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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黄昏的街道依然喧闹,在街灯还没亮之前,这些喧闹似乎在为夜帘的拉开奏着序曲。那一个个流淌的音符就好似一群欢快的精灵,给今夜的梅影带来了愉悦,刚才的眼泪将她的内心彻底洗净,那些奔涌的泪水如山涧的清泉,把她从头到脚,从里至外都涤荡得干干净净,从此以后,她只做她自己,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她来到这世间的初衷,肆意挥洒自己的真性情,她的身体与青春岁月如何安放,自己说了算。

        命运是个什么东西?不能吃也不能喝,就让它见鬼去吧!她的命运在心里,在脚下,在手中,她要靠自己去走出一片天来,哪怕最终会摔得灰头土脸,她也甘愿!去他妈的纯洁,去他妈的传宗接代,去他妈的好女人、好媳妇,这些缠绕于人们几千年的桎梏禁锢了人类对于一切美好情愫的追求与向往,她要做个真正的女人,以灵动的风情去魅惑男人,以不羁的豪放去寻觅让她倾心的爱侣,如果爱他,就给他,爱一个人不就是要倾其所有吗?她的心,她的身体,只属于疯狂。太过平淡的生活,太温婉的爱情不适合她,她需要一匹烈马,驮着她在如血的残阳下奔驰,她喜欢那种追风的狂野,她想要一个与她有着同样情怀的男子来与她共享这万世豪情!

        缓缓地推着自行车,一路的思绪居然引领着她快到广场了,毛主席依然在对着她挥手和微笑,想起了那一夜冷旭对着他老人家发的誓言,不禁苦笑,她不怪他,因为他活得太认真了,为了帮哥们儿打架,为了江湖情结,他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他是个纯粹的男人,他就是这么地至情至性,梅影想对着天的另一方大声喊叫“冷旭,你还好吗?,我很想你!”他的爱里没有一丝杂念,梅影时时都对那一晚的欲望感到羞愧。他的笑容永远那么迷人,那么纯净,永远地牵扯着梅影的心。

        每天在周凯家忙着学习打理各种杂物,她已经很久没回家看望家人了。走到楼梯口碰见了李阿姨,看着李阿姨惊诧的表情,打过招呼她笑了笑,仿佛所有的人都认不出她了,甚至她自己也难以置信,好比一个穷人一夜之间成了百万富翁般令人慨叹。

        “小影,快回去看看吧,这时候不知怎样了,哎。”正准备下楼的李阿姨又转过头来对她说着,最后那一声“哎”是怎么个意思啊,梅影抓着手里的钥匙快跑着到了家。

        家里异常安静,没有麻将的声音,也闻不到妈妈炒菜的香味,这个时候应该很热闹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晚饭,还有爸爸妈妈和妹妹的絮叨声。没来由地,梅影心里一阵慌乱,开门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一个人都没有,死一样的沉寂笼罩着这个家,放下箱子梅影就往一楼跑去。

        “赵阿姨、周叔叔。”她急促地敲打着赵阿姨家的房门。

        “小影啊,你可算回来了,你爸被送进医院了,前几天就不舒服,老说胸口闷,你爸也真是固执,早就该去医院捡查身体了,只是说没事。今天下午上着班就倒地下了,看你爸晕倒了,你妈多半受了刺激也晕过去了。平时看他们俩也没啥毛病啊,就最近有时候打着牌就说人不舒服,岁数也不大啊,怎么会这样啊。你妹估计还来不及通知你,你周叔也在医院,这不,我回来做了些吃的正要给他们带过去。”

        梅影一下傻了,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狂涌,提着赵阿姨手里的饭盒拉着她往医院跑去。大街上人潮涌动,连个出租车都叫不到,梅影一秒都不能再等了,把饭盒放在赵阿姨手里就独自朝着医院跑去。

        到了,终于到了,按着赵阿姨说的找到了急诊室。

        这是在干嘛啊?黑压压围了一群人,都是父母厂子里的人,好些人都表情很悲伤的样子,莫非是爸妈的病情不太乐观?拔开人群,看见妹妹站在最前面,她一把拉着妹妹。

        “妹,你哭什么啊,爸和妈呢?”

        “姐,医生说爸和妈都有心脏病史,下午爸在单位就晕倒了,在送爸来医院的路上,妈也昏过去了,我下班回家听赵阿姨说了才知道,都抢救了这么久,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看着妹妹一脸的泪水和愁容,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知如何是好。

        “爸和妈都有心脏病?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平日里他们吃的药不都说是一般的维生素吗?爸老是说胸口闷,可过一阵不就没事了吗?妈怎么也一块送去抢救了啊?”梅影被搞得一头雾水,前一阵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这就一块儿进了急诊室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出这种差错,她要去找医生问个明白。

        终于看到爸爸和妈妈了,他们分别躺在急诊室里两张床上,她不清楚医生手里拿的是什么,只一个劲地往爸和妈的胸口压了又压,不行,不能让他们这样折磨挚爱她的双亲。她愤怒地冲进去,一大帮医生护士将她拦住。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你们懂不懂科学啊?你们哪里是在抢救,分明就是在给我爸妈上刑啊,他们被你们折磨得都不能动弹了,你们走开啊,我要跟我爸我妈说话。”

        医生和护士根本就没理她,继续他们的抢救,妹妹和周叔叔把她从诊室里拉了出来。回头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父母,他们没有任何表情,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梅影心头一阵哽咽,他们的样子似乎要比她躺在手术台上血崩的状况要坏一百倍。只觉天旋地转,手脚都在发软,眼前一黑,她也一头栽在地下。

        不知谁掐了她一下,渐渐地睁开眼睛,此时只听得一个男医生在叫“病人家属在哪?”

        梅影被妹妹搀扶着站了起来,这两个姐妹不知道等待她们的将会是怎样的结局。梅影的双腿还在打颤,只觉浑身无力,她努力地往前走着,她不清楚医生会给她们一个什么答案。

        “你们都是家属吗?实在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真的很遗憾!他们都属于心力衰竭,应该是由冠心病引起的,男患者的肺部有淤血,女患者的腿部都出现了水肿,按他们的年纪,如果早早治疗也不会如此,现在的人真是太忽视自己的健康了,哎!你们去办一下手续吧。”

        “医生,你说什么?我不是太明白,我爸妈都怎么了?你们什么尽力了啊?这是医院啊,你们不是救死扶伤吗?我爸妈怎么可能就没了呢,你告诉我,他们怎么可能就没了呢?你们这些医生都是白痴,都是蠢猪吗?”

        梅影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翻涌,她冲上去抓着医生的白外套不停地质问,她疯了,她像个打街骂巷的泼妇般不依不饶,两个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你让她如何相信!

        梅影冲进诊室,看着妈妈,又望着爸爸,悲怆地倒在地下,她拼尽全力叫着“爸爸妈妈”,可他们再也无法回应她。她后悔,后悔早就该回家看看,她后悔连最后一句话也没能跟他们说。是的,她后悔得要死掉,跑到别人家里做什么好媳妇,居然连生她养她的父母都忽视了。

        缓缓地站起来,似乎开始接受了这一沉痛的事实。她将两张床并到一起,俯下身子搂着他们,他们的身体已渐渐有了凉意,梅影拉过床尾的单子给他们盖上,她抚摸着妈妈的脸,眼角都有细纹了,以前让她好好保养总是那么不听话,给她买的润肤霜也总是忘记抹。妈妈也跟她一样,任性又调皮,还叫爸爸“老家伙”。梅影给妈妈拉了拉床单,将她的身体裹了又裹。“妈,以后要听话哈,明明吃的是药,干嘛骗我和妹妹是维生素,你看你脚也肿了,难怪你不喜欢穿高跟鞋,都是给我买的吧,都这样了也不让我们给你按摩一下,真是调皮又任性的妈妈,一点都不乖。以后到了下面可别再叫我爸老家伙了啊,我爸多帅啊,名字也响亮,不过呢,我爸不介意,你怎么叫他都是好的,我爸心里都是欢喜的。”

        梅影抹了抹眼泪,又走到爸爸面前,给爸爸梳理着头发,瞧瞧这老头儿,总是不爱打理自己的头发,乱糟糟的,给他说了不要去找巷子口那秃老头理发,他也不听话,还说发廊又贵又剪得难看,那秃老头还免费给他刮胡子。梅浩天同志的脾气太倔了,人家要留着那根鞭子做个纪念吧,他不管三七是多少,说扔就扔了,还说那又不是古董,还指着升值不成,真是个倔老头。明明可以抽好烟喝好酒,非要攒着钱买房子,就是担心她们两姐妹今后没个安身之处,这老头儿也不知是咋想的,是不是一早就预料到她会被人家撵出家门啊,早知道不嫁就好了,至少还能多在一起呆些日子。爸爸走了,就像从前回到家累了总是会先躺一会儿,神态非常安祥。轻抚着爸爸的眼睛,她再也看不到这一双曾经无数次震摄过她的双眼了,那浓密的眉毛间依旧闪烁着坚毅与倔犟。

        她在心里跟爸爸妈妈唠叨着,回味往昔,哀思如潮。子欲孝而亲不在,从她落地之时就在向他们索取,他们为她操劳学业,筹划未来,从来也没指望着她的赡养,他们倾尽短暂的一生只为了她能活得快乐而从容。

        梅影又认真地给爸爸理了理头发,把父母的头并在一起,把那白色的单子给他们盖了又盖,阴曹地府肯定是阴冷寒凉,转过头来对妹妹喊着:“梅林,赶紧回家去给爸妈拿几身衣服来,快入秋了,别让他们在路上感冒了。”

        “姐,你说胡话了吗?爸妈还没埋呢,要埋的时候才烧衣服,先得把医院的手续办了,还要给爸妈清理一下身体。”

        妹妹向来文静,不停地抹着泪,走过来拉了拉她,“姐,别闹了,爸和妈都走了,他们没了,你闹就能把他们闹回来吗?大家都在看着你呢。”

        “让他们看好了,我爸我妈都没了,我闹一下还不成吗?我跟他们说会儿话都不行吗?”梅影说完就跟妹妹抱成一团失声痛哭,两个女孩子从此就要相依为命了,医院走廊里的人们看着这两个女孩子也都生起怜悯之心,大家都在旁边轻言细语地劝着。

        “小影,爸和妈怎么说走就走了,你看才一会儿的时间就出这么大的事,来,跟你妹坐下来好好说。”

        周凯应该是赵阿姨去通知的吧,他和他爸都赶来了,唯独不见他妈。不来也好,免得看见他妈生出更多的怨气和怒气来。

        接下来的事都是周凯和赵阿姨他们去办的,三天了,梅影不吃不喝,坐在爸妈的房间里,每一个夜晚的来临,她不开灯,她怕那些刺眼的白光惊扰了父母的魂魄。她不停地抽烟,一屋子烟味儿,很是呛人,她总是希望爸爸妈妈会出现在那烟雾里。爸爸把烟递给她,妈妈试图去阻止爸爸,妈妈还会嗔怪爸爸“你个老家伙,真不知你是怎么教女儿的,人家的父母都是给女儿买衣服买化妆品,你倒好,尽买些烟啊酒啊,哪天你发财了,是不是还要买飞机大炮嘛。”妈妈的慈爱,爸爸的骄纵,的确让梅影的性格多了几分男儿气。她不会让父母失望的,从此以后她都不会再柔弱无助了,就如爸爸所说,我们家的女孩子要大气,要泼辣,还要天不怕地不怕。

        对,就是这样,父母虽然走了,但留给了她无比坚定的信念,她要好好活下去,不然,今后她会无颜去与父母相会。透过烟雾,透过窗棂,生命的无常就像夜空里时隐时现的星星,永远也无法确认它的踪迹。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乎!

        梅影掐掉烟头,走出昏暗的房间,前来吊唁的人很多,见了她自又是一番慰籍之言。看着妹妹红肿的双眼,她有些愧疚,该她这个做长女的来承担这一切,可她却一味地沉浸于自己的心碎里,而让妹妹单薄的身体来独担这一切。父母再也回不来了,这世上的至亲唯有这个妹妹了,她不能因父母的离去让这个家晦暗沉寂,她应该好好计划今后的日子。

        太阳与月亮不会因为她的肝肠寸断颠倒了起落,黑夜与白昼也不会因为她的透骨酸心而失了交替。从此以后,再没有爸爸妈妈了,她要花很长的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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