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再突进

“你在心疼我吗？”

        简宁一怔。

        他像是被这句话问得大脑打了结，半晌，竟然也忘了否认，只是胡乱岔开了话题，“难受吗？”

        萧白笑起来，“有一点。”

        “那，我去帮你倒点热水……”

        “不用，”萧白忽然拉住他的手，“我能不能抱抱你？”

        这句在朋友之间正常无比的一个请求，在这样的场景下，却并不仅仅是那个意思。

        简宁怔了很久，才意识到什么，立即红着脸抽回了手，“不……不行！”

        萧白沉默着，露出一个掩饰着难过的微笑。“这样啊。”

        但接着萧白立即别过脸去，对着阳台外的夜景，简宁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听到他的声音很轻。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我很小的时候，每次生病很难受的时候，我妈妈——我是说我的养母，都会抱着我，哄着我入睡，平常喜欢但不敢买的玩具，在这个时候要求，也会被实现。”

        “你知道，小孩子生病，总会额外获得一些任性的权力。但是对我来说，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那样的权力了。”

        简宁一怔。他对于亲情话题总是更容易动容和心软，态度不由自主地软化下来。

        萧白继续说，“我高中时第一次打架，就是为了她。她出摊去路边卖小吃，有几个混混去闹事，买了小吃不给钱，我放学时候刚好遇见，就当场打起来了。”

        “后来闹得太大，被送进派出所，我妈妈很着急，很伤心，站在派出所门外，顶着艳阳天等我。派出所关了我好几天，她就一直在门外等了好几天。那个时候我觉得很丢人，不愿意出去见她，却没想到，那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妈妈的机会。”

        简宁闻言一愣，“为什么？”

        萧白微微侧过脸，似乎笑了一下，“因为，就是那次打架，我在现场流了血，做检查时发现血液和萧峦的亲子鉴定对上了号。他亲自来见了我一次，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我说不要，那天下午，我养父母就双双出了车祸。”

        简宁完全怔在原地，“怎么，会这样……”

        萧白不是第一次和他提及养父母，可是简宁没有想过，那时他平淡说出的几句话，实际会是这样痛彻心扉的回忆。

        难怪刚刚转学时他那样冷淡、暴躁。那时候他刚刚经历养父母去世的伤痛，而在那之后，他再没有得到过任何亲情，该有多么孤单呢。

        萧白安静地闭上眼睛。“简宁，其实，你做饭的味道和她很像，我很喜欢。高中时候我去你家，你给我做的那一次菜，我至今难忘。”

        简宁忸怩着，想要说着什么，但天生脸皮薄，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最终只能俯下身，就这样从侧面松垮地抱住了他。

        萧白没有动，身体却很明显地僵了一下。简宁庆幸他没有回过头来，感觉有热浪一路从脖颈延伸到耳后、脸颊，在灯光中无从藏匿。

        他小声说，“你以后要是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都会给你做的。”

        萧白还是闭着眼睛，眼角和鼻尖都很红，只轻轻点点头。

        他并不强求什么温暖和呵护，但那样知分寸的样子，就像是重新变回十几岁的懂事少年，不知为何，更让简宁感到心酸。

        所以他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想通过这种方式给他一些力量。

        没想到下一秒，萧白忽然猛地一个翻身，揽着简宁的腰把他摁在身下。简宁惊呼一声，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对方完全禁锢在被单里。

        萧白抱着他，呼吸时热浪纷纷吐在他的耳下，脸上竟然是笑着的，“你看，你还是很关心我的。”

        简宁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不对劲，“你……你刚才是在骗我吗？”

        “不是骗，”萧白说，“那些都是真的。但我想抱你也是真的。”

        简宁心里又气又急，偏偏对方刚才说的话依然让他心软，他不愿意太强硬地拒绝对方。只能咬着牙，别过脸去，“你是我的朋友，又帮过我那么多，我当然……会关心你。”

        萧白问，“只是这样吗？”

        “嗯。”

        萧白摇摇头，不知道是否对这个答案感到不满意，说，“那，作为朋友，我可以最后提出一个小要求吗？”

        “什么要求？”

        “我想亲亲你。”

        不等简宁回答，他已经俯下身，嘴唇将简宁瞬间擒住。

        简宁整个人陷入柔软的枕头，萧白的气息自上而下扑面而来，让他的脑袋像是凭空炸成一朵烟花，有好几秒的时间，因为震惊而一片空白。

        萧白对他从来都是距离得当、非常照顾他的感受的，他没有想过他竟然会这样直接地进攻过来。

        那种超出寻常的亲密感让他无所适从，挣扎着想要逃脱，却发现手脚都被对方牢牢掌控着。

        萧白真的是在发烧，隔着衣料贴在一起的身体很烫，呼吸更烫。

        “简宁，”他的声音因为被刻意压低，而显得格外有磁性，贴在耳边说，“你生命中重要的感情除了亲情和友情之外，考虑过爱情吗？或者，你有没有在无意识间弄错了一些感情的定义？”

        “你始终不愿意面对这件事，是因为你不敢面对关系的突然变化，也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清晰考虑过自己对于亲密关系的看法。”

        “我们已经分开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也已经静了很久，你应该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答案了。而我，我一直都是很冷静的。我喜欢你，我从一开始接近你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

        “所以，和你做那种事，我一点都不讨厌，甚至可以说，我就是在故意趁人之危……我知道，如果我等着你自己发现并且给我一个答案，这辈子我都未必能等到了。”

        “我很庆幸，我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来亲口向你表白。你呢，简宁？你怎么看我的？我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你确定没有超出朋友关系的成分吗？”

        这一长串的话信息量太多。简宁呆滞半晌，留在脑袋里的，循环了最多的一句，却是，我喜欢你。

        他喜欢我。

        他们这么久以来的相处中，在简宁没有意识到的过程中，对方都是用那种眼光看待着自己。

        原来他是喜欢我的，他竟然是喜欢我的……他怎么会是喜欢我？喜欢又，意味着什么呢？

        萧白用手指摩挲他的脸颊，细细碾过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简宁挣脱不开，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块正在被人欣赏的漂亮宝石。

        “你只是不敢接受而已。说不定你也喜欢我呢，说不定你只是因为弄不清友情和爱情的区别呢？简宁，放松自己一次，你愿意和我试一试吗？”

        “上次你喝醉了，不清楚这种事意味着什么，这很正常。这一次，你清醒着，你可以亲自感受一次，再决定要不要接受……可不可以？”

        简宁整个脑袋都像一团浆糊，根本想不明白这个提议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躲闪，“可你在生病……”

        “那传染给你，好不好？”

        萧白堵住他的嘴唇，他终于完全失去了最后的抵抗方式。

        窗帘没有拉，外面似乎即将下雨，浓云已经酝酿了很久，笼罩了整个城市。只看到一到闪电刺破苍穹，让那云雾绵软地散开，光亮只闪过一瞬就立即殆尽。

        雨水无法被继续包裹，很快传来滚滚洪雷，大雨随之倾盆而下，终于将整个城市的燥热彻底浇灭。

        简宁撑着眼皮，思维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洞。用完全清晰的意识来感受这场倾盆大雨，仿佛是电流过大后终于熄灭的一盏灯火，理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四散消匿，让一切成为一场单纯的承担，而非接受。

        他的大脑空白，有个遥远的声音在问自己，就是这样的事吗？

        这样庄严，神圣，不可想象的巨大转变——就是，这样的一件事吗？

        萧白仍然在亲吻着他的脸，充满爱怜，忽然把他的手揣在掌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什么东西，套在他的无名指上。“喜不喜欢？”

        简宁怔愣着，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一只雕工精美的铂金戒指。

        贴近，刺痛，伤害，契合，交付，碎裂——那就是他们要走向的方向——喜欢吗？能接受吗？

        他不知道，他给不出答案。但萧白紧紧抱着他，一切似乎都已经水到渠成，一切细节似乎都在催促他，做出一个正面的回答。

        他知道的，在他接受这样一个提议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他不可能选择离开萧白。他对自己来说是特别的，尽管他尚且不知道为什么特别。

        他茫然着，任何智力面对这样的状况都失去效用，仿佛被顺水推动的小舟，只能无措地任由船桨将自己带入某个未曾设想过的前方。

        “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满含犹豫，轻轻说，“是吧。”

        “要和我试试吗？”

        “是吧。”

        “那从今天你，就是我的人了。”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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