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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6 开除(二)


“胡水,我都说了,我没有权力决定谁的去留,我只有执行的权力,你懂了吗?”店长近乎于咆哮了。

        裴菲菲茫然失措了,她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站起,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向门口挪去。

        “胡水,”店长叫住他,“你媳妇儿是不是叫裴菲菲?”

        裴菲菲错愕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店长笑了:“我是她的高中同学,回去问问裴菲菲,还记不记得王思远这个人。”

        裴菲菲的脸刷的一下煞白,仓皇地夺门而逃。

        王思远!王思远!王思远!她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怪不得,怪不得她抱着小允来店里时,他老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怪不得她老是觉得店长的微笑似曾相识,原来是他!

        高二文理科分班后,文科班的男生稀少的像沙漠里的绿洲,教室里七八排的座位,只有最后两排坐着稀稀落落的男生,王思远就坐在最后一排,紧挨着教室后门。他有些孤僻,不爱说话,成绩常常垫底儿,耳朵里整天塞着一副耳机,偷偷地在裴菲菲的抽屉里塞过几封情书,给她写过歌,可是却从没有机会唱给她听。高中毕业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后来,裴菲菲才从同事口中得知,她去总部办理入职手续的那个下午,张强和大家都外出派送包裹去了,他的媳妇儿怀里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娃,身后还跟了两个娃,大的约摸四五岁,小的看起来也就两三岁,哭哭啼啼地冲到了店长办公室。区域经理来店里视察工作,当时正跟店长坐在办公室里一边部署工作一边喝茶。

        张强的媳妇儿是个十分泼辣的女人,一进门儿就扯开了嗓门儿破口大骂,什么黑心公司净欺负老实人啊,什么公司忘恩负义啊,出了事儿就把为公司当牛做马干了三年的老员工往枪口儿上推啊,让员工自己往外掏一单一单跑出来的血汗钱啊,什么狗屁领导昧了良心啊,专挑软柿子捏啊,什么被猪油蒙了心的总公司瞎了眼啊,黑白不分啊,冤枉了好人啊

        店长一脸堆笑地迎上前去,一口一个弟妹地叫着,劝着,可张强的女人却越骂越上劲。

        区域经理被气得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咣当一声,骂得正起劲儿的女人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屏气敛息地闭了嘴,一动不动了。区域经理以为自己将那女人唬住了,悬着的一口气慢慢地舒缓开来。谁知,一口气还没舒缓开,那女人一只手抱着孩子像一只发了疯的恶狼般扑了过来,在区域经理的脸上挠出了两条血淋淋的道子。

        区域经理临走前,捂着脸上热辣辣的抓伤,冲着店长满脸讨好的脸愤恨地丢下一句:“明天,那个叫张强的小子就他妈的不用来上班了!”区域经理前脚刚走,总部的电话就打到了店里,说是张强因服务态度恶劣和违反规定向客户索要送货上门的小费而被投诉了。

        一个小时后,店长收到了总公司关于张强事件的处理邮件:要求在全国各个分店对张强进行通报批评,并给予开除。

        昨天中午一别后,裴菲菲再也没有见过张强。

        早知如此,那一大碗面,她应该吃个精光的,连汤也不剩下一滴。可是她没有,她不但一口没吃,还吐了个稀里哗啦。

        早知如此,当那个黑亮亮的大脑门儿提出让她带垃圾下楼时,她应该一声不吭地带下去的,而不是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去惹怒她。

        早知如此,昨天下午她就不应该去办理入职手续,怎么也要跟着师傅跑完最后一程的。

        她给张强打电话,一个又一个,却怎么也打不通。

        她给张强发微信,一条又一条,却像一根细针落入大海般悄无声息、毫无动静。

        她问同事们,她的师傅住哪里,他们说只知道他自己租房住,却不知道他住哪里。

        下班回到家,已是深夜,胡水抱着小允已呼呼入睡。

        临睡前,她收到店长的一条微信:胡水,明天早晨提前半小时到,我约了张强来跟你做交接,他想在大家上班前跟你交接完毕。

        那一晚,裴菲菲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现实与梦境的边界越来越模糊,直至融为一体。她满脑子都在想着明天见到张强时应该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才能减轻自己的罪过呢?说什么张强才会原谅自己呢?想来想去,梦来梦去,任何的语言都太过无力太过苍白太过徒然太过虚伪了。

        第二天一大早,裴菲菲提前四十分钟到达了店里,一颗心怦怦乱跳着,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店长来了,师傅张强却没来。

        她问:“我师傅怎么还没有来?”

        店长说:“再等等。”

        然而,约定的时间到了,裴菲菲刚要开口再问,店长的手机响了,他闪身进了办公室。不一会儿走出来跟裴菲菲说:“张强不来了,他说所有的交接信息会通过微信发给你,有什么问题给他发信息,他会回复的。”

        裴菲菲点了点头,内心倏忽一下沉重的不得了,恍若一颗石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她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看着眼前的黑暗正在急速地褪去,看着光亮正在一点点地逼近,很快,光亮会将黑暗吞噬殆尽。目光所至的每个角落,都会有光亮照进来。可是,她内心的黑暗呢?她明明可以早早地跟张强和店长说明情况的,而不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那个黑亮亮的大脑门儿没准儿只是一个会唬人的纸老虎。

        裴菲菲越想越难过,那些被光亮吞噬掉的黑暗仿佛都被挤压到了自己的内心,固化成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堆堆叠叠地压在了她的心头,她像一只鸵鸟般垂落着脑袋抵在了双膝。

        “胡水,”店长坐到她的身边说,“你不要想太多,我了解区域经理的为人,他媳妇儿挠了他的脸,就算没有那次投诉,张强也会被开除。”

        “那至少不会被开大会当成反面教材通报吧?”裴菲菲说。

        “我没有在会议上提张强的名字。”

        “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知不觉,天已澄亮,同事们纷纷过来上班了,店长和她依然静默地坐在店门前的台阶上,她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远哥早上好”,直到最后一声“远哥早上好”从耳边划过后,店长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起身,伸出双手撑做一个喇叭的形状喊道:“卸车了!”

        裴菲菲抬头,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厢式货车已经停在了路边,两扇车厢门不知在何时已经被打开了,她站起身,径直地朝着货车走去,今天她不想用小板凳了,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像她这样没有担当的人就应该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苟活于世,大家越是欺她辱她笑她,她的心里反而会好受一些。

        可是有个轻巧灵活的身影先她好几步跳上了货车车厢,又有三两个身影在货车前依次按一条直线排列开来,她只好站在了队伍的中央。

        从那天起,她再不是被同事们肆意嘲笑和呼来喝去的胡水,而变成了他们口中的水哥。这让裴菲菲的内心更加自责了,仿佛是张强的离去才成就了她的尊严。

        张强这个名字很快地就被同事们抛掷脑后了,可它却化为了深扎于裴菲菲心底的一根看不见的肉刺,每当有同事叫他水哥时,那根肉刺会扎她一次;每次卸车有同事争先恐后地跳上货车车厢时,那根肉刺会扎她一次;每当她的工作受到王思远的肯定和赞扬时,那根肉刺会扎他一次;每当在街上或是公园偶遇一个有三个孩子的家庭时,那根肉刺会扎她一次;她每天开着张强之前开着的那辆破旧的面包车,跑着张强每天往返于两三趟的线路,联系着张强曾经联系过的那些客户,那根肉刺就在她的心里不停地扎啊扎,扎啊扎

        老天爷有时候真的很爱在人的伤口上撒盐。裴菲菲一字一句地读着张强发来的一大段文字,通篇几乎没有什么标点符号,错别字一大堆。她想象着他是如何厌恶愤恨又骂骂咧咧地在手机上打下了这些字,又是如何强忍着怒火发给了她,忽而就被心底的那根肉刺深深地刺痛了。

        裴菲菲独自外出派送的第一天的第一个包裹,竟然就是那个黑亮亮的大脑门儿的包裹,她看着包裹上的地址,耳边回响着张强的那句“2号楼1单元502”,双手紧紧地攥住那个包裹,有一种想要把它捏成碎沫的冲动。

        手机响了,是那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喂,我刚看了一下我的快递是你在派送,你得帮我送货上门,现在能过来吗?”裴菲菲咬牙切齿地听着,最后“嗯”了一声,电话挂断了。

        她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裹,一步一个台阶地爬上了五层,敲响了那扇门,等了很久,门打开了,还是那个黑亮亮的大脑门儿。

        “帮我搬进来,放到冰箱边。”她说,还是那么理所当然,显然是没有认出裴菲菲来。

        裴菲菲默不作声地将包裹放到了冰箱旁边的地板上,起身要走。

        她叫住她抱怨道:“哎呦!你看你给我踩的这几个大泥脚印儿哦!”

        裴菲菲轻声说了声抱歉,抬脚又要离去。

        她又叫住她,手里拎着一包垃圾,笑皱了一张脸:“小哥儿啊,你能顺便帮我把这一包垃圾带下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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