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放第四天

之前她想过用拍打蚊子来触碰曹头目的身体，后来在小溪边看到这只奄奄一息的马蜂，她立即改变了主意。

        蚊子太寻常了，曹头目有可能不相信她的说辞。

        马蜂就不一样了，被马蜂蛰到可能会引起肿胀发烧，甚至要了人命。

        因此她用落叶把马蜂包起来，刚才又故意用力拍打曹头目的手背，趁大家注意力都在手背上时，她把落叶展开扔到脚下。

        就算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也不会想太多，毕竟在场的人身上都脏兮兮的，有落叶枯草从身上掉落是很正常的事情。

        突然，唐染染心里一咯噔。

        之前唐芸儿头上显示她活不过三天，该不会就是因为被马蜂给蛰了吧？

        若唐芸儿真的因此死了，四舍五入，那岂不是等于她是杀人犯？

        唐染染：心·肌·梗·塞

        回到屋内，唐晏白看到这么多吃的，激动得大叫：“哇，好多窝窝头，一二三四……好多好多窝窝头！”

        唐盛把东西放在地上，笑道：“有八个窝窝头，比平时多了四个，这都是你妹妹的功劳，你妹妹帮曹头目赶走了马蜂，曹头目多给我们的。”

        唐晏白海豹鼓掌：“妹妹的功劳，妹妹好厉害。”

        唐盛给三个儿女每人分了一碗粥和一个窝窝头，自己则是只喝粥：“你们快趁热吃，等会儿其他人进来看到就不好了。”

        其他人看到他们食物那么多，肯定会过来要。

        这样想着，他把剩下五个窝窝头用干净的布块包起来塞进包袱里。

        唐染染喉咙痛吃不了太多，于是把手里的窝窝头分一半递过去：“我吃一半就够了。”

        唐盛眼眶又双叒叕红了：“染染也懂得体谅人了，爹好欣慰。”

        唐染染：“……”

        她真的只是吃不下而已。

        虽然唐盛一直说不要，唐染染还是塞了过去。

        可能是新补给粮食的关系，不管是米粥还是窝窝头都没有之前的馊味，勉强可以下口。

        因此尽管喉咙还是很痛，唐染染还是把一碗糙米粥和半个窝窝头全都吃下去。

        唐晏奇和唐晏白见状也想把窝窝头分给父亲。

        “你们自己吃，爹不饿。”唐盛倍感欣慰，突然又担忧叹了口气，“不知道大妹现在如何了？”

        大妹？

        唐染染怔了怔，这才想起来原主还有个比她大两岁的姐姐，只是出事前对方去通州看望外祖父，因此逃过一劫。

        在记忆里，两姐妹的感情很不好，原主被流放后，还一度恶意揣测姐姐是提前收到风声才撇下一家子自己逃跑，她在牢房里用各种难听的话咒骂对方。

        如唐盛猜想的那样，其他人知道他们唐家多分了粮食，都厚着脸皮过来讨要。

        “唐老弟，听说曹头目给你们多分好几个窝窝头，你们应该吃不完吧，我想跟你们借两个。”

        “我们也想借两个，唐五哥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我家女儿眼神就不行了，没能在曹头目身上看到马蜂。”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借个东西还借出了高贵。

        唐盛原本想好声好气拒绝，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没有！半个窝窝头都没有！还有我女儿就是眼神好，你们羡慕都羡慕不来！”

        要是换成平时，众人肯定一窝蜂扑上去抢，可现在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唐家跟曹头目有点关系。

        要是等会儿曹头目护着唐家，他们肯定要吃鞭子，再说唐染染长得那副模样，保不准人家曹头目早就看上了。

        想到这，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挤眉弄眼用“你懂的”的眼神看着唐染染。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唐染染心里轻笑一声，扭头问唐晏白：“还饿不饿啊？”

        唐晏白水汪汪的大眼睛立即笑成两枚月牙，拍着肚子道：“粥里好多好多米，我还吃了好多好多窝窝头，一点都不饿。”

        唐染染笑：“其他人只喝了米汤，这会儿肯定还饿着肚子，我们小声一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吃得好饱。”

        唐晏白点头，声音一点也不小道：“嘘，我们小声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吃得好饱。”

        众人：“……”

        他们这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肚子里传来咕噜声，众人顿时觉得更饿了。

        吃完晚饭，天色已完全暗下去，第二天还要继续赶路，众人抓紧时间睡觉。

        唐染染也困得不行，头一挨到地面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外面的雷鸣声给惊醒了。

        闪电划破夜空，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大雨倾盆而下，狂风鬼哭狼嚎呼啸而来，破损的窗纸被吹得簌簌作响。

        唐晏白被雷声吓得缩成一团，整个人瑟瑟发抖。

        唐盛一边安抚小儿子，一边指挥大儿子搬包袱，折腾了好一会儿，一家四口才重新找了个位置安置下来。

        很多人陆续被雷声给吵醒了，年纪大的再也睡不着，生怕雨太大房子会倒塌。

        等唐染染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

        只是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外面的雨势丝毫没有停的痕迹，隔着雨幕，庭院的景色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曹头目看了看天色，沉着脸宣布：“暂时在这里歇息，等雨停了再出发。”

        谁知这雨一下就是两天两夜。

        庭院的青石板路完全被雨水淹没了，荒草在风雨中倒塌下来，各种死虫的尸体浮在水面上。

        屋内的情况也很不好，屋子漏雨了，大家到处转移阵地，地板湿哒哒的，那股腐败的味道也越发浓郁了，呛得人作呕。

        因为不用徒步，衙役把每天两顿缩减成每天一顿，连米粥都省了。

        一天只吃一个窝窝头，众人饿得肚子贴后背，还有人抓了蜈蚣烤来吃。

        唐染染看得汗毛倒竖。

        唐家靠着之前多出来的窝窝头，倒是比其他人好很多，只是这么多人吃不饱，他们也不敢公然拿出来吃，只能偷偷地加餐。

        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尤其是曹头目，一整天阴沉着脸。

        雨再不停的话肯定会耽误行程，但他也不敢让犯人冒着雨行走。

        犯人的命是不值钱，但死的囚犯人数超过一定数量，他们会被追究责任。

        唐染染从这天早上起来后，目光就时不时落在曹头目身上。

        按照金手指的指示，曹头目会在今天被噎死。

        哦，今天会死的，还有一个人——唐芸儿。

        唐芸儿的手从昨天晚上开始肿起来，半夜又开始发烧，这会儿正躺在地上呻|吟。

        唐染染也不想当杀人犯，可如今这种条件，她有心无力。

        唐染染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可她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女儿奴的唐盛。

        在唐染染第108次把目光落在曹头目身上时，唐盛终于憋不住了：“染染，之前爹让你别肖想三皇子，但你也不用太妄自菲薄。”

        唐染染：？

        她没有妄自菲薄。

        有这么一张脸，她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配不上她。

        看女儿不说话，唐盛以为她被自己说中了，欲言又止道：“曹头目……虽然之前爹说他是个仗义的人，但爹那是为了让他多舀一些米，你别当真了。”

        唐染染一心二用：“父亲到底想说什么？”

        看女儿还在偷看曹头目，唐盛顿时有种自家小白菜跑去拱猪的心痛感：“曹头目这个年纪，家里肯定早有妻儿，染染你可千万别犯傻。”

        唐染染：？？？

        她觉得唐盛似乎误会了什么，可不等她开口解释，那头衙役突然骚动了起来：

        “头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头儿，你该不会被鸡骨头给卡住喉咙了吧？你赶紧喝几口粥！”

        “对，喝几口粥，再吃个窝窝头，把骨头给吞下去就没事了！”

        唐染染眼眸一闪，立即转身。

        只见曹头目眉目紧蹙，神色很痛苦的样子，他端起米粥连喝好几大口。

        米粥下去，他不仅没好起来，神色反而更痛苦了，他正要拿起窝窝头塞进嘴里，下一刻——

        “砰！”

        曹头目整个人往后倒下，脸色发青，浑身抽搐。

        众人被吓了一跳，小孩子更是被吓得哭出来。

        四个衙役也慌了。

        雨正好停了，有人跑去隔壁驿站借醋，有人把曹头目扶起来倒挂在背上，想用倒吊的办法让曹头目把东西吐出来。

        可一番折腾下来，曹头目不仅没好起来，反而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这会儿，去借醋的衙役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大夫。

        大夫见状连忙让人把醋给曹头目灌下去，可灌下去的醋和之前的糙米粥一起被吐了出来。

        屋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味道。

        大夫又连着试了几个法子，但都没能让曹头目把鸡骨头给吐出来。

        他站起来叹气道：“人不行了，你们准备后事吧。”

        衙役们闻言都红了眼睛，尤其是之前那个放连环屁的彭衙役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头儿，嫂子和孩子还在家里等你回去，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头儿，头儿……”

        时机到了。

        唐染染从地上爬起来：“父亲、大哥，你们快跟我过来。”

        唐盛和唐晏奇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怕她惹祸，连忙跟上去。

        看唐家人过来，几个衙役语气很不好：“你们过来做什么？”

        唐染染没理会他们，让唐盛和唐晏奇两父子把人扶起来，又让唐晏奇按照自己说的方式从背后抱住曹头目，然后攥紧右拳顶住对方的腹部，左手抱住右拳向上用力。

        唐晏奇虽然不知道妹妹的方法是从哪里学来的，但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其中一衙役抽出鞭子：“还不快把头儿放下，我看你们是想找死！”

        唐染染冷冷看了他一眼：“想救曹大人的话就给我闭嘴。”

        她的眼眸漆黑幽冷，如蓄了一潭冰水，衙役莫名背后一寒，到嗓子口的狠话突然说不出了。

        唐晏奇抱着曹头目反复用力冲击了好几下，但曹头目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由嘲笑唐染染不自量力。

        唐芸儿她娘更是嗤笑道：“有些人敢情当自己是再世华佗呢！”

        唐盛如丧考妣，一脸沉重。

        唐染染没理会其他人的想法，让唐晏奇调整姿势重新发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所有人的心都被高高提了起来。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下，两下，三下……

        突然，“噗”的一声，就见一块半个拇指大的骨头从曹头目喉咙里吐了出来。

        ！！！

        有那么一瞬，屋里所有人都呆了。

        他们以为唐染染是在乱来，谁知她真把人给救活了。

        唐染染让唐晏奇把曹头目扶到旁边坐着，后者发紫的脸色这才好起来。

        曹头目惊魂未定，看了唐染染一眼没吭声。

        衙役们又惊又喜，连忙让大夫给曹头目重新检查。

        大夫检查后道：“人没事了，接下来几日吃些软绵的东西。”

        唐染染看曹头目没事了准备离去。

        功劳这东西要别人开口才有价值。

        大夫却叫住了她：“姑娘，你刚才救人的方法是从哪学来的？可有什么名堂？”

        唐染染：“之前我在京城见过一个赤脚大夫用来救人，刚才曹大人情况那么危急，我便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

        大夫作揖：“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姑娘可否把方法教与老朽，至于酬劳方面好说。”

        唐染染虚让了下：“酬劳就不用了，把方法教给大夫比在我手上有用，不过我想请大夫帮忙救个人。”

        大夫没想到唐染染一口答应，神色激动：“多谢姑娘，不知姑娘要老朽救何人？”

        唐染染指向蜷缩在地上的唐芸儿：“我远房堂姐被马蜂叮了手，想请大夫帮忙看看。”

        话音落地，大夫还来不及回答，门口就传来一声冷嗤——

        “亲姐出事都不见得你有这么热心。”

        ？？？

        唐染染转身，对上一张英气十足的脸，鼻梁挺秀，长眉入鬓。

        只见那人身材高挑，一身黑色劲装，飒爽英姿仿佛小说里走出来的江湖女侠客。

        见她望来，对方嘴角往上轻轻一扯，勾出一个凌厉又漂亮的弧度。

        是唐婧。

        原主那个水火不容的姐姐。

        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逃去通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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