后都不生育了，如果还是女娃，日后招赘，到时谢家反悔郭家人将全力支持郭秀云离婚。谢家同意了郭家的要求，但同时要求郭家陪同郭秀云去医院看身体开补药两次，相应支付医药费不超过10元，并在郭秀云未生育谢家有血缘关系的二胎前，谢婷婷留在郭家生活，她的吃用，谢家不承担。

        知道这一情况的春分和夏至气的肺都要炸了。谢家真的是卑鄙小人。对比四姐弟的近况，春分和夏至跟着爷奶生活，虽然没有时间玩耍但毕竟上学要干活，生活有起色，好歹开始有钱存。小弟过继后，日子确实滋润，白净的胖娃娃一枚，虽然大人不允许春分和夏至跟小弟有太多接触，但毕竟同村，还是能看到的。小妹谢婷婷就像个皮球被人踢来踢去，虽然郭家外公外婆舅妈都有下地赚工分，郭家也有养猪，加上舅舅的津贴日子宽松些，但郭家本身有三个表哥表姐要读书，还要掏钱给郭秀云调理身体，继续抚养小妹也是够呛。

        春分和夏至在外婆家待了三天两夜后，就主动要求回永安村了。口粮带多了，剩余的留给舅妈安排。春分当着大人的面给了5块钱外婆，当补贴小妹的生活费。两姐弟婉拒了外婆准备的东西，只拿了外婆和舅舅准备的各1毛钱的红包，然后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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