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 叶昭昭，别离开我

这一个晚上，莫少寒告诉我，他并非从小就是个孤儿，却是跟孤儿没什么区别的私生子。

        他曾经跟着他的母亲生活过几年时间，这个房子，就是他小时候跟母亲住的地方。而我今晚睡的房间，就是她母亲的住处。

        他们曾在这个偏远的小镇上，度过好些年平静的生活。

        只是，在他的母亲忽然过世之后，房子被人占了，他九死一生地逃了出去，后来在流浪之中，这才辗转进了莫家。

        他在莫家爬的很快，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可以说用命拼出了一条血路。

        也是在近几年，他重新回到了这里，买回了曾经失去的房子，并托人定时来这里打扫卫生。

        我虽不知道这其中究竟经历了多少曲折凶险，但我亦能看得出来，这里……当是莫少寒心里的最后一片净土。

        在这一方面，我似乎跟莫少寒之间有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们自小都缺失了家庭的温暖，我跟着母亲用皮肉换来的钱艰难度日，而莫少寒和他母亲的生活，虽然最开始还算平和，但很快就遭遇了巨变。

        或是因为从小没感受过多少温暖，所以在长大了之后，才会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会感到胆怯、想要逃避的同时，又想要紧紧地抓住，甚至于有些疯狂地掠夺。

        这一个晚上，莫少寒跟我续续说了许多，喝了不少酒。

        这几乎可以算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交心的时候。

        外人看着再嚣张不过，那个不可一世的人，他的心里未曾没有过一片柔软的痕迹。

        我在他的字里行间之中，听出他母亲的死，并不是一场意外。

        只是，关于他母亲的死，关于母亲死后他被人追杀的经历，关于他的仇人，甚至于他的父亲这些事，都是他身上的禁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片禁区。

        我纵使好奇，但因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便也没有跟着问。

        我们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聊着，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他在说，我在听，偶尔我会插上几句话，却也说的不多。

        说到最后的时候，莫少寒的眼眸之中带着几分酒醉的微醺。

        他张开双臂，轻轻将我整个人抱在了怀里，埋首在我的肩膀上。

        这个时候的他，看着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更为柔软而脆弱，让我不由闪过一阵恍然。

        原来，在某些时候，他也只是一个容易受伤、会难过的普通人而已。

        只是，比起普通人而言，他的身上还背着血海深仇，

        “叶昭昭，别逃了，别再跑了。”莫少寒突然画风一变，语气虽然平静，却无端让人后背发凉，“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事。”

        等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发现这里是一个叫做清远的云南偏远小镇。

        莫少寒带着我出门逛了逛，品味这个小镇的慢生活节奏。

        整洁的街道，路旁的柏杨树，路上叫卖吆喝的摊贩，出来遛狗的一家三口……

        这里并没有日新月异、经济发展迅速的申城那般，拥有非常快速的生活节奏，但在这里，你可以从每个人的脸上看到一阵幸福而祥和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有些忘却了现下的烦恼，却也会想着，嵇东辰想来在这个时候，已经发现了我失踪的事情。

        也不知，他会不会想到，是莫少寒带走了我。

        现在，他是不是正在焦急地到处找我，寻觅着我的踪迹？

        只是，莫少寒虽是现今活跃在申城的人物，时常出现在报刊杂志上，但他若是刻意避着，寻常人想要找到他的踪迹，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所幸的一点是，我当初之所以能不动声色地潜入城东高尔夫会所，全靠了张市长的助理帮忙。

        在发现我不见后，这位市长助理应该能帮嵇东辰提供一些消息，好让他能尽快找到我。

        在此刻，我很想亲自给嵇东辰传个消息过去，只是莫少寒将我看管的特别紧，几乎可以用寸步不离来形容。

        在他的面前，我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如今，我只能静等着他来找我。却是不知，这个时间究竟会有多长……

        在莫少寒带着我逛了一圈后，我们在外面吃了顿简餐就回去了。

        他是个吃的了五星级酒店，也去的了大排档的人，在两者的转换之间并没有丝毫不适。

        回去的路上，莫少寒跟我闲聊着，对我问道：“之后，你真想走法医这条路子吗？”

        我不知他为何会问到这里，只是，对于喜欢的职业，人总是有着一种天然的好感。

        我笑着点了点头，回应道：“是啊，虽然这职业就跟入殓师一样，被很多人排斥，但是，我很喜欢秦老师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尸体是死者生前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尊严，也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我继续说着：“我喜欢从尸体上解读一个个难题，就像破译摩斯密码一样。当我看到一个个疑点被破解开的时候，我在那个时候，会忽然觉得，原来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有价值的人。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无用功，而是能帮助受害者沉冤得雪，让死者瞑目。”

        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恍然想到自己学法医的初衷，可谓有些机缘巧合。

        若非当时被王浩信困在那个密闭房间里的时候，我靠着看许多跟法医相关的书，恐怕很难熬过那一段时间。

        事后，又恰逢学校新开法医专业，张市长希望我转专业，日后能借这个职业进刑警队，为他的政治生涯增添更多一份的助力。

        只因为当时，他对我说了一句，只要他好了，我的母亲才能跟着好。

        他说的这话，其中不乏警告之意。但当母亲跟何叔叔结婚的那天，我看着他离去时那佝偻的背影，恍然之间发觉，其实张市长对母亲未尝没有感情。

        只是，这样的缘分比不上张市长在政治生涯上的追求，他不可能离婚，也不可能冒着天下之大不违，去迎娶一个有着那样的过去的女人。

        “你不是一个没用的人，至少在我这里，永远都不是。”听完我说的话，莫少寒看着我，定定说道。

        我微微笑着，心里却并没有将他的这些话彻底放在心上。

        毕竟，相比于嵇东辰愿意微微放手，让我去追求自己喜欢的职业和喜欢的东西，莫少寒更倾向于将我当做养在金丝鸟笼里的金丝雀。

        他的爱让人太过窒息，根本招架不住。

        笼子虽然漂亮，却没有我想要的自由。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由想到了那个死在郊外的年轻外籍女人。

        那个女孩很年轻，也很漂亮，但死状凄惨，就连我这样一个看惯了尸体的法医助理，都看着特别的不忍心。

        那个女孩，想来就是之前莫少寒和马局长提到过的、那批外来缅甸女孩中的其中一个。

        只是不知那个女孩究竟做了什么，这才使得遭此毒手。

        纵使知道这件事，想来不会轮到莫少寒亲自动手，可是，凶手却一定跟莫少寒有关。

        若非如此，莫少寒也不至于想让马局长借着关系，想将这件事彻底压下去。

        一想到在我孤身前往高尔夫会所之前，我还从受害者的脖子上提取到了一些皮屑拿去化验，也不知如今化验结果出来了没。

        若这是一条有效的信息，无疑能为我们尽快找到凶手提供更多的便利。

        纵使我不在，但我相信，秦默一定会帮我顺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的。

        死在异乡的灵魂，终究能等到沉冤昭雪的一天。

        等我们一路回到那处小院子的时候，莫少寒坐在外间的石凳上，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底下人的汇报。

        此刻，他的眼眸清明，清明之中带着一丝冷冽之意，丝毫不见昨晚那甚至于可谓有些狼狈的酒醉模样，而是重新成为了那个杀伐果决的莫家家主。

        实际上，我有些好奇，不知道身负血海深仇的莫少寒，他的仇人究竟是谁。

        为何到了现在，凭借他坐上了如今的位置，还无法动手为他的母亲报仇？

        这个问题，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于，让我恍然之间发觉，这背后所牵扯的事情，很有可能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在莫少寒处理公事的时候，我则坐在门口的小台阶上，百无聊赖地剥着橘子吃。

        橘子甘甜可口，我一连吃了好几个。看似在剥橘子，实则在偷听莫少寒那边的消息。

        我也不知他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知他并非避讳我。

        吃到约莫第三个的时候，莫少寒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对着我开口说道：“这东西上火，少吃点。”

        “奥。”我应了一声，鼓鼓囊囊地咽下嘴里的最后几瓣橘子，转而吃起了其他的零嘴儿。

        在我坐在台阶上吃东西的时候，也并不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听到。

        譬如，那批远在申城的缅甸女人，已经在今天送了过来。

        譬如，那位只在莫少寒和马局长谈话中听到过的谭先生，就要来了。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时之间，无数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之中一幕幕闪过。

        几秒过后，那些闪过的画面惊人地重合在了一起，让我恍然间发现了莫少寒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回儿时的住处看看，更重要的是，他这次来这里，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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