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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茶瓯里的第二泡毛尖冒着丝丝的香气,南安王紧紧的皱着眉.大议礼的时候他还小,不太理解朝上的大臣们在争什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能争的这么厉害.只记得一开始还是争,后来就演变成了斗.再后来,就开始有死人了.

        那时候朝中分为三派:一派为礼派,坚持礼法不可违,认为不管有天大的原因,错了就是错了,特别此事事关嫡庶,若是乱了甚有亡国之祸;

        一派为情派,认为律法还不外乎人情,更何况礼法,若是礼不可废,那柳下惠又如何说?有时候礼不是废,而是缓.

        还有一派,那就是中间派,不言不语,保持沉默.

        那段时间不管大朝会,小议会谈的都是这件事情,建文帝也被左拉右扯,弄的头疼.不过一开始建文帝还是偏向礼不可废的,毕竟他是正经的嫡子嫡孙,感情上就偏向嫡派.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庶子死了!

        在他活着的时候,他是个罪人,而在他死后,这个事情就变了.原来这个庶子除了占据了兄长家产外,平时却是个大大的好人,热衷善事,修路造桥,资助穷苦,还供养了两个平困人家的童生,其中一个已成了秀才.情派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大加攻击礼派,说礼派食古不化,因礼废事,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他们逼死了.

        "若没有这个庶子,他的嫡兄如今何在?嫡孙又何在?"情派说这本来是一个和睦的美好的家庭,庶子本来可以帮助很多人,造福邻里,可就因为一些人的别有用心,这个家庭完全被破坏了,他周围的人以后也不知要少受多少救助.还说若是这庶子坚持礼法,家业早就不在.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这庶子若不取得家主资格,又怎么可能指挥的了下人?还说庶子在这件事上就算犯错了,也是坦坦荡荡,他若是真小人,完全可以让他那个脑袋有问题的哥哥顶着家主的名号,然后私吞家产,之后再另创家业,如果是那样是不是就没有错了?是不是就不会被逼死了?礼派宣扬的是不是就是伪君子的做法?

        礼派在这种攻击下节节败退,建文帝当时也起了怜悯之心,毕竟人都死了,还说什么呢?就恕他个无罪又如何?而就在建文帝露出这个迹象的时候,一个礼派官员进行了死荐,在撞死在柱子前只高呼了一句:"礼不可废!"

        这一下来的太猛了,不仅建文帝没能反应过来,情派的人也傻了,他们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做.而礼派的人则齐刷刷的都跪了下来,当先一个说,他们对那庶子没意见,也承认他并不是大恶人,刨除掉吞家业这件事,还算是个好人.他们之所以争,争的是这千古道理,是这万世根基,是立国的根本.嫡庶不能乱,不可乱!

        建文帝动容了,被说服了,终于定了那庶子的罪.而就在众人觉得这场争斗结束的时候,早先被那庶子资助成才的秀才来到了厩,然后一头撞死在了礼部门前.留下的遗书说,他有今天完全得益于那庶子,说那庶子如同他的再生父母,若那庶子错了,他也没必要再苟活.

        那大臣的死是当着皇帝的面,而这秀才的死,则是当着百姓的面.这事也迅速在百姓间流传了出来,大多数百姓对嫡庶并没有太深的概念,毕竟对于一般人来说,能娶个老婆都不容易了,何况小妾丫头了,再加上他们生活困苦,本能的就希望有人帮助,感情上自然也就偏向那个庶子,想着人死都死了,何必再定罪?

        一死百了,人死了,什么都不说了,就算那庶子生前有罪,可他被关了这么久,也算是被惩罚了吧,再在身上定个罪,这不是让他到阎王爷面前受罪吗?

        下面人议论纷纷,作为一个皇帝,一个没有经历过战场的皇帝,眼睁睁的看着人死还是很有感触的.情派又抓住了机会,他们说礼派太想当然了,庶子被定罪了,也许不会乱了嫡庶,可善恶如何?

        庶子占了家业是恶,但他照顾兄长难道不是善吗?若他是错的,以后别的庶子遇到这种事要怎么办?家业仍然给兄长,而自己就是照看?这是在以圣人的标准在要求普通民众,一般的百姓都是逐利的,有好处的事他们才会做,没有好处他们为什么要白白付出?子贡赎人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吗?

        庶子是侵占了胞兄的家产,但他也赡养胞兄,同时还令家业得以延续,并惠及他人,这本是一举三得之事,虽有些不合乎礼法,可特事特办也是可以存在的.

        面对这种说法,礼派犯了个错误,举出了太,祖,他们说若是如此,那太,祖留下的那条规矩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做?一些王爷的嫡子身体不好,是不是能把王位让给身体好的庶子?

        ……

        沉默,平静,当时的厩成了一个大漩涡,就算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也能感受到了其中的危险,他还记得当时就连娘娘们都不敢在随意笑闹.

        天子守国门,王爷护国土!

        这句话说出来肃杀大气,其中却带着累累白骨!早有王爷不想干这个事了,在太,祖的规矩下,王爷们并没有太多的兵权,他们本已站在荣华之上,再去冒死拼杀,也不可能更进一步.既如此为什.[,!]么还要折腾自己?折腾自己的孩子?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都盯着建文帝,等着他的反应,随时等着扑上来.

        情派这次也沉默了,他们知道这话是不能争的,只有看建文帝的反应.

        三天后,建文帝的反应出来了,庶子依然是有罪的,但礼派几个领军的人物被下了诏谕,之后流放的流放,丢官的丢官,他的岳父陈吉晨就是当时礼派的领军人物之一.不过情派也不算赢了,虽没有人被下诏谕,一样有四人被流放,十二人降级,六人丢官.

        大议礼之争就此结束,为此事共死了六名大臣,其中两个是三品大员,一个死在了诏谕里,一个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正德,你说太,祖为什么要定下这样一个规矩?"南安王充满了纠结.如果没有这条,朱纳早就是世子了,他也不用在现在这么左右为难了.

        左正德沉默了片刻:"太,祖同我们不一样,他生在乱世,而当时,蒙人执政,待我汉人入猪狗,太,祖应是不想我大汉子民再过那样的日子,所以以此为决心.我想太,祖也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后患的.正如太,祖没想到令王爷们都定居在厩,会令厩房价猛涨."

        "正德你……"

        南安王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左正德道:"现在还不显,但以后说不定这满厩住的都是王爷了."

        "正德……"

        "王爷不要觉得这是小事.太,祖时期六个王爷,太宗时四个,先祖五个,这就十五个了.而王爷的府邸又有规矩,只是王爷您自己的府邸就占了几乎半条街,这厩虽大,可也装不下这么多王爷的.好在这事还不用王爷发愁,估计那要几代之后了."左正德说着还点点头,南安王知道他是想化解自己的郁闷,只有跟着一笑,不过之后还是忍不住叹气,"照你说,还真的要立纳儿了?"

        左正德想了想,道:"王妃如何说?"

        "她自然也是心疼纳儿的."

        左正德一怔,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此事王爷尚不用急."

        "是不急,可总要解决."

        左正德摇摇头:"我说的不急,是说王爷可以再等个一二十年.王爷正春秋鼎盛,大公子又已成人,马上就可以说定亲事,若王爷待嫡孙长大……"

        南安王眼一亮:"对,你说的对,还有嫡孙!"

        "王爷以后还要保重身体."

        南安王哈哈大笑,"孤的身体,就是再活个五十年也没问题!"

        左正德看着他面带微笑,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意.他虽给出了一时之计,却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南安王身体不错,却并不是所有的王爷都如此,其实就是南安王又如何保证自己能等到嫡孙长大?

        一面是嫡庶大礼,一面是太,祖规矩,到底要如何破解?

        而此时,南安王妃正怔然的看着面前的东西,她没有想到真的要走这一步.

        公证的说,南安王待她不错,虽说早年有一个苏苏,可这些年也只有一个苏苏,虽然有时也会拉一个通房进屋,但不过是一时新鲜,那通房最多得几个赏赐,却是连个妾的位置都不会有的.为此,上下妯娌不知多么羡慕她,说她这样的待遇不说在皇家,就是一般的富裕人家,又有几个没有妾的?当然也有人偷笑南安王惧内,说她是河东狮,但她知道,如果他真要纳妾她是拦不住的,也没有借口拦.南安王如此,是不想令她不开心,是真的,喜欢她.

        南安王喜欢她,这一点她是从不否认的.而她对他也甚有情义,怎么会没有感情呢?这些年的日夜相处,这些年的爱护关怀,这些年的体贴关心,就算她一开始嫁他是有别的原因,现在,也是真的喜欢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南安王长命百岁,和她白头偕老,她曾想过等到他们头发都花白的时候,泛舟江上,再游故地.她也曾想过,待他们子孙成群的时候,就离开厩,长居山庄.

        可是,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

        朱抵离开了!

        她没有想到朱抵会离开,虽然她看出这个庶子大概是不会争王位的了,但她没有想到他会离开,这是不是表示他真的不会争位了?可这王位会落在谁身上,不是朱抵要不要争,更关键的是南安王的态度.朱抵刚走,南安王就去找左正德,而左正德正是当年那人的学生!

        她两手握拳,她不会允许!她不能允许那件事发生,她甚至不能允许南安王真的提出那件事!

        想到这里她长长的出了口气,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两眼已是一片决绝.

        南安王是个性格简单的,觉得解决了问题,高兴之下就在左正德那里喝起了酒,回去的时候已经是被两个随从架着的.

        "王爷怎么喝了这么多?"南安王妃一边照顾他,一边皱着眉,南安王细细一笑,"高,高兴!"

        "王爷也真是的,抵儿才出去,您就说高兴,这让抵儿知道了可不要难过?"

        "别,别提那个兔崽子!"南安王摇着手,"他难过?怎么不问问你难不难过?我难不难过?说走.[,!],走,就走,说离,离开就离开?兔崽子,王八蛋!"

        南安王妃垂着头:"不知抵儿是不是在怨我."

        "怨你什么?"

        "也许,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他才要离开的.我毕竟不是他的亲娘……"

        "文君,你就是这么善良."南安王拉着她的手,"你待他如何我还不知道吗?就算是苏苏也不可能待他更好了,他心里是知道的,要不我一打他他就往你身后躲?他就是,就是个混蛋!"

        "王爷你就不要骂了,来,喝口茶."她将床头的茶瓯拿来,送到他嘴边,南安王笑着喝了下去,"文,文君,待我醒了,有件好事要告诉你."

        南安王妃神情莫名的看着他,笑道:"好."

        躺在床上,南安王就呼呼的睡了起来,南安王妃轻轻的将他的头发拨到后面,又亲自给他擦了脸,她擦的很仔细,很轻柔:"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的照顾你的."

        第二天,南安王并没能像过去那样,一觉醒来精神奕奕,反而如生了病似的头疼恶心,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以为是宿醉的原因,为了缓解症状,又喝了一碗南安王妃送来的醒酒汤,哪知道等到晚上症状更厉害了.南安王妃说要叫太医,他却只说不用:"不过是喝多了头疼,过两天就好了."

        "可是……"

        "放心吧文君,我没事的,我还要好好的等着咱们的孙子出世呢.昨天正德给我出了个主意,说纳儿虽然身体不好,却还可以把王位传给纳儿的孩子,我要活到咱们的孙子长大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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