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弹劾

杨钊饿得饥肠辘辘，早上吃得太素了，早知道多吃点肉，也能扛饿一些。

轻轻伸手入衣袖，摸到还有一丝松软的馒头，直接掰下一块攥入手心，随即偷偷放入口中。

第一次，杨钊觉得馒头也可以这般美味，虽然只能轻轻咀嚼，却也能充分品味其中的每一分滋味。

“陛下，臣要弹劾殿中侍御史、度支郎中杨钊！”

就在杨钊细细品味馒头，整个人都沉浸在那种巨大的满足感中时，突然耳中起了一声炸雷，将他震得七晕八素。

“什么鬼？老子第一次上朝，一个字都没打算说。”杨钊慌乱的一批，赶紧将剩下的一点馒头在袖袍中藏好。

杨钊个子高，虽然在最角落里，却也能够看见，弹劾他的，正是侍御史罗希奭。

杨钊原本以为，自己虽然跟罗希奭当面硬顶过一场，但到底没有彻底撕破脸，应该也就背后使点小动作，没想到居然直接在大朝会上开干了。

罗希奭洋洋洒洒，将杨钊描绘成一个仗着自己御史头衔，肆无忌惮阻碍司法公正的混账。

让杨钊郁闷的是，这老小子说完，居然还站出来三个附议的，其中一个原本还就站在他旁边，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偷吃馒头。

看这阵势，杨钊突然明白，这些个大佬为何都喜欢拉帮结派，关键时候有个帮衬的，声势就大不一样。

“余爱卿，你如何看？”李隆基早就知道这事，只是没想到罗希奭会直接在朝堂上开干。

既然是御史台内部的纷争，那肯定要问一下御史大夫余勤的意思。

“陛下，臣老朽，不妨请殿中侍御史杨大人自辩！”余勤最近是更加小心了，李林甫跟太子一系的争斗已经摆在明面上了，生怕被牵连进去。

这罗希奭是奉李林甫之命审理韦坚等人，而这杨钊又是陛下刚刚任命的殿中侍御史，可他又阻拦了罗希奭办案，这里面的东西，他绕都绕不清，干脆推个干净。

李隆基心有不满，却又无可奈何，这个余勤，早有至仕之意。可满朝之中，一时竟然没有合适的替代者，御史大夫是要职，一旦倒向某一方势力，会彻底打破平衡。

这个余勤虽然不能让他满意，却也是个通透的，明哲保身。

“殿中侍御史杨钊，上前自辩！”高力士得到李隆基的指令，抬高嗓音喊道。

杨钊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了，那就战吧！

“臣，杨钊，叩见陛下！”杨钊走到罗希奭身侧，朝着正前方的李隆基行礼。

杨钊虽然是第一次上朝，却是仪表堂堂，龙行虎步，李隆基微微颔首，算是满意。

“杨钊，你对御史罗希奭所言，有何想法？”李隆基开口问道。

这个杨钊，原本跟李林甫走得近，李隆基也只是看在杨氏姐妹的份上，对他略作关怀。

但是对方这一出，让他起了很大的兴趣。

杨钊算是外戚，跟那些科举出身的有些格格不入，注定做不了士林领袖，自己重用他也不担心会被反噬。

同样的，贵妃因为无后，也不会对太子的位置感兴趣。

“回避下，罗大人完全是一派胡言！”杨钊直接开怼，丝毫没有顾忌对方人多势众，若是在野外之地，他长刀在手，完全可以一波带走。

“哦！详细说说！”李隆基来了兴致，若是在朝堂之上，杨钊跟罗希奭闹翻，也算是抽了李林甫一记耳光。

“回禀陛下，臣身为御史，有纠察百官之责，御史罗希奭，借办案之由，任由小吏对堂堂户部尚书韦大人，施以酷刑。臣看不过，劝阻了小吏的行径，不成想，罗大人竟然怀恨在心，在朝堂之上，对臣肆意攻击。”杨钊觉得自己堂堂正正，那天只是不让小吏动手，罗希奭可以自己动手。

“陛下，杨大人完全就是在狡辩，韦坚作为案情嫌疑人，拒不配合调查，甚至口出狂言。臣作为此案的主办人，略施手段，也是情理之中。”罗希奭有些意外，这杨钊第一次上朝，面对自己的攻击竟然不慌不乱。

“在臣的眼中，韦坚只要一日没有被定罪，那就是我大唐的户部尚书，正三品大员，岂可轻辱？若是因为有嫌疑，就可以被你指使小吏百般欺凌，体面何在？你问问这满朝诸公，可看得惯你这般的行径？”杨钊虚晃一枪，自己一个人终究势单力薄，满朝诸公，谁还不怕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不如激起众人的共鸣之心。

“杨大人，你可知此案是陛下交办？如此肆意阻挠，居心何在？”罗希奭心中一惊，暗道不妙啊，这朝堂上怕落入韦坚一般下场的比比皆是。

韦坚犯的什么事？私下跟皇甫惟明会面，有结党营私的嫌疑。这些个朝中大佬，谁还没个同道中人，私下会面也是常有。

“我们身为臣子，当为君分忧，认真查明此案的是非曲折，再交由陛下圣裁。而不是听从他人授意，肆意妄为，扰乱陛下圣听！”杨钊心道我怕你个锤子，老子铁了心抱陛下大腿，干脆影射其背后的李林甫。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杨钊战斗力够猛的，居然直接枪指李林甫。

“放肆，本官为陛下办差，怎么会听从他人授意？”罗希奭面上有些绷不住，名义上皇帝才是大家的效忠对象，这几乎就相当于指着他鼻子说是李林甫养的狗了。

李隆基觉得很开心，这个杨钊是个可造之才啊，他正担心韦坚等人的倒台，会让李林甫失去制约，杨钊的的出现，为他提供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杨钊虽然眼下级别还不够，但是御史台是个特殊的地方，反正余勤准备当个泥塑菩萨。

“那罗大人倒是说说，谁让你对韦大人动用酷刑的？那日若非本官阻止，这会恐怕连个人形都没了吧？”杨钊笑了，就不信你小子不掉坑。

“杨大人，这是讯问的常规手段，本官作为此案的主办人，有酌情使用之权！”罗希奭恨得牙痒，他没想到这个杨钊如此难缠。

而他之前的话，已经堵死了李林甫出言相助的可能，若是李林甫出手，基本就坐实了他是李林甫的人，这不是明摆着结党营私？还如何去审理其他人结党营私的案子？

“讯问的常规手段？罗大人，本官可是亲眼瞧见，除了皮鞭抽打，你还准备将竹签一根根钉入韦大人的手指之中，如此一来，双手俱废。陛下既然让你查核此案，就是尚未定罪，你都直接将人废了，还要查个什么？陛下直接下旨便好，要你何用？”杨钊言辞犀利，直指对方要害。

朝堂上的人，都下意识捏了捏手指，这个罗希奭够阴狠的啊，十指全废，这人就毁了啊。

哪怕是李林甫阵营的人，都对罗希奭的手段有意见，酷吏这玩意，注定招人恨。

“你，大言不惭，对方若是咬死不松口，不用点手段怎行？”罗希奭现在有点后悔，这杨钊每一句都直插他的要害，完全不是新人该有的样子。

“罗大人的意思是，只要不用刑，这案子就办不了？”杨钊心里笑了，你小子要掉坑里了。

杨钊真正的目的，就在这里等着对方呢。

“这二位深知其中利害，不用点手段，怎么可能松口？”罗希奭当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他已经没得选了，杨钊的话已经将他逼到了角落里。

原本他以为，对方一个新人，面临他的弹劾一定会慌乱，谁知道对方居然有成竹在胸，大有占据上风的意思。

杨钊心中得意，咱背后可是贵妃娘娘，就凭这点事情，怎么可能扳倒？正好自己借这个机会，告诉满朝诸公，我杨钊来了！

“巧了，在下有一好友，京兆府法曹吉温，之前就负责办理此案。据本官听闻，他连鞭子都没动过，这案子不也办下来了？罗大人，多动动脑子，想想办法，只知道用力气，不如去屯田，本官以前在蜀地，就负责屯田，倒是略知一二。”杨钊已经稳操胜券，这个罗希奭已经被吉温比下去了。

杨钊正好趁这个机会，帮吉温提醒一下皇帝，人家还在京兆府待着呢。

果然，李隆基闻言，微微颔首，吉温的手段比起眼前的罗希奭，高下立判。

只是此案，若非李林甫的人出手，很可能不了了之，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借助这个案子，削弱太子的势力，让他老实本分一些，才是重点。

“杨大人，莫要逞口舌之利，本官在御史台多年，办理的案件不计其数。至于屯田，还是杨大人擅长一些！”罗希奭没想到，自己居然辩不过对方，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杨大人，你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想要帮助韦坚逃脱该有的惩罚，你如此做，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眼看罗希奭不敌，方才出来附议的一人直接开口帮腔。

“抱歉，这位是？”杨钊想要还击，但是得先问明来路，也方便以后记仇。

这老小子，开口就打算把自己扣上韦坚一党的帽子，其心可诛啊！

“本官乃是鸿胪寺饶世宽！”鸿胪寺少卿饶世宽拱拱手，自己怎么说也是个从四品的大官了，居然不认识，果然是个不入流的裙带关系户。

“饶大人，你的这些妄言，从何而来？”杨钊一听，鸿胪寺，接待外宾的，怕个毛线，直接开喷！

饶世宽感觉有些头晕，这杨钊的嘴够毒的，开口就说自己妄言？

“杨大人，事情明摆着，何来妄言？”饶世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既然出来了，那就得顶住，不然如何对得起李林甫的栽培？

“饶大人，任何的推理，都必须符合一个原则，那就是有动机，或者说能够从中获取足够的好处，请问，本官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或者说，这么做了，本官能有什么好处？”杨钊整理了一下衣服，既然你跳出来，那就挖个坑，让你自己跳进去好了。

“当然是为了讨好......韦坚及其党羽！”饶世宽本来是想说讨好太子，突然反应过来，太子是储君，他一个臣子怎能妄议？

还好临时收住口，避过了，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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