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竹

正午的阳光刺眼，打在狐狸苍白的脸上，让他忍不住眯起狭长的眼睛试图抵抗，睫毛在眼眶下打出浓密的阴影。

        他看着热闹的集市和正在吆喝的小贩有些迟疑，等熙攘的人渐渐散去，没那么热闹了才驻足在果蔬摊子，俯身凑过身子。

        摊子上大娘抬眼，见竟来了个这般俊俏的小郎君，眼睛不由多瞟了几眼，停下口中的吆喝，热情的问道：“小哥儿买点什么？”

        蔬果花花绿绿的整齐排列，狐狸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蔬菜种类，回忆着李大胆说的菜色称呼，他带着新奇打量问道：“有竹笋吗？”

        “有的呀，我家那口子冒雨去山上竹林挖的，新鲜的很，我今早还尝了个。”大娘从摊位中挑出竹笋，递在他手中，

        比巴掌要大的竹笋被他握在手里，青翠欲滴，品相尚可，他放在手里掂量一下，拿了两个问：“这两个多少钱？”

        “十文钱。”大娘打手势对他比划。

        狐狸不知道十文钱代表的具体数额，怕银两不够，便接着问大娘：“一两银子，够吗？“

        大娘觉得这小郎君有意思，黝黑的脸上露出爽快笑容：“客官可真会打趣儿，当然够，一两银子可以买我小半个摊子的东西了。“

        心中大概知晓了一两银子的价值，狐狸心中有数面不改色，在大娘慈祥的笑容下结了账，走到不远旁的猪肉摊。

        “老板，切一块猪肉。”

        猪肉摊主张屠夫正在摊位哼哧哼哧磨着剔骨刀，听见有个声音喊他，一抬头，正对上他最看不上的小白脸类型男人，张屠夫摇摇头斜眼看着狐狸，从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要多少？”张屠夫语气不善。

        “这一块。”青葱般的手指了指案板上的肉，对张屠夫示意。

        “多少钱？”狐狸接着问。

        张屠夫仿佛眼睛长在了头顶上，故意不平视他，哼哧着鼓着破锣嗓子说：“一两银子。”

        狐狸看着拳头大小的肉，又握紧手中的竹笋，心里掂量一下就知报价并不靠谱，语气冷淡：“卖贵了。”

        把剔骨刀咔的一下扔到案板上，刀尖闪着寒光，张屠夫直觉得一股怒气冲上胸口，顶腮怒目而视：“爱买不买，躲一边去，别耽误你张爷做生意。”

        看着张屠夫的举止，狐狸抱臂站着，感觉出对方对自己的敌意，但他也不知这股敌意的源头，索性直接问道：“为何如此，我们见过？曾有何过节？”

        张屠夫望着狐狸的竹节般的身姿更加起不打一块来，语气不屑，想呸口唾沫但不知想到什么忍住了，说道：“没见过，之前没过节，现在有了，记得下次长眼走路离你张爷远点。”

        狐狸刚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银铃般笑声出现在他身后，开始是低声偷笑，渐渐像忍不住了，笑的放肆起来。

        在后面看热闹了半响的孟长棠抹抹笑出来的眼泪，对狐狸喊了声“哎”，看他好奇转身回头，看着狐狸的脸见不出她心中所料，更想笑了。

        她捂着抽痛的肚子对狐狸说：“这个小哥，你不知道张屠夫是有名的‘檀郎仇视症’吗，哈哈哈他平生最恨多就是像你这样的人。”

        狐狸还是像松竹一般站着，没搭话也没什么动作，面露一丝疑惑。

        看狐狸皱眉不解，孟长棠示意凑的他近了些，眼睛看着像黑熊精一般站着的张屠夫，小声对他耳边悄悄八卦解释道：“他老婆和小白脸跑了。”

        狐狸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小姑娘，并不理解小白脸说什么意思，又想知道张屠夫为何这般，不明的歪头疑惑：“嗯？”

        孟长棠神神叨叨：“就是被狐狸精勾走了。”

        看着俊俏少年更加不解，孟长棠用极小音量补充：“还是个公狐狸精。”

        狐狸更奇怪了，据他所知现在狐狸一族都大多隐居在青丘不出世，族里律令森严，怎会有狐族勾引普通世间女子。

        他的表情逐渐认真，觉得这事自己应该出手，便问孟长棠：“怎会有这种事，你知道那狐狸在哪吗，带我去见见。”

        “你干嘛要多管闲事啊。”孟长棠小声吐槽着把狐狸拉得远了，不理会后面张屠夫隐约却连绵不绝的叫骂。

        拉了远了才想起，这小哥是要买猪肉，整个新口集市卖猪肉的仅有张屠夫一家！

        “呵，我家还有不少猪肉，要不我分你点儿。”孟长棠手里端着食盒，脸上全是抱歉：“不过我现在没时间，等下午你可以来县中街孟府找我拿，我叫孟长棠。

        随后她略带歉意的举起手中的食盒晃了晃，三层莲花样式的黑木食盒描有金漆，再上油亮的一层清漆，带着思绪伸出手指指着说道：“我现在要去那边的姻缘店有点事，回头聊啊。”

        然后潇洒的甩过身子转头大步迈开就要走。

        一只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

        听她要去姻缘店，狐狸声音清朗：“凑巧我也顺路。”

        李大胆从白僵那边回来已过了午时，饿的前胸贴后背，一进屋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放在一旁的蒲扇迫不及待扇了起来，脸蛋热的红扑扑的，发梢上都带晶莹的汗珠。

        迎着扇起的风，她刚堪堪缓过神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菜香，鲜美之气漫延迂回萦绕鼻端，教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扶着椅背腾得站起来，李大胆抓着蒲扇迈着东倒西歪步伐，迫不及待进了内厅，看见孟长棠正在把菜端到桌上，见她回来对她甜甜的笑像四五月正开在枝头的海棠花。

        “姐姐，我给你送吃的来了。”浅浅的酒窝浮现在她的脸上。

        李大胆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色食指大动，刚扑过去准备饿狼扑食，忽然想到什么四处张望着：“狐狸呢？长棠你见着屋里有个人吗？”

        “你说那位哥哥吧，我刚教了他怎么做菜，现在正在厨房呢。”孟长棠给李大胆布菜边用筷子夹菜边说：“那个哥哥真好看，比我大哥还好看，我怎么没有见过，是姐姐新认识的吗，你可不许私藏呀。”

        “他啊，我不是和你说过，废物孟长海中尸毒那次不是有个狐狸冲出来救了我们，他就是那只狐狸。”李大胆大大咧咧回答。

        “咯噔”孟长棠正在夹菜的筷子突然掉落在桌上。

        “姐姐的意思是，他是狐狸精？”孟长棠艰难地问道。

        李大胆筷子夹着食物正往嘴里送，腮帮子鼓鼓囊囊，模糊不清回答道：“是啊。”

        “哦。”孟长棠艰难垂下眼睛，心中尔尔，震惊之余不由扬起一丝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狐狸端着盘菜出来，李大胆抬眼瞧着他也出了些薄汗，但气人的是竟没有热的脸红，还是一副蹁跹轻巧的模样，他把盘子放在桌上，李大胆瞧正是她爱吃的竹笋炒肉。

        眼睛亮的像星星，李大胆望着盘子里的菜，喊道：“竹笋炒肉！”

        盘子里的竹笋青翠欲滴泛着晶亮水色，李大胆大动食指，迫不及待的夹起放入口中。

        卖相那么好，一定很好吃，色香没问题，那味道也没问题。

        李大胆放入嘴里觉得味道有点怪，但也没多想，腮帮微动嚼了嚼。

        “呕”李大胆突然反胃，面容惊恐双手捂嘴，不由自主吐出一道彩虹。

        “姐姐，你怎么了？”孟长棠见状赶紧拿来空碗给到李大胆让她接着。

        “我没事。”李大胆露出苦涩的笑，抬头问狐狸：“你刚刚吃过你炒的菜吗？”

        狐狸坐在椅子上，觉得她有些奇怪，面上无辜：没吃。”

        “你尝尝。”李大胆把面前的竹笋炒肉推到他前面，用手示意他尝一下自己的杰作。

        狐狸觉得莫名其妙的夹起竹笋，在李大胆期盼的目光下放入口中，面不改色就咽了下去。

        “挺好吃的。”他语气淡淡，眨了眨眼睛，表现的非常无辜。

        把李大胆看的目瞪口呆，他是没味觉吗？

        这种又咸又甜又酸的菜色就那么咽下去，还是她自己出现了问题。

        她端起盘子，目光锁定在孟长棠身上，手指着：“你尝尝。”

        目睹全过程的孟长棠瞪大眼睛，嘴里还放着筷子：“不了，我不爱吃竹笋……”

        “呕”孟长棠被李大胆强塞了一筷子，也不由自主地口吐彩虹。

        李大胆这才确定了，不是她有问题，是这只狐狸的味觉有问题。

        就旁敲侧击的问问：“其他菜好不好吃？”

        狐狸优雅的动着筷子，和李大胆弄的满是狼藉不同，仿佛桌上的饭菜都是精美的艺术品这般被他对待。

        “都好吃。”

        李大胆和孟长棠目光交接，没说什么打击狐狸的自信心就接着吃饭了，只是筷子都避开了那道竹笋炒肉。

        “姐姐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去做什么了？”孟长棠问。

        李大胆边吃边说：“去了趟坟地谈事，事情进展挺顺利，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交谈甚欢的二人并没有发现，坐在她们面前的狐狸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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