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何所似当年

太监总管黄应从殿外进来，中元殿里烧着从昳蕲送来的碳火，此碳火无烟，烧起来格外暖和。他轻声疾步走到帝王桌案前，弯腰屈膝行礼，低声说：“陛下，贵妃娘娘……”

        年轻的帝王摆手，止了黄应接下来的话语，微微一笑，“宣！”

        坐在黄花梨木制成的座椅上的新贵——忠勇侯李毅眉头一皱，心里感慨:这就是帝王!

        拜自己良好的听力，李毅可以听见太监总管谄媚的声音：“娘娘您可来了，陛下在殿中等着您了！”

        接着传来温柔且妩媚的声音：“公公这张嘴，真是会讨人欢心，喏，本宫来时，正好吃了点翡翠糕，剩下的，赏你了！”

        “哎，多谢娘娘！”

        接着外殿传来衣料细细碎碎的摩擦声，女人脚步很轻，像是走在云端，落地的响声几乎听不见。

        李毅喝了口茶，没有说话，侧头看见天子将密信装进袖中，如同在避人耳目，李毅眸光微沉，不语。

        天子将桌案细细清理好，见外间珠帘散动，知道是季烟儿来了。

        “陛下……”

        贵妃一袭红裙，裙上绣满了牡丹，花蕊用珍珠代替，花边用金线勾边，下摆拖地，走过去，像是一道风。

        “嗯？”皇帝端坐，手里还拿着本奏折。

        贵妃已然走近，放下食盒，语气娇嗔:“这是妾身亲自熬的粥，夜深了，陛下，不如喝碗粥暖暖胃？”

        “朕不冷！”帝王嘴角上扬，然而还是没有笑出来。

        季烟儿红唇翘起，此时语气已经算不上温婉了:“陛下当真不喝？”

        “……”

        “哼……”季烟儿转身，看着李毅，像是发现了什么，杏眼狡黠一动，朱唇轻启，说到:“这不是李将军吗？久闻将军大名，据说泽野一战将军以少胜多，将蛮子杀退到永河以北，当真英雄啊！”话风一转，又接着说:“吾父曾经还与本宫私下闲聊，若不是得知将军已经娶妻，还想将舍妹小六儿嫁予于你！”

        “烟儿！”帝王俊秀的眉目渐渐皱了起来，李毅此人向来绵里藏刀，平生最不喜别人谈论自己的亡妻，烟儿这样说，不知道会不会将他惹火，赶紧打圆场:“爱卿勿怪，贵妃在我面前没大没小惯了，说话口无遮拦。”

        李毅赶紧放下手里的杯子，说:“没事没事，贵妃很好。”

        “哼……”季烟儿瞪了九五之尊几眼，袅袅婷婷找了个椅子坐下，不理会人了。

        碧薇有颜色，赶紧上前把食盒打开，捧出里面紫竹条编制的粥盒，细声细气喊了一声:“娘娘!”

        季烟儿看了一眼陛下的神色，见他颇为无奈，而不是生气，这才起身，接过碧薇手里的粥盒，走到桌案前，低头拿碗，细细盛起。

        嘴里吧嗒吧嗒不停:“我不管，反正我做了，你不吃也得吃！”

        陛下:“……”

        季烟儿瞧见皇帝无语的表情，跺了跺脚，凶凶的:“还瞪我！明明是你昨天晚上在榻上求……唔!”

        俊美的帝王眼疾手快捂住自家心肝宝贝的嘴，明明是闺房趣事，这脑袋缺根筋的是要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吗？

        李毅闭眼，略感无奈。贵妃的性子，真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本性如此……口无遮拦，活的——还真是恣意！

        “快点喝！”季烟儿盛好了，凶巴巴得瞪着皇帝。

        帝王却接过碗就放下了，他站起身，移步至季烟儿身旁，伸手将她的身子揽入怀中，握住她的手，低声耳语：“冷吗？”

        季烟儿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然冷！非要人通报才能近你的身，害我在殿外等那么久！”

        “胡说！粥是在小厨房做的，走到中元殿才几步路？况且黄应早在你进殿台阶就来通报了，你以为朕不知道？”

        “……”季烟儿无话可说。

        “坐下，陪朕一起吃。”

        “哼！不!”

        “……爱卿，你也来。”皇帝没有理会旁边娇里娇气的季烟儿，转头对李毅说道。

        “谢陛下恩典！”李毅站起，低头接过宫女端过来的粥。他抬头，见陛下哄好了贵妃，他们二人已经开始吃了，他才慢他们几步，伸手拿起官窑瓷绘有莲花纹饰的勺子，微微盛了一小勺，张口吞下。

        这味道……

        季烟儿依在皇帝身边，问:“好吃吗？”

        “嗯。”

        “将军，您觉得呢？”

        李毅放下勺子，抬头，看见容貌美丽浅笑不已的贵妃，手不由一抖，竟然将小半碗的粥洒到下袍上了。

        季烟儿微微一愣，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反而笑了起来。

        “呵呵”，她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得张扬：“将军，你是被本宫吓到了吗？然而本宫性子如此，倘若冒犯您了，还请您多担待。”

        年轻的陛下显然有点不乐意，贵妃今天处处和李毅搭话，就连粥也有他的一份，倒像是过来会李毅的，而不是为了讨好他。

        帝王低头，扯过季烟儿的身子，凶狠的咬上她的唇，呼吸渐重，本来是浅吻，变成深深的舌吻。

        翠微很有眼力，看见陛下和贵妃之间显然要发生什么，赶紧随着大宫女一起带着将军去换衣服。

        季烟儿被燕熇吻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被放开了，她却好死不死又提到了李毅:“唔……当着你得力干将的面这样……不怕他心里编排你是……昏君吗？”

        帝王的手已在季烟儿衣内，轻拢慢捻，听到这个话，眸色微暗：“他不敢！”

        “呵呵，也是。”

        “……”

        “干嘛呢？这样做不舒服！”

        帝王侧头浅吻贵妃侧脸，逐渐向下。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说话。

        “陛下！”已经被提点过室内正在做什么的暗卫在屏风后跪下。

        帝王将贵妃身上的衣裳拉好，遮住刚刚激烈的结果，声音沙哑性感：“说。”

        “密报内容没有错误。”

        燕熇给季烟儿衣服系上带子，边系边说:“嗯，那个李韵有没有问题？”

        “目前还待在昭明，和沿海那边的没有交往。”

        “让暗七去昭明，查一下李韵手底下的东西。”

        “是。”

        好半天没有声音，季烟儿问:“走了？”

        “嗯。”

        “真无趣，跑得很快啊！陛下，正事办完回寝宫，我等你。”

        帝王浅吻贵妃，眸色宠溺:“好。”

        季烟儿窝在帝王怀中，扭了扭，还是推开了他。

        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把褶皱抹平，再将帝王明黄色的龙袍也整理好，她拾起吃了一半的粥，放入保温的粥盒。

        一切都收拾好了，季烟儿腰肢袅袅，起身往殿外走去。

        迎面见到换了衣服的忠勇侯，季烟儿和他点点头，脚步不停依然往前走。

        错过身时，将军不受控制，回身轻声唤道：“玉儿？”

        贵妃身形微僵，转过身来，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问:“什么？”

        李毅握紧双拳，不是她！这不是她！

        她已经死了，她的寿衣是他亲手穿上的，她的棺木是他亲手盖上的，钉子也是他一手订进去的，最后的坑也是他挖的土，就连墓碑上的字——“亡妻李氏阿玉之墓”都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写的。

        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她明明就已经死了啊！

        可是，为什么贵妃说话的语气那么像她？为什么贵妃做的粥那么像她？不分尊卑，口无遮拦……怎么那么像她？

        李毅苦笑:“贵妃，是卑职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季烟儿落落大方，笑得有点癫狂:“哈哈哈，将军，其实本宫小名就叫玉儿，您刚刚这样称呼本宫，还以为您对本宫有点不可言说的心思呢！”

        “贵妃慎言，卑职告退。”

        “别啊！”季烟儿凑近李毅，见他不断后退，快到皇帝内殿了，这才停下，声音放小，问:“将军，您觉得本宫的粥好喝吗？”

        李毅猛然抬头。

        “怕是比不上尊夫人吧？本宫学了好久才做出来的，瞧这难喝的，您不喜欢就别喝呀！作甚要泼了？”

        “你……”

        季烟儿没让他说话，自顾自继续说:“本宫记得您喜欢吃玉米饼吧？正巧本宫这几日在学，要是不嫌弃，本宫做好了，也会给您忠勇侯府送一份的，若是不好吃，您只管送回来，可别再泼了丢了。”

        李毅看着一袭红衣的女人，喉结上下滚动，最后艰难的问:“贵妃娘娘，您真的是玉儿？”

        季烟儿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难道贵夫人也是叫作玉儿吗？”

        “……是的。”

        “倒是有缘，就像本宫见将军的第一面，就觉得好像和您认识很久了。”季烟儿眼睛一亮，对着李毅身后说:“陛下，妾身适才与李将军闲聊，扒着不让他走。您要是觉得我们耽误了时间，千万别怪罪他，是我拉着将军不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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