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人

　　夜晚，小雨淅沥。
　　从医疗所出来后，黑沉沉的乌云正在蚕食着月光，看来明天开始，天气就要彻底转凉了。
　　天边不时传来几声雷鸣。
　　站在大门处，陈宵练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伸出手看着丝丝细雨打在上面，不一会，掌心处积起些许雨露，他在发呆。
　　回味着与桃夭夭唇齿相依的甘甜，他很希望能放开去享受这种欢愉，在那时，他有点犹豫了，追求真相还是安于现状，心中的巨石压着他，有种难以言表的感觉。
　　精神空间中
　　“主人，你不开心吗。”
　　听见轩姬不再装死，这个罪魁祸首居然义正言辞的问他开不开心。
　　如果是禹禾做出这事，他不会奇怪，但轩姬这个一向稳重知性的性格今天居然一反常态。
　　三千年的朝夕相处，让他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变化，就好像某天清晨醒来，养了许多年才突然发现孩子好像是一瞬间长大了一样。
　　今天他算是明白了，他的三位剑灵恐怕都各怀绝技，只是他没发现。
　　“也不是不开心啦，只是有点……”他低下头看着掌中溅起的水花。眼中流露出些许忧伤。
　　话说到一半，他停住了。凉风裹挟着冰雨打入瓦檐，拍在身上，拍在地面上。
　　视线模糊了起来。
　　“你说我能查明当初的真相吗。”
　　他的语气一转，言下之意便是，如果再一次面对那场浩劫，面对那个连神域百万修士都能轻易湮灭的东西，他能保护好现在的一切吗。
　　这句话是在问轩姬，同时也是在问自己。
　　“主人，我……”
　　知道轩姬和另外两位家人不会因为这种事而责怪自己，陈宵练不打算让她们来回答这个问题。
　　这样太狡猾了，他不该逃避的。
　　“我上一次就没有保护好你们。”
　　看着主人感伤的神情，轩姬似明白了什么，眼前这个男人现在所害怕的别离或许不是分道扬镳，而是无能为力。
　　连个像样的，可以安慰自己的借口都没有。
　　呼出一口热气，陈宵练攥紧拳头，雨水从拳缝中溅射出去，他甩了甩手上的水。一眼望去，前方是没有路灯，没有尽头的黑暗。
　　雨越下越大，陈宵练抬眼往后看去，不远处就是桃夭夭的病房，自己出来前已经替她关好了门窗。
　　她应该正在窗的另一头酣睡。
　　直勾勾的目光落在被雨水拍打的玻璃窗上。陈宵练从不为已经做过的决定后悔，桃夭夭把她自己交付给了他。
　　一边肩膀靠在柱子上，陈宵练闭眼沉思。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
　　他的眉毛轻轻皱起，左手托着右手肘。
　　仔细想想，历史改变和未来的浩劫应该是脱不开关系的，这个世界或许早在他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对劲了。
　　这十几年来他一直都算是归隐在长云门里，每日除了和江承影，楚含光二人习武练体，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使外界发生变化说不定他也不会知道。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些得以流传的时空节点是因为和自己这个外来者接触才发生的异变。
　　桃夭夭是如此，可桃猎花身上的异常灵力明显是很早之前就有的了。
　　每一个怪异事件都指向真相，但是每一个证据链都缺一环。
　　“别想太多了，你现在为止做的都没错，不用否定自己，也没必要纠结。”
　　“谁？！”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近在耳边，陈宵练猛地转身。
　　轰隆！
　　电光炸裂开来，短暂地给这边带来了些许光亮。
　　连轩姬都没有感知到那人的接近，他心里一紧，一阵恶寒爬满全身。
　　陈宵练睁开双眼，抬腿循声扫去，身体稍微向后退了两步，后背的衣物暴露在雨中，渐渐被打湿。
　　没有踢到物体的实感，正要唤出佩剑时，女人再次开口。
　　“那么紧张干嘛，不认识我了？“
　　她的声音并没有因雨声而被遮盖半分，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的传入陈宵练的耳中，她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陈宵练身体一怔，差点摔倒。
　　女人从阴影中走来，高跟鞋点地的声音滴答滴答，因为大门处瓦檐遮挡，方才的光只照到了她另外半边脸。
　　低头一瞥，只见那女人所过之处，地面上被雨水打湿的地方在眨眼间便升起几缕热气。
　　这个人陈宵练有印象，他想起了中午食堂门口那个一闪而过的黑衣女人。只见她干脆利落地脱下风衣，甩了甩长发，黑暗的夜空中闪过一抹火红。
　　“好久不见呀，澄镜弟弟，嗯，现在是不是该叫你宵练？”
　　“！？”
　　眼角略尖，看着十分清冷，端正的五官比桃夭夭还要多出几分韵味。
　　心脏砰砰直跳，并非心动，而是喜悦。见到女人全貌后，陈宵练难掩脸上的笑意。
　　他这才放松了警惕，将身子往里靠了靠，为了不被雨淋到。
　　双臂上的赤色火云纹，雄伟的双峰，只身着一件简单的紧身练武服，带着几条看着就很重的尖刺腰带，双腿缠满白布条，恰到好处的勒肉感，以及腿上隐约可见露出冰山一角的禁制符文。
　　确认过特征后，陈宵练紧握的双拳松了力，摸了摸鼻底，好像是为方才的举动抱歉。
　　“这远超轩姬的御姐力，尘蚀香！”
　　他脱口而出面前之人的名字，尘蚀香闻言淡定一笑，那样子像是老母亲看见多年没有归家的儿子一样。
　　没想到重生后居然还能遇上熟人。
　　“这么看来，至少我所在的时空并不是异界。”陈宵练的语调明显抬高，双眼之中的愁意消散了大半，声音也兴奋地有些发颤。
　　不知是被尘蚀香的炽烈灵力影响，还是雨势真的变小了，从刚刚开始，即使有风吹向这边，也带不进多少雨珠了。
　　尘蚀香是圣尊云烛的器灵，本体是一把量天尺，据传说她在圣尊尚未登顶诸天，成为天道之时就已经伴其左右。
　　和陈宵练的伴生剑灵差不多，年龄保守估计也得有三万多岁了，整整大了他十倍。
　　他们前世相识就是因为陈宵练初入神域，年少轻狂乱拿尘蚀香的年龄开玩笑，被追着打了整整七百年。
　　被虐中成长，前世的陈宵练能突破混沌境，百分之三十的原因都是被尘蚀香打出来的。
　　这么想着，就见方才还一脸慈母笑的尘蚀香抬起右手。
　　“谁特么允许你叫老娘大名了，给我叫姐姐大人！”
　　没等陈宵练回忆结束，一记手刀劈头而下。
　　力量恰到好处，让陈宵练痛不欲生的同时不会伤其内在。
　　不过比起肉体的疼，陈宵练反倒庆幸起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并非梦境。
　　这女人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想起她之前在圣尊大人身旁那个小鸟依人的样子，他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东西还有两副面孔，他和轩姬四人加起来都没她三分之一大，还姐姐，臭不要脸！
　　“臭老太婆......”
　　要不是打不过她，陈宵练早翻脸了。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情？”
　　女人的直觉真可怕，被尘蚀香凶狠的眼神一瞪，他浑身颤抖，只敢连连摇头。
　　“没，没，姐姐大人。”陈宵练连忙挥舞双手表示否定，脸上夹着虚汗露出假笑。要多怪有多怪。
　　他不理解自己在这家伙面前为什么永远都这么狼狈，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人设瞬间漏气。
　　要是被在这里认识的几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应该会让他们世界观崩塌吧。
　　尘蚀香探出脑袋往外望了望，随后又伸出一只手在雨中扫了扫，收回身子，她轻呼了一口气
　　叙旧就到此为止，陈宵练的表情恢复正常，他有些严肃的问道。
　　“姐，能不能告诉我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重生在这里。”
　　“雨停的差不多了，先……”这边尘蚀香刚要开口，就听那头的陈宵练出言打断，她吸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拳头咔咔作响，嘴角有些抽搐。
　　丝毫没有注意道尘蚀香脸上的不悦，陈宵练的问题多的刹不住车。
　　“还有我现在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历史改变后，会造成什么后果，圣尊大人现在又在哪里。”
　　一口气想把所有问题都了解清楚的陈宵练没有瞅见尘蚀香几度欲言又止的模样。
　　尘蚀香抬起一只手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先停一停。
　　“你知道你前世为何到最后也没能突破混沌吗。”尘蚀香抓住陈宵练胸前的领带，他们的身高相差无几，甚至尘蚀香还要高上一点，这画面看着有点像妈妈拎着孩子的耳朵准备训话。
　　突然尘蚀香摇摇头，松开了手中的领带，叹了口气。
　　“算了，先回你宿舍，站着聊天你累不累啊。”
　　用力拍去风衣上的水珠，尘蚀香伸出白皙的手盖了上去，衣服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出“滋滋”声，不一会，上面的水汽就全部干透了。她抓住衣领两角向后一甩，套在自己的身上，手没有穿进袖子。
　　“我……好吧，先回宿舍。”
　　她答非所问的回复让陈宵练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他没缓过来。
　　穿好外套风衣的尘蚀香拍拍手，活动了下筋骨，向前走了两步，落在她身上的雨点瞬间就会蒸发，从外人视角看就好似她身边有道看不见的屏障。
　　她一把拉过陈宵练的领带拉到后脖颈处，牵狗一样，让他在前头带路。
　　陈宵练被半推半就地推入小雨中，陈宵练带着尘蚀香向宿舍方位走去。
　　不服气的眼神时不时会瞥向侧后方，陈宵练在心中发誓，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告诉圣尊大人这女人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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