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急转直下

距离母亲的葬礼，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这期间简宁的电影上映，他却缺席了全部的宣传活动，社交帐号完全销声匿迹，甚至没有亲自去电影院看看自己的电影。

        他之前说过不希望自己的家事被太多人讨论，所以萧白提前封锁了消息，不准他家人去世的信息在网络上泄露。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消失，不过简宁其实也顾不上考虑那么多了。

        人说绝望到极致时，表现反而会异常平静。那些痛苦像是隔了一层膜，虽然饱满充盈，却始终没有爆发。但并不是不存在，他依旧能清晰感觉到它是涨满的，这种涨更加让人胸口发闷，难以忍受。

        萧白守在他身边，几天几夜不敢合眼。他生怕简宁会情绪崩溃，彻底垮下，但对方却始终那样平静着，连让他触碰到真心的机会都没有。

        他知道，这并不是好事。简宁把这痛苦推到脑后，用余生的无数年来慢慢消化，所以，他注定会被折磨得更久更久。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妈妈了。但简宁心底仍然记得萧白对他说过的话，为了我活下去。于是，这痛楚就无法被提前结束。

        两个人在s市呆了几个星期，一直住在简宁租的旧房子，那间小小的屋子，小小的床。几星期之后，简宁收拾妥当，准备和他回b市，态度一如既往平静得令人心惊。

        萧白问他，“你不再住一段时间吗？”

        简宁说，“不了。这栋房子一直麻烦你帮忙交租金，现在也是时候离开了。”

        但萧白却拒绝了他。他默默简宁的脸，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个东西，递到他面前。“给你个惊喜。”

        那是一个红色的本子，封面一行大字清晰无比。简宁一怔，抬头看他，“这是……”

        “我买下了这栋房子。”萧白说，“名字是你。”

        其实这个房子价值并不高，比起萧白在b市繁华地带那一套豪华公寓来说差远了。只是简宁原本想直接远离这栋房子，这里充满他和妈妈两个人的回忆，他无法克制自己回到这里时触景生情。

        但萧白却说，留下来吧，否则，如果以后这里租给别人，你最重要的回忆就全部都要被毁掉了。

        简宁眼眶发热，抱住他，这些天来的情绪终于决堤。

        萧白就像是他的全世界，一如既往地温柔，给了他继续留在这里，不用佯装坚强，安心疗愈心灵的特许。简宁于是继续在这个旧房子里住下来。

        只是也因为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也就忽视了萧白的小小异样。

        萧白最近的工作似乎突然忙了起来，从早到晚，大部分时间一个人躲起来办公，时不时会忘了吃饭。简宁最开始没有在意，毕竟她自己也时常忘记，直到某一天，他忽然打开书房的门时，萧白忽然猛地把笔记本合上，看向他时表情竟然有些失措。

        他的异样太过明显，简宁想忽视也忽视不了。他稍稍走近，温声问，“怎么了？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萧白垂下眼睛，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我说没事，你会相信吗？”

        他们之间一向没有太多秘密。所以三言两语，萧白认命地就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令人意外的是，里面不是那些简宁看不懂的股市，而是娱乐新闻的版面。

        但上面的照片却让简宁移不开眼睛，因为那竟然是他自己。

        萧白说，“应该是有人买了大规模的水军攻击我们，无非是在指责不参加宣传活动，不理会粉丝之类的。这些信息都不是真实的意见，你别太在意……”

        简宁说，“但是，之前那些夸我的，也不算完全的真实吧？”

        萧白一怔。

        但简宁并没有将这个话题延续，只扯扯他的袖子，说自己做了晚饭，过来吃饭了。

        他并不是完全没有了解过自己在网络上的风评。很多虚构出来的幕后故事在网络上乱飞，绘声绘色，如果简宁不是当事人，简直真要以为对方就是当事人了。只是他现在已经疲于再花精力在这些评论上，完全不想去在意了。

        反正不论什么评论，都会有消失的时候。慢慢过去就好。

        在s市呆得已经够久，两个人几天后就返回了b市。经纪人迟迟没有安排工作，简宁也不想去问萧白，于是决定亲自去联系一下之前的工作伙伴们。

        但令他意外，那些电话竟然大多都已经打不通了。

        那么多人同时换号码的可能性并不大，简宁有些摸不着头脑。试着在社交软件上打开刘导演的账号，发去消息的一瞬间，却怔住了。

        他被拉黑了。

        简宁盯着手机怔愣了半天，才理解现在的状况。他生活中很少和人发生冲突，被拉黑这么直接的做法，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而这人，在电影拍摄期间和他的关系甚至很是融洽。

        他心里好气又好笑，琢磨着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不小心惹过他，给第二个人发去消息。没想到信息被拒收的提示瞬间弹出来，他才终于意识到什么。

        原来那些电话，不是同时换号，而是自己被拒接了——被这么人多同时。

        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立即打开娱乐新闻页面，去搜索自己的名字，然而抢先映入眼帘的照片让他的手机险些从手心跌落。

        那是一张偷拍，场景非常昏暗，人群众多且混乱。这些人自发围成一个圈，正中央站着一个女人，手里紧紧抓着另一个年轻男性的手臂。

        那个男性，就是简宁。这个地点，是他曾经打工的那间酒吧，而照片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几乎是他一辈子都不想回忆起来的梦魇。

        他粗略扫了一眼照片下的文章，完全是极尽恶意的内容。文中造谣他曾在酒吧当外围，出卖身体，无数次勾引客人在酒吧后台发生关系，甚至还因为插足别人的婚姻，被人家老婆当场抓包。

        他在酒吧里本来已经混不下去了，没想到后来无意间结识了一位金呃主，竟然野鸡变凤凰，脱胎换骨踏进了娱乐圈。

        这根本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是什么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的事情，这已经完全超出预想了。萧白说过他已经完全解决那天的情况了，可这张照片怎么还会出现在网络上？

        他无心安坐下去，直接去了萧白的公司。他知道公司的名字和地址，却是第一次亲自过来，说起来奇怪，萧白会给他分享一切，却少见地没有分享过他公司的细节。

        他公司的写字楼气派漂亮，简宁戴着墨镜和口罩走进大厅，前台的女士客气地问他来找谁，有没有预约。

        简宁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看到电梯里走出来一个人，正和身边人笑着说些什么。这人原本不是非常引人注目的长相，只是简宁刚刚看过那张照片，转眼又再见到这个人，实在很难不回忆起来他是谁。

        是他在后台被客人猥亵时帮了他一把，却在酒吧门口拒绝他的谢利，侮辱他清白的那个人。

        张鼎注意到有人盯着自己看，眼睛随意扫过来。对面的人浑身包裹得非常严实，但是那毕竟是个常常活跃在娱乐版面的存在，又是老板的人，所以在对上眼神的一瞬间，他就立即认出了那是谁，浑身都僵硬了。

        ——完了！萧总警告过他，不准出现在简宁面前的！

        他还在想自己能找什么借口粉饰现在的状况，比如他是其他公司派过来合作的人什么的，然而简宁却毫无征兆忽然后仰着倒去，身体撞到一只花架，才勉强没有直接跌倒。

        只这一个动作，他就知道，怎么粉饰都没用了。简宁已经完全猜出来了。

        简宁踉跄几步，在前台小姐疑惑的问声中扭头就要离开。张鼎几乎幻视了自己被萧白揪着衣领丢出公司大楼的场景，马上箭步冲上去，扣着他的肩膀，把他拉进电梯，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门，简宁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你小点声！”张鼎比他还生气，凑上去捂他的嘴又被甩开，“你来这里干什么？”

        简宁胸口剧烈起伏，有些不易察觉地发着抖，张鼎简直怕他支撑不住晕过去。好在他并没有，半晌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冷声道，“我要见萧白。”

        “你见他干什么？”

        “他是我……我男朋友，我为什么不能见？”

        张鼎现在当然不敢让他见萧白，他知道这两人一碰面，最惨的一定是自己，只能胡乱找借口道，“萧，萧总……现在不在公司，你有什么话，我帮你传给他就好。”

        “哼，”简宁冷笑一声，“然后你们两个人再合起伙来骗我吗？”

        “你……”张鼎被他哽了一下，而简宁显然对他毫无好感，说起话来相当直接，“好玩吗？救我一把，再把我推到更深的火坑里，看我被所有人围观、唾弃、恶意地造谣，再让你的老板站出来当救世主，是不是过瘾极了？是不是觉得你们的计划简直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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