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舍身相救

目送孩子跑开后，晏云初跟在老汉身后钻进了洞里，老汉也没叫她帮忙，火速把那人拖到了草丛里。地上遗留了那人的一只鞋子，晏云初抬脚一踹，将鞋子也踢进了草里。

        她俯身捡起地上的剑，拿在手里掂了掂。

        “这样行吗？”老汉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他……他要是醒来，一定又要害人啊！”

        “一时半会倒也醒不来，要不……”晏云初有些迟疑地把剑递给老汉。

        老汉连连摆手，“我……我不敢杀人。”

        “我也不敢。”晏云初将手收回，苦笑了一下，“走吧！”

        善堂生变的时候，流民大都慌忙逃窜，眼下正分散或聚拢藏匿在各处。老汉说，大伙估计还不知从这里能逃出善堂。

        晏云初皱了皱眉，道：“善堂周围开阔，其实并不利于藏身避难。”

        老汉也知逃到外头也难保安全，但善堂之内已成炼狱，相比之下外头总比里头好些。

        与老汉似作贼一般跑向后院，途中也没未瞧见歹人的身影，只不时看到倒在血泊里的流民。

        照老汉所言，凶徒多集中在苏御那头，零星有歹人四处出没，见人就杀。

        她总想近前查看，老汉只说不必，都没气了。

        途径一处，晏云初停住了脚步。

        “是一家三口。”老汉招手叫她快走，“那娘子一直病着，昨日才好些，谁知道……唉！”

        晏云初不住回头相看，妇人身子底下的两个小孩，一个她抱过，一个她带着一同玩过。看到浸在血里的母子三人，晏云初倍感凄惶，生惧、生怜之余，心中亦生出无边怒意。

        行凶之人到底所图为何，婴孩不知世事，纵使不想留下目击者，也不至于如眼前这般赶尽杀绝。

        晏云初暗忖行凶者的动机，忆起先前遇袭，对方也由黑衣人混着流民打扮的人组成，清水湾的变故，或与善堂凶案紧密相关。若是如此，这些有组织的凶徒断不是冲着流民而来，多半是因为苏御。而残杀流民，应为掣肘苏御。

        “王妃，那儿……”

        老汉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指向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告诉她里头藏了不少人。

        警惕地挨近屋门后，老汉抬手轻叩门板，不想门并未从内落锁。他推开门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晏云初止不住胃中翻涌，里头都是死人。她强忍干呕之意环顾满屋，发现只有一扇窗户洞开，窗纸已被鲜血溅红。

        鲜血的来源，是一个趴在窗台上的小姑娘。

        有血顺着女孩垂在虚空的手臂上滑落，汇聚至其指尖滴下，落在了瘫睡地上的一个妇人脸上。

        不难猜到，她应是想助小女孩自窗户逃生。

        妇人体型肥胖，晏云初对她印象颇深，她是彭羽的奶母郝妈妈。

        正当泪水模糊双眼之际，视线里忽闪出一人来，来者穿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上头血迹斑斑，其所携之刀喂足了血，犹有血珠自刀尖滑落。

        他狞笑着举刀，“你是……裕北王妃？”

        “老三！”

        老三……晏云初看了一眼窗口的人，想必此人就是老三了。

        她似笑非笑地转身看向身后发出惊呼的另一个人，“那……你是老二，还是老四啊？”

        晏云初发问之时，老汉满面惊恐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大刀朝自己劈来。

        然而，大刀中途一顿，落地了。

        他愣了片刻，向前一探抓起地上的刀，猛然起身上前，将它插进了凶徒的后背。

        匍地的凶徒挨了一刀，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老汉定睛看向他的面庞，看清嵌入他眉心的玉佩后，惊得再度跌坐在地。

        他或是已无生气，在刀入其后心之前。

        方才，是晏云初一瞬掷出了玉佩，至于被称作老三的那人，已被她脱手扔出的利剑生生穿透了的胸膛。

        老汉僵着脖子看向晏云初，此刻她全无方才的冷静，正泪流满面，打着哆嗦用手扒着窗棂借力站定。

        “老伯……我……我杀人了吗？”

        老汉狼狈爬起来朝她拱手，“刚才多谢王妃，王妃救了我……我……我也杀人了。”

        “王妃莫怕，莫怕……”老汉直起身子，“他们是恶人，他们该死！”

        随老汉走出屋子时，晏云初恍然仍觉身堕迷雾之中。

        她回头看了一眼遭一剑穿心的凶徒，她记得他是怎么死的，但又难以相信，他命绝于自己之手。

        再看老汉，他一手拎了方从歹人身上抽出的大刀，气势汹汹，大有一副豁出命的架势。

        “有人！”

        老汉话音刚落，晏云初看见迎面已有二人飞速奔来。

        “王妃！”

        晏云初呆呆地看着他们身上的衣服，认出他们出自彭府。

        是彭大人赶过来了，他自南寨村归来，未曾回府，先来了善堂。

        晏云初就此与老汉作别，他带一名彭家的侍卫自去寻找流民，晏云初则与另一人前往安置病弱者的大屋。

        途中，晏云初同彭府侍卫说起连营，他只说眼下只怕顾不上，先将善堂之乱按下为是。

        晏云初想到了泥丸子，盘算着此物或可派上用场，可丸子一砸，只怕会殃及苏御等人。

        绕过影壁，晏云初不慎吸入了一口浓烟，她一面呛咳不止，一面透过弥漫的烟雾看向前方。

        眼前一片狼藉，屋子在火舌的舔舐之下已倾颓大半，地上死伤者众，有王府侍卫，有流民，有黑衣人……王府侍卫与彭大人的手下将大量流民围在身后，形成一个松而不散的保护圈。

        待见苏御挽剑收手，晏云初忙将捏在手里的丸子松开，任其落回了荷包里的瓶腹之内。

        显而易见，凶徒已近末路，在彭大人等人跟前不过负隅顽抗。

        看见她时，苏御露出吃惊的神色，他脸上挂着几抹黑灰，大步朝她走来，“你怎么会在这里，连营呢，其他人呢？”

        晏云初忙将连营和龙文等人受伤一事说出，“他们就在善堂北面远处的一棵大树底下，在马车里。”

        “带路。”苏御一面走一面问，“杨初杰呢？还有……你的手背，受伤了？”

        “手……手没事。”晏云初把用手绢缠着的手背到身后，娟子上有血浸出，难怪被他注意到。

        “大哥也受伤了，杨府的李管家和带来的丫头小子们都是刺客。”晏云初撒腿跟上苏御，两名侍卫抽身也跟了过来。

        晏云初心里有些发慌，连同苏御虽只三人，自己还有无脱身之机却也难说。从决定与老汉钻洞入善堂的那一步起，俨然已经错失了逃走的良机。

        她将手挨近腰间挂着的荷包，泥丸子还有，倒也不是全无机会。待到马车之处，药倒他们再用焰火筒便是，彭大人见焰火升空，必会前往相救。

        眼下情景，也只能选择贻误救治车内受伤诸人的时机了。

        晏云初抬手按了按胸口，本想着安抚一下狂跳的心脏，却忽觉心口一阵抽痛。

        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往前扑去时，她张开双臂试图维持平衡，因怕撞到苏御，她脱口叫了一声“王爷”。

        她本是极力控制自己不往前扑，谁知腰上似被人狠推了一把，待眼睛重新恢复光明，最先入目之物是苏御的衣襟。

        “王爷小心！”一个侍卫大喝一声后跑开了。

        晏云初偏转头，正巧看到一个黑衣人自身后不远处的屋顶上一跃而下，不见了。

        “杨初成！”

        听得苏御语气不对，她挣扎欲起打算脱离苏御的怀抱，却因浑身无力而不能。

        “王妃别动……”剩下的那名侍卫转而对苏御说道，“王爷，匕首上恐怕有毒！”

        匕首？晏云初极力看向后腰，看到了一截刀柄。

        方才，听她急切出声之时，苏御转身回头，见她张开双臂，不顾一切扑了过来。

        以身相挡的时候，她眼皮颤动双目微阖，想必内心自是极度害怕，以至于……都不敢睁开眼睛。

        晏云初欲哭无泪，也不知屋顶上扔匕首的刺客是要取她性命还是打算偷袭苏御。

        那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逃不掉了，腰中一把匕首，这还怎么逃？别说逃，就连苏御将手覆在自己脸上，也已无力侧头避开。

        直到这时，腰部才传来了清晰的痛感，她皱着眉头哀怨地看向苏御，自思该以怎样的说辞应对身怀贵重物品，还身带迷丨药一事。如何为自己开脱，得好好想想，安静地想想……

        装死前，她不忘带出哭腔，“王爷……妾身无福，不能再侍奉王爷左右了……”

        苏御看了看她的后腰，知她眼下实未伤重至此。

        受伤之处并非要害，且她体内有九曲回肠，匕首上的毒药也难发挥效用，她还不至于就此绝命。

        可见她双目紧闭，眼角滑出泪水之时，苏御的心还是乱了。

        她非是杨初成，未必如同杨初成那般对自己心怀痴意，可她舍身相救的行为，看向自己时含情脉脉的眼神，又当作何解释。

        苏御抱起她来，对身旁仍是高度戒备的侍卫说：“彭羽在他素日煎药的那间屋子，你再找几人，速将连营他们带回来，千万当心。”

        侍卫领命而去，苏御则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往里头赶去。

        及见彭羽身影，他加快脚步，也未曾发觉地上有块石头，几乎被绊了一跤。

        晏云初本是装死，此时却已陷入半昏半醒的状态。苏御脚下不稳的一刹，她无意识低低痛哼了一声。

        此声入耳，苏御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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