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从小照顾她的嬷嬷听了些风声，告诉洛檀儿国师预谋，洛檀儿还不相信，跑去找父皇想要告发国师，让父皇治国师的罪，却听到了二人的商议。

        国师把话说的清清楚楚，要拿扬乐公主来献祭。

        父皇快治他的罪！洛檀儿气的攥拳。

        但洛檀儿没听到父皇出声斥责。

        洛檀儿浑浑噩噩回去，听了嬷嬷的话，和嬷嬷溜出了宫。洛檀儿出过几次宫，都是前呼后拥，这次唯有她和嬷嬷二人，她才真正见到了什么叫疾苦。

        出宫的新鲜劲过去，见百姓生活艰难，洛檀儿心头只觉苦闷。

        她问嬷嬷，自己献祭，真的能改变随国命运吗？

        嬷嬷说：“老奴见识浅短，不明白这些。”

        没人能给洛檀儿答案。

        洛檀儿只觉步伐越发沉重。

        她这样一走了之，随国百姓怎么办？

        她是随国的扬乐公主。

        于是洛檀儿到底回宫。

        忠心耿耿的嬷嬷被她连累，被关押起来将要处死，洛檀儿去看她，二人抱头痛哭。

        嬷嬷一句：“老奴在下面等您，”令洛檀儿忽然惊醒。

        是啊，有何可难过的？

        即使是公主，她也将要死了。

        她的命运与嬷嬷并无不同。

        洛檀儿确切的明白这一点。

        她已经被一剑穿心。

        怎么可能还能活？

        但眼下，这女人给了她生的希望。

        女人和洛檀儿说爬进池塘里去，其实就是说说而已，和打发小猫小狗一样，她并没有想到洛檀儿真能做到，她根本没将洛檀儿放进眼里去。

        眼见洛檀儿爬的离池塘越来越近，经过自己身边，原本悠哉躺在圆石上的女人到底撑身坐起来，盯住洛檀儿的动作，轻轻自语道：“你若真做得到，就是你命不该绝。”

        看来，眼前池塘，并非如洛檀儿所想，是油锅的假象。

        洛檀儿，仍有一线生机。

        这包含了诸多巧合，若洛檀儿没有现身此处，没有忽然生恨而来的动力，没有听信这个女人的话爬进池塘，她都只有死一条路。

        而最重要的一环，是洛檀儿滚落山坡时，从衣衫里遗漏出来，掉在草地里的那块双龙玉佩。

        玉佩不能经磕碰，但这块玉佩随着洛檀儿掉到草地里，却没有半点瑕疵，在阳光下闪着剔透的光，干涸的血迹也不能掩盖玉佩上的灵光。

        女人若有所感，望向了玉佩方向。

        “奇怪”她低低自语一句。

        洛檀儿到底爬进了池塘里，咕咚一声往池塘底沉去。

        她没有任何挣扎，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身上华服吸水后更加沉重，她终于不必受折磨，闭目等着解脱。

        再多爬一步，她吊着的那口气就用尽了。

        女人起身走到池塘边低头望向清可见底的池中，就看洛檀儿闭目一动不动的沉在池底，和一尊石头雕像似的，她浑身伤口流出的血随着水波浮动而愈发的浅。

        清澈水面映着女人冷淡的面色。

        “你还真能做到”她轻声自语：“你身无半分灵力，却有灵力充沛的灵宝，你到底是什么人”审视着池底的洛檀儿，她的目光晦暗不明，面上也无一丝笑容。

        洛檀儿整个人泡在清凉池水里，她看不到池水如药池一般为她缓缓修复她身上那些伤口，极大的缓解了她的痛苦，她的伤口渗出的血越来越少，伤口也在逐渐愈合，她只觉得好受很多。

        但伤即使好了，她受折磨太过，整个人元气大伤，这时候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灵魂出窍似的昏昏沉沉，都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是活着还是死了。

        昏沉之间，洛檀儿听见许多人喊她的名字。

        有她皇祖母，慈爱的召唤着她。

        有嬷嬷，说在下面等着她。

        有她的父皇，问她要不要为随国而死？

        可皇祖母不是早已经离去？

        包括她自己，不是已经在地府了？

        所以皇祖母是在黄泉路上喊自己？

        好让自己快走一些，追上她？

        自己到底有没有死？

        如果死了，那她一定要追上去，牵上皇祖母的手，和皇祖母一起走这黄泉路，也不孤单了

        如果她没有死

        她，她总之还是不想死的。

        她还是想活的呀。

        洛檀儿猛然睁眼，就对上了池边静望着她的女仙人的视线。

        隔着水波，对方的影像模糊不清，但洛檀儿知道，对方在看着她，在等着她醒过来。

        好似就那般安静的等了很久很久，而且会一直等下去。

        洛檀儿的心忽地就平静下来了。

        无论她现在是死还是活着，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守着自己，无论是因为什么缘故，都令洛檀儿觉得心中安定。

        等待被献祭这些时日，怕洛檀儿再逃脱，国师下令将洛檀儿封锁宫中，她闹过哭过，也踏不出房间一步，最后终于认命，整个人再不发一言，承受着被所有人抛弃的孤独。

        被国师一剑刺穿心口时，洛檀儿望向眼前百官众人，无一人在意她生，全都只盼她死。

        便是她死了，有个人还这样在意她，都令洛檀儿心中妥帖。

        对方哪怕是假扮的恶鬼，她也认了。

        洛檀儿不会水，但沉在池水里，洛檀儿没有一点窒息感，就是身上衣服吸水后太沉重，让她费了半天力气才从池水中爬出来。

        洛檀儿猛地从池水中冒头而出，扬起一阵水花，哪怕在池水里能够照常呼吸，她钻出水面后还是下意识畅快的大吸了一口气。女仙人就蹲在池塘边侧，托腮等待着，洛檀儿衣衫发尾扬起的水花溅不到她身上，直接从她身上穿越而过，但是洛檀儿猛然钻出，就与她的面容忽然贴的很近，近的若女仙人身有实体，洛檀儿必能感受到她的温热吐息。

        洛檀儿没想到一钻出池水就见如此美色，还来不及骄傲得意自己真的做到这般成就，一时看的心神恍惚，又望进了女仙人眼里去。

        洛檀儿不确定自己钻出水面的那一瞬间，有没有和溅起穿过女仙人身体的水花一样，面颊贴蹭过女仙人的脸。

        毕竟女仙人没有实体，就是贴蹭过洛檀儿也感觉不到。

        女仙人不避不闪，只是坦然看着洛檀儿，反而看的洛檀儿脸忽然涨红，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人一下子又坠进池水里，好半天才扑棱着爬出池塘，这回可不敢再看女仙人，低着头，匆匆的灰溜溜从她身边爬上岸，而后就被身上浸水后的沉重华服压得趴在岸边喘粗气。

        女仙人颇为无奈的走到洛檀儿身边，用足尖踩踩她：“衣服穿着碍事就脱去了。”

        洛檀儿听得脸莫名一红，但老老实实的往旁边翻了个身，面朝上，正与站在身边，低头俯视自己的女仙人对上视线。

        女仙人纱裙轻透且轻盈，一双秀美长腿刺的洛檀儿眼前发晕，她连忙闭眼掩饰，摸索着去解开外衫，压在身上浸水的沉重华服一敞开，洛檀儿顿觉心胸畅快，一口气呼吸得顺畅了，她才忽然想到，自己现在怎么一点也不难受了？

        仅着内衫的洛檀儿激动爬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看不出一点痕迹，也一点疼痛感都没有了，她整个人轻松不已，畅快无比，如获新生，她再低头看那池塘，池塘虽是死水，但仍是那般干净，一点也没有被她弄脏污。

        洛檀儿低低感叹一声神奇，要是普通池水，她泡这么一阵，不早就被淹死了？不然也要被泡的手脚发胀，再望向面前的女仙人，洛檀儿忙腰肢软下与她行最高宫礼：“多谢女仙人救我！”

        “女仙人？”这位‘女仙人‘微微歪着头，看着洛檀儿行的礼数，听到洛檀儿说的称呼，微微挑眉：“叫我思宁就好。”

        想不到女仙人这么平易近人，这么容易就告诉了名字，洛檀儿连忙恭敬答应：“好，思宁仙人。”

        思宁小小翻了个白眼：“你见过仙人吗？”

        “没有。”

        “那你看我哪里像仙人？”

        洛檀儿抬头望向思宁，一时语噎。

        的确，思宁身体不切实的样子，不像仙人，倒像是但洛檀儿怎么都无法将鬼和眼前的思宁联系起来。

        思宁没有一点阴森鬼气，她这样娇柔，只会让人想要亲近。

        先前洛檀儿有点看不清思宁模样，眼下一身无伤，思宁又站在她面前，才彻底看清了。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是仙人。

        而现在，她那双含情不自知的双眼，就专注的看着洛檀儿。

        洛檀儿实在说不出来的心虚，于是目光有些闪躲。

        “你看我像什么？”思宁似乎觉出来逗弄洛檀儿的趣味来，偏要问一句。

        洛檀儿不好不答，不然岂不显得不将仙人放在眼里，只有为难道：“像，像鬼。”

        思宁定定望着洛檀儿躲闪视线，幽幽叹息一声：“是啊，我是鬼。”

        都要叹到洛檀儿心底里去了。

        但思宁也就忧郁一瞬而已，她俏俏一笑，倾身贴近了一些，偏要洛檀儿能看见她。

        她问：“怕不怕？”

        她有一双含情眼，容易令洛檀儿着道，望进去了，就陷进去了。

        洛檀儿猛然屏住了呼吸，呆呆道：“不，不怕。”

        “你不怕鬼？”思宁摆出副不信的样子，娇憨哼哼一声，双手环胸审视洛檀儿：“哼哼，我才不信呢，哪有人不怕鬼的。”

        思宁看着，年纪有二十余岁，正是年华好时候，她生有一双看起来就很柔软的笑唇，双唇微张，就和在笑似的，一双媚眼望着洛檀儿，声音软软的，柔柔的，不自觉就在与人撒娇。

        洛檀儿觉得女仙人像她最爱吃的白玉糕。

        白玉糕甜丝丝，软绵绵的，含在嘴里就化了。

        洛檀儿不禁有些惋惜——这样可爱的姑娘，怎么也死了呢不过她自己都死了，好像也没资格为别人惋惜。

        哦，不，是为别的鬼惋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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