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姜言愣愣地望着手机屏幕里的少年。

        或许，也不该再称他为“少年”。

        属于江元白的棱角稚气都已悉数褪去，他的长相结合了江霍和卓春岚的所有优点，五官俊朗，气质矜贵，眉眼微敛着漫不经心的神情。

        大概孤身在异国他乡的经历，更容易让一个人迅速成长。

        就连之前病白得像是曝光过度的皮肤也晒黑了些。

        不过照样惊艳。

        姜言屏着呼吸，又仿佛第一次见他似乎那样。

        看得直了眼。

        “没事挂了。”江元白的耐心似乎快要告罄。

        姜言回过神来，连忙喊他。

        “哥哥。”

        江元白紧绷的唇角一松，勾出带冷感的笑意，“有事？”

        “哥哥，生日快乐。”姜言怕他挂断，急急说出这四个字。

        之前准备好的祝福说辞全都卡了壳，忘得干干净净。

        江元白脸上笑容收敛。

        他甚至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江元白收回视线，开始正色打量姜言。

        一年多没见，小孩长高不少。

        不过五官没张开，仍然漂亮却稚嫩。

        她还是梳着马尾辫，露出来的额头光洁饱满。

        眸子亮晶晶像漆着星星，柔软瞳孔里闪烁很乖的笑意，甜而软的嗓音很亲近地喊她“哥哥”。

        她很关心他。

        似乎想要在这个晚上把这一年多所缺失的关心都补上，所以问题一个个抛出来。

        “哥哥，你今天生日怎么过的？”

        “哥哥，你们那边还是白天诶，那你现在是在学校吗？”

        “哥哥，你们作业多不多？”

        “哥哥，你每天都在食堂吃饭吗？好吃吗？”

        “哥哥，你住在哪？地址是什么？”

        “……”

        小孩的热情和天真像刚燃起来的火苗，挡都挡不住。

        江元白简单敷衍地回答完，终于找个借口挂断电话。

        不然看这小孩的精力，能聊到天亮。

        回想起自己怎么鬼使神差把地址都报给了她，江元白磨着后槽牙，忍不住啧一声。

        正巧两个室友过来，叫江元白去吃饭，发觉他脸色不对。

        “元，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什么，就是好像惹上了一个小麻烦。”江元白随口回答，拎起沙发上的外套，“走，我请你吃饭去。”

        “哟，今天是什么日子？”室友起哄地笑。

        江元白想起姜言那句“哥哥今天有没有和朋友一起庆祝”，他推开门，“请你们吃饭还问那么多？”

        ……

        江元白知道的秘密，卓春岚当然也很快知道。

        这天晚上，她静静对着梳妆台的镜子坐了很久，心里的寒意一路蔓延到眼底。

        江霍洗完澡出来，往床上一躺，“怎么还不睡？”

        卓春岚没有转身，低眸拨弄着自己的指尖。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可问出来的话仍然带有颤音和哭腔，“阿霍，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不理解，也不明白。

        江霍脸上困意深浓，翻了个身，“你现在知道了不也一样吗？快关灯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今天说清楚再说。”卓春岚攥着手掌，第一次反驳江霍，不肯听他的话。

        她的反常让江霍有些诧异。

        他睁大眼，重新回过身打量着她，那神色，好像有点儿不认识她。

        “春岚，你没事吧？”

        江霍难得问出这么一句关心的话。

        卓春岚眼眶瞬间红了，她喃喃重复着，“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江霍揉了揉眉心，头疼欲裂。

        今晚应酬他本就喝得多了点，很不舒服，要是以前卓春岚肯定会忙前忙后照顾他，而不是一直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现在又不准他睡觉，非要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

        说实话，江霍并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好问的。

        “言言是不是我亲生女儿，有那么重要？要不是小元告诉你，我宁愿你一直都把她当我亲生的孩子。”

        卓春岚不可思议的眸子放大，“为什么？”

        “爱屋及乌。”江霍蹦出个四字成语。

        因为卓春岚爱他爱得要命，姜言是他的孩子，卓春岚才会尽心尽力地照顾。

        要是知道姜言和江家没有血缘，说不定反而被冷待。

        江霍实在太困，也不管卓春岚关没关灯，他闭上眼，很快传来鼾声。

        卓春岚心寒地望着他，忽而笑了笑。

        笑到眼角渗出晶莹的泪。

        “江霍，我累了。”她清晰温和的嗓音里满是疲惫，在卧室里轻轻扩开。

        可他睡得太熟，完全没有听到。

        ……

        第二天清晨。

        姜言下楼吃早餐。

        卓春岚已经坐在餐桌旁，笑容温柔地招呼，“言言，快来吃饭。”

        卓春岚皮肤很白嫩，像小姑娘似的，完全看不出已有四十出头的年纪。

        也因为这样，她眼底的黑眼圈更加明显。

        姜言拉开餐椅坐下，关心地问：“阿姨，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阿姨没事。”卓春岚回之一笑，“想了一些事情。”

        姜言乖巧地点点头，小声说：“想通了就好了。”

        卓春岚愣了愣，没想到姜言这么小，说话倒挺通透。

        “已经想通了。”她笑。

        姜言也跟着弯起眸子。

        卓春岚递给她碗筷，把桌上冒热气的豆浆和灌汤小笼包摆到她面前，还有一碗红豆糯米小圆子。

        “言言，咱们吃早餐。”

        这回轮到姜言愣住。

        以往卓春岚都要等江霍上桌才会动筷子，她给予江霍最多的尊重与关心。

        不过，姜言懂事得很。

        她联想到很多，什么都没问，乖乖接过碗筷，小口咬着包子。

        没多久，江霍也下楼。

        发现卓春岚和姜言已经开始吃东西，他也有些意外地顿了顿脚步。

        但他没有不开心，反而挺欣慰。

        因为他早就说过不用等他吃饭，每次卓春岚一心孤行，他都担心姜言饿着肚子。

        现在看着姜言大口大口吃饭，江霍脸上露出老父亲般的笑容。

        只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

        “春岚，我今天要系的领带呢？”

        “你自己找吧。”

        以前的卓春岚每天都会给江霍搭配西装皮鞋和领带，她品味眼光很好，江霍穿出去总有人夸。

        “春岚，我昨晚准备的那些文件呢？”

        “在书房，你自己去整理吧。”

        以前的卓春岚每晚都会在江霍工作后，去书房替他把工作资料整理齐全，放在玄关柜上，方便他直接提着出门。

        “春岚，我的粥呢？”

        “没煲，你随便吃点吧。”

        以前的卓春岚都会早起，给江霍熬营养粥喝。

        因为他经常应酬，胃很不好，所以她总是变着花样帮他调理。

        可是现在，这些全没了。

        江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卓春岚可能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

        “一点小事，你至于吗？”他有些无语。

        卓春岚的视线却压根没落在他身上。

        她扭头微笑着问姜言，“言言，你不是约了同学出门？正好阿姨也要出去，顺路捎你，快点吃。”

        “好的。”姜言咕嘟咕嘟喝完豆浆，擦擦嘴，眼睛很乖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视线不敢乱晃。

        她大概能感觉出来，江爸爸和卓阿姨之间不太对劲儿。

        但姜言到底还是小孩，大人的事她没法插手。

        只能尽量乖一点儿。

        被卓春岚牵手走出去，她也只能回头默默朝江霍挥挥手再见。

        江霍还没见过卓春岚头也不回的样子。

        他觉得新鲜，又气极反笑，完全没意识到婚姻中亮起的红灯危机。

        -

        姜言今天出门，是约了肖薇嘉。

        暑假的大太阳又烫又晒，柏油路上像是随时能煎几个荷包蛋。

        幸好姜言下了车走几步就马上钻进了蛋糕店的大门，冷气扑面而来，将刚刚附着在她肌肤上的那点零星燥热全都赶走。

        这家蛋糕店很受学生们欢迎。

        除了卖的蛋糕造型可爱潮流之外，后院还连着一个diy蛋糕坊，可以教顾客自己亲手制作蛋糕。

        小孩们钱少时间多，买不起贵重的礼物，送出的手工蛋糕也能显得诚意十足。

        肖薇嘉坐在小板凳上朝姜言招手，“言言，这边！”

        姜言弯起唇角，大步走过去，在好朋友身边坐下，“嘉嘉，谢谢你来陪我。”

        “反正暑假也没什么事情做，没有暑假作业，奶奶也不许我看太久电视。多亏你叫我出来玩呢言言。”肖薇嘉托着腮，好奇地观察四周。

        姜言拿出攒的零花钱，在老板那儿买了蛋糕胚、奶油，还领取了一套裱花模具。

        她选的造型很简单，是金灿灿的星星模样，所以老板给她算最便宜的套餐。

        “言言，你为什么不选那边的图案啊？”肖薇嘉眼巴巴地看着某个蛋糕模具柜。

        那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可爱兔子，她最喜欢兔子了。

        姜言一眼就看透肖薇嘉，她抿唇道：“下次你生日，我再给你做兔子蛋糕。”

        “好呀好呀。”肖薇嘉笑得眼睛眯起来，拿起桌上的工具给姜言帮忙。

        两人都是初学者，动作笨拙稚嫩，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把蛋糕做好。

        即便冷气很足，姜言额头也沁出了薄薄一层汗。

        完成最后一个星星的角，她长舒口气，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围着那蛋糕转了一圈。

        肖薇嘉也学着她的样子转圈，夸奖道：“言言，我们做的蛋糕真好看！”

        “嗯。”姜言也弯起唇瓣，小心翼翼将那蛋糕放进大纸盒里，系上漂亮的蝴蝶结丝带。

        肖薇嘉见她这么仔细认真，忍不住好奇，“言言，这个蛋糕你要送给谁的呀？”

        “你猜。”姜言朝她眨眨眼，故意不告诉她，跑到柜台那边踮起脚尖写地址，请老板帮她寄出去。

        老板为难地看着她写的地址，皱起眉，“你这蛋糕——”

        “没关系，我可以多花点钱。”姜言拿出所有钱，一叠红彤彤的钞票冲击着老板的视野。

        老板欲言又止，最后败在金钱的力量下。

        他点点头，“好吧，我可以确保这蛋糕送到本人手上，但运输路程长，万一路上遇到什么意外耽误了，可不能怪我。”

        姜言没有异议，只是有点心疼花出去的钱。

        运费比做好几个蛋糕都贵。

        肖薇嘉拱着脑袋过来看，已经猜出来姜言的蛋糕是做给谁。

        “言言，你是给你哥哥做蛋糕呀。”

        姜言：“是啊。”

        肖薇嘉：“那你为什么给他做星星蛋糕吗？他很喜欢星星？”

        姜言：“……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所以给他做我喜欢的。”

        肖薇嘉：“言言，你为什么喜欢星星？”

        姜言：“因为我妈妈说，她走以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一直看着我，陪着我。”

        “……”

        两人都忽然沉默，想起各自的妈妈。

        姜言再也见不到她的妈妈，此后抬头，只能看到漫天繁星。

        而肖薇嘉的妈妈离婚后去了国外，听说也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除了按时打抚养费，好像也再没有其他牵绊。

        还是姜言先平复心情，她挽着肖薇嘉的手，“饿了吗？我们去吃东西吧，我请客。”

        肖薇嘉摇摇头，“还是我请你吧，刚刚你花了那么多钱，剩下的钱肯定没我多了！”

        在姜言的影响下，肖薇嘉也开始爱攒钱。

        她的零花钱本来每天就很多，早就成了小富婆，经常无限量供应姜言和周应的吃吃喝喝。

        都是好朋友，大家没计较这么多。

        肖薇嘉拿出手机给周应打了一个电话，叫他一块出来。

        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涮火锅，也是肖薇嘉的最爱。

        她十次请客，有八次都是去火锅店。

        幸好姜言和周应都能吃辣。

        红彤彤的辣油火锅，瓶身冒冰珠的橘子汽水，夏天的风吹在火锅店的玻璃窗上，映着三小只无忧无虑的身影。

        肖薇嘉说起今天做蛋糕，揉着手腕说好酸，连锅里的肥牛都快没力气捞。

        周应眉眼一动，拿公筷给姜言和肖薇嘉都夹了几片肉，好奇地问：“你们今天去哪做蛋糕了？”

        姜言随口说出地址，却看到周应掏出手机看了眼。

        然后，他就开始笑。

        抿着唇笑，低着眉笑，极力克制也难以压下嘴角的弧度。

        肖薇嘉吃完碗里的肉，奇怪地看向周应，“你笑什么？”

        周应半捂着嘴，手掌将唇角的笑容遮得严严实实。

        他此时的眼睛似乎会发光，映着手机屏幕上折射出的日期——

        七月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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