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缺什么就觊觎什么

中年男人几乎屁滚尿流，心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最可怕的猜测，是警察。

        他们一定是发现他和那个门卫偷拍简宁的照片，又等他坐不住对简宁动手，来抓他的现行。

        巨大的恐慌中，他再也不敢碰简宁，转身朝阳台跑去。简宁跌坐在地上，眼看着男人拉开阳台的窗户，竟然直接跳了下去！

        这里可是三楼！

        一声遥远的惨叫声传来，门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的动静，砸门声竟然也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忽然间空旷下来，简宁惊魂未定，在地板上缩成一团。受到这一连串持续而剧烈的惊吓后，他身体里的某一部分似乎终于支撑不住，分崩离析般缓缓断裂开来。

        他现在就躺在自己的家里，距离放着哮喘药的抽屉不过几步之远，却又仿佛登天之遥。因为他此刻已经浑身发软，连站起来去拿药的力气都没有。

        外面传来街坊骂街的声音，门外的人不知道还在不在，没有丝毫声响。简宁想用尽力气喊一声，请求他们来帮忙，然而无论如何努力，却都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他所有剩余的力气都被用来剧烈倒气，那窒息的感觉几乎在缓慢而清晰地拧干他的生命。几秒钟后，他听到门外忽然爆发出一声失控的怒吼，“简宁！！开门！！”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在简宁意识昏沉之间，脑海里竟然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影子。

        是萧白。在最后一刻仍然在喊着他的，竟然是这个并不熟悉的同桌，萧白。

        简宁没有死。

        这一晚，最终是萧白强行用身体撞开了门，抱着已经人事不省的简宁送到医院。

        前台的护士看见他时吓得惊叫一声，竟然把他推进了另一个手术间，原来他当时急火攻心，没有意识到自己硬生生将手掌撞得再次骨折了。

        医生给他上了麻药，感觉不出疼痛，而他刚走出手术室，立即去询问简宁的情况。

        好在他送医及时，简宁没有大碍，虽然晕了过去，情况甚至比他还要乐观一点。

        简宁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睡着，睫毛垂在脸颊上，乌黑发丝散落在枕头上，将脸颊衬托出一种有些病态的、通透的白。

        这是萧白第一次有机会仔细观察他。他的五官实在长得非常完美，是一种几乎模糊性别、可以称之为美的容貌。

        而几分钟前医生的话犹在耳边，“他有哮喘，应该是家族遗传的。”却仿佛让这张漂亮的脸变得有些易碎。

        这是个不断打破他的固有印象的人，最开始以为只是个没有心的花瓶，逐渐发现他的善良是发自内心，并不恃宠而骄无法无天；后又觉得他大概是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不懂得人间疾苦才能够保持那样执拗的个性。

        而今天才发现，原来他也是背负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阴暗面活着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但他有着比自己更优秀的生存之道，看似柔弱，内里却坚韧，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放纵自己。

        萧白搞不懂自己。难道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他才会被这个人不断吸引视线，才会觉得，即便是这样病怏怏的样子，也仍旧如此耀眼吗。

        他趴在简宁的床边睡了一夜，即使护士过来叫他到旁边的床上睡他也不愿意。小护士叹了口气，走到门口，和同事小声说，“看那孩子鞋子手表都是名牌，应该是个富家小公子，没想到对朋友这么真心。趴在床边睡那么难受，真亏能忍受得下来……”

        萧白只装做没有听见，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妈妈生病，他也是用这样的姿势，趴在对方的枕边，祈祷她好起来。

        真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这样守着为家人以外的人。

        后半夜，萧白再次被值班的护士叫醒，原来是简宁的母亲拿着他的照片来医院找人。这位孱弱的女性显然真的找了整整一个晚上，抱着萧白的手感激涕零，半晌不愿意放开。

        萧白终究还是没忍心告诉她那个刘主任的事，只骗她说简宁住院是公费报销，不用她付钱。

        第二天早上，简宁醒过来时，趴在他床边的已经不是萧白，而是他的家人。

        他满脸懵逼地听家人说了一大堆感激学校的话，正想开口否认的时候，忽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了敲。

        转头一看，才发现来人是萧白，左手打着石膏，右手提着三份豆浆油条茶叶蛋。

        是他。简宁豁然开朗，昨晚他晕过去之前听到的怒吼，原来不是错觉。真的是他救了自己。

        原本萧白并不想特意告诉简宁，之前为他而打架的事。但对方那么聪明，只是这一个对视，他就知道，前后的事情都被他猜出来了。

        这些天放学后，他无意间注意到那个刘主任似乎在跟踪简宁。他猜到对方可能就是和门卫传递简宁照片的人，于是留了心眼，跟在两人身后，却没想到会直接被简宁试探得暴露。

        晚上两人分开后，他仍旧觉得不放心，按照简宁回家走向的大概印象，一个人去找简宁的住处，结果刚好看见刘主任把简宁拖进屋子里的一幕。

        他一开始没有出声，想要装作警察，吓跑刘主任。但紧接着听到简宁痛苦的倒气声，才终于沉不住气，强行撞门闯了进去。

        简宁平时和刘主任打交道，必然已经察觉对方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做得那么直接。

        等找借口让家人离开，萧白坐在简宁对面的床上，低头喝着豆浆。

        简宁手里的油条食不知味，有些犹豫着，半晌才开口问，“他说的照片……是什么样的？”

        “我没看见。”萧白眼睛并不看他，“我去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删照片，我问他是什么照片，他忽然爆发，拿手边的棍子攻击我。所以，去警察局的时候，那些照片也没有被拿出来作为证据。他只是因为做贼心虚才主动和解的。”

        简宁虽然觉得这说辞多少有点奇怪，但听到照片没被其他人看到，心里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盯着眼前的人，对方这副样子非常生活化，又有问必答，倒是一点都没有平常那种拒人千里的感觉了。

        内心温吞的感激慢慢浮上来，他一而再再而三接受对方的帮助，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了。

        “你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这些事？”

        萧白依旧像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仿佛和昨晚失声怒吼的他不是同一个人。“因为我不是为你做这些的。我只是看不惯那两个人。”

        简宁没有说话，稍稍一动，想要从床上下来，然而萧白立即站起身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简宁怔愣着仰头盯着他，意外地，在他那张从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了紧张。

        他没忍住，就这么望着对方笑了出来，而这一笑着实漂亮，弄得萧白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立即别开视线。

        但简宁却并没有放他走，伸手把他的左手拉过来，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那厚厚的石膏。

        萧白条件反射想立即抽出来，无奈碍于对方是病人，又不敢做得太粗暴，有些别扭地出声拒绝，“你不用这样。”

        简宁仍然在笑，那副看出了什么一样的表情却令萧白少有地感到耳热。“我知道的，你不是为我做这些的，你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我还是很感谢你，这并不冲突。”

        “那个，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嘴上说着毫不在意，萧白却仍旧还是答应了。

        简宁不愿意花萧白太多医药费，当天就办理了出院手续，萧白则托人在学校那边给自己和简宁请了几天病假。

        他跟着简宁再次来到他家。上次来的时候太匆忙，萧白根本没注意太多细节。这次被邀请过来，他才第一次注意到家里的装潢。

        这个房子不大，两室一卫，厨房和餐桌连在一起，没有客厅也没有电视机。不过装扮得很是用心，所有房间贴着简约的墙纸，到处摆满手工艺品和各种奖状。

        简宁休息了几天，气色稍微好了一些，亲自下厨给他做饭，穿着围裙的样子像个优雅的主妇，一边随口和他聊着天。“我们没有钱装一间新的门，最近只能用桌子之类的东西挡一下将就了，所以大概有点乱……”

        “我家条件有限，你帮了我这么多，只能这样招待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萧白心想，这满满一桌子菜，一看就是他招待人的最高规格。

        萧白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小城市生活的样子，生活在狭小的屋子里，物质并不丰富，却有着很爱自己的家人。

        简宁不会知道，这不周的招待，让萧白在养父母去世后，也难得能重新回到那种回忆中一次。

        而这样的体验，对他来说是无可比拟的。

        简宁坐在他的身边，一起吃饭，侧脸弧度非常美妙，白皙的脸因为厨房的热气有了血色，温润漂亮。

        他亲手给萧白盛汤，放下碗时忽然随口问道，“对了，改天，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萧白接过碗的手顿在空中，脸色猛地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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