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林雨默原本就在心底里存着疑问的，但他实在是难以确定。他有些不敢相信她容颜的转变，刚才与她的一番交谈是愉快的，可他神思又恍乎起来，眼前这个小女人身体里散发出一股摄人的魅力，弄得他有些心旌摇荡，他的思绪一直在这十二年间来回穿梭着。

        林雨默缓缓地转过身来，走到梅影的椅子旁，蹲下身子来凝望着她。梅影的心又开始慌乱，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神，她默默地等待着，等待他的声浪再次来袭，为她几近枯竭的心注入一丝养份。

        “丫头，丫头，真是你吗？是的，是你，只有你知道那一年我老婆在那里生孩子。是女儿！可是我都没机会告诉你，一别都十二年了，我女儿也刚好十二岁。你怎么到了这里呢？还有，这十二年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怎么瘦成这样了啊？我哪里还认得出来，真不知道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磨难。”

        林雨默突然抓住她的手，拉着她站了起来，一把将她拥入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发，一句话也没说。这样的一个拥抱是梅影在少女时代就非常渴望的，她的愿望实现了，他的到来是梅影无法预知的，冷旭的离开让她万念俱灰，她和冷旭失而复得又再次失去的爱，把她的心撕裂成了碎片，她的心一直无法复原，她的爱依然还附着于他的魂魄里。可是今天，林雨默来了，如果说冷旭是她最真挚的爱侣，那么林雨默就是她心里唯一认定的初恋情人，这些年来，她几乎都不再想他，差不多都快忘记他了。此刻，在他的怀里，靠着他坚实的胸膛，体味着一个成熟男人的气息，她似乎又有些迷醉。。。哦，不！不行，好像有些环节不太妥，她不应该贪恋他的怀抱。

        “老林，你看我刚才把酒都拿出来了，一起喝点吧，为咱们的重逢庆祝一下，怎样？”梅影松开他的怀抱，虽心里万般不舍，但她...哎，她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如何去诠释这十二年后的意外重逢。

        “好，好...”他的声调居然有些哽咽，把梅影的心弄得更加怅惘。

        “这第一杯，你来说个由头吧。”梅影倒上酒端起酒杯望着他。

        “为一个轮回吧，你觉得呢？”林雨默望着她。

        “不，老林，你错了，是两个轮回。”

        “是的是的！我早就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小丫头，现在你已经是精明的小女人了。我们的岁数相差一个轮回，又相隔了一个轮回再次相见，的确应该是两个轮回。以前记得你说过不是好学生，看来如今做了经理，算数倒是大有长进哦。我说丫头，还是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还真是笨得可以，我不是说了姓梅吗，从前你听我朋友叫我影子，你不是说还蛮好听的吗？”

        “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梅...影，对，你叫梅影，你瞧我这榆木脑袋，下了飞机给老秦打电话时他还叫我来找梅经理的，说是让你好生接待我，我这人素来不喜欢麻烦别人，也就把这事忘了。你名字很好听啊，梅花簇簇，疏影点点，暗香幽幽......“

        林雨默没有再往下说，梅影大概能猜到后面的话，终不过是“撩人心怀”之类的句子.是啊，她早已不是当年对他痴醉沉迷的小女孩了，可是他的影子毕竟还是存留在她的心里许多许多年了。

        “你做诗啊？搞得这么风雅干嘛，你怎么不问我这些年的变化？”

        “你个小丫头，还用问吗？瞧瞧自己都瘦成啥样了，现在的女人都时兴美容还有整容，你不会也去整了容吧？”看来林雨默也不相信她的瘦身来自一场意外，很多时候连她自己也感到讶异。

        “谁有兴趣去搞那些鬼名堂，我可是纯天然、无污染、无公害，绿色环保哈，不信你来捏一下我这水灵嫩气的小脸蛋。”

        梅影说完就站起身来将脸往他跟前凑，这是一次最真切的接触，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眼了，他的眼睛里泛滥出各种异样的情绪，有怜爱，有惊讶，有渴望，还有一种想要再次拥她入怀的冲动，感觉到了他急促的呼吸，嗅到了那扑面而来的热气，看到他想要抬起手来去触摸她的脸，可是他又放下了。

        “傻丫头，你以为这是菜市场吗，是不是还得喷点水保鲜啊？这里的气候太干燥了嘛。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受影响啊，肤色竟是比从前更好了。”林雨默在掩饰着内心的凌乱与漾动，梅影不经意间看到了他闪烁的眼神。她和他在十二年后的今天，心态已是大不相同，当年不谙世事的小丫头长大了，那一年三十而立的他也似乎有了自己的事业，他们此刻的心为往事所缠绕，又为相逢后的喜悦生出一丝丝的迷茫。她能听到一个中年男人澎湃的心声，他一直在压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弥漫在他们呼吸的这片空气中。

        他还是喜欢叫她丫头，很多男人都这样叫过她，可是这两个字眼里散发出的情韵却各有不同。老秦这样叫她是因为把她当做妹妹，他如同她的兄长般，由着她任性，竟是拿她没辙。冷旭只有在她调皮捣蛋时才这般叫她，冷旭喜欢叫她影子，做他甩也甩不掉的影子。林雨默因了与她岁数的差异，这一声丫头里多了一些长辈似的温暖和疼惜。他们这样唤她，她都喜欢，她是幸福的，这么多年来，有老秦哥哥般的照顾，有冷旭刻骨的爱，还有林雨默一直没有忘记她的这份挂怀。只要他还记得便好，也不枉从前对他迷恋一场。

        他和冷旭是一样的，他们是同一类男人，并没有因为她容貌的变化感到欣喜，反而责怨她一味的清减了。梅影是幸运的，此生唯一爱过恋过的两个男人她都没有看错。可是对于林雨默，她不能坦露自己的心迹，他有老婆有孩子，她不能将心底的点点星火引燃，她害怕，她要的爱是唯一，而不是与另一个女人分享，甚至他的女儿也不行。在娱乐场所待久了，她太懂男人了，从前于她而言迷一样的林雨默已经在她面前泄露了迷底，可是他不会轻易流泻他的内心，他的确是个稳重的男人，他强大的内心是不会被轻易击垮的。

        “老林，你一个人来的吗？家人呢？女儿叫什么名字啊？”梅影想让更多的叙谈来缓解一下不太流动的空气。

        “哦，她们都在北京，我一个人来的，这里也是我的故土嘛，也想回来看看。女儿叫乐乐，林乐乐，峨眉山出生的就是不一样，跟你刚才说的一样，水灵又嫩气，还很聪慧呢，学习一直很好。都忘了问你，你...结婚了吧？孩子呢？”林雨默试探地问道。

        “我嘛，婚倒是结过了，没多久就离了，没有孩子，后来...唉，不说了，现在一个人过得挺自在，也习惯了眼下的生活，合同满了我就回家了。”梅影不会撒谎，并不是故意让他知道自己是单身。

        “哦，一个女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以后还是要找个人来照顾你才好。”梅影直视着他，隐约看到了他眼里泛出的一丝异样的神彩。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哪天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今天老秦肯定要给你接风，我就不去了，最近天寒地冻的，生意也不太好，他又该训我话了，呵呵。”

        “好，他要是知道咱俩十几年前就认识，肯定又得找话说了。”

        “有啥好说的，不过一面之缘而已，又不是所有的邂逅都是美丽的，都会生出纠缠不清的情缘来。”又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出来作祟，梅影努力让自己的话语更加地无所谓，她不想让他看穿她的心思。

        “不美丽吗？......嗯，也许吧，你说的也对。”林雨默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话语里流露出一丝感伤。

        正说话间，秦扬走了进来，还说什么三十多年没见了，一见了面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应该是林雨默没啥变化吧，梅影难以想像他年轻时是不是也有两撇小胡子，真是个早熟的男人。看着两个大男人热烈地拥抱着，任他们去叙旧吧，梅影转身就往楼上她的房间走去，脑子有点乱，她需要好好让自己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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