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皆是妄想皆是梦

“他骗人！！”
在林初生话落之后，玄龟还没有吱声，山下一只老龟便高抬起头，率先开口。
这只老龟双眼很大，比山下所有的龟双眼都大，且极为凸出，充满了智慧。
山上的林初生看向它，表面上不动声色。
玄龟也看向它，问道：“怎么说？”
凸眼龟道：“启禀龟神，小的曾经也被隐宗的人类修士猎杀过，也曾因吃化形草而逃过一劫，此草极为罕见，小的活了那么久，所见也不过百株。”
“可他，方才却说吃了一万株，这明显是在诓骗龟神！”
玄龟听后，点了点头，觉得颇为有理，于是转头看向林初生，口中吐气加重，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林初生什么也没说，反手就取出了上千株化形草。
一时间，玄龟怔住，凸眼龟也只剩下了干瞪眼。
林初生这才说道：“晚辈曾在一片长满了化形草的地方修行，这些都是晚辈吃剩下的！”
当然不是，这些化形草，都是林初生从清虚道院那边薅来的。
这化形草也的确珍稀，比寻常低阶的化形丹都要珍贵得多，即便神游大妖吃下，也能化形，还能极大程度隐藏妖气，就算是面对一些洞观手段，也无法察觉。
而且吃下的化形草越多，药效就会越强，能更好地隐藏妖身，以及延长化形的时间。
不过在药效期间，想显露妖气可以，却无法显化妖身。
“这么说，你没骗本龟？”玄龟定了定神才道。
林初生连忙回道：“以晚辈的愚钝，如何能骗得过龟神前辈！”
玄龟很是受用地摆了摆身后的短尾巴，然后转头看向山下凸眼龟，道：“你怎么看？”
凸眼龟眨了眨眼，眼中智慧的光芒不断闪烁，盯着林初生上下扫视，最终说道：“小的从未见过这么多化形草，这位龟友既然能拿出上千株，想来他吃过上万株的话，也不似假。”
“且看这位龟友化形之后，面相亲善，五官端正，更不似狡诈之辈，不妨暂且信他一回！”
玄龟闻言，满意点头，重新看向林初生，懒洋洋道：“嗯，本龟身为神灵龟，天下万龟，皆吾子民，从今往后，你便留在本龟身边修行。”
“是！多谢龟神前辈！”
林初生高声应诺，不敢不从。
“下去吧。”
随后，玄龟重新闭上双眼，又打起了盹儿。
林初生心中苦涩，想要尽快溜走，可又不敢太过明显，怕被识破，只能暂时退至山下。
这时，凸眼龟爬了过来，与其数十丈的身高相比，林初生小得就像一只蚂蚁。
“龟友如何称呼。”
凸眼龟吐气如龙，大概知道了林初生有着与它类似的经历后，言语之间和善了许多，表现出了亲近。
林初生简单感受对方的气息，便知晓这尊凸眼龟也颇为不凡，竟有着神游三境巅峰修为。
为了不露出马脚，他只能说道：“在下青灵龟，敢问龟友又如何称呼？”
“我乃开灵龟，不过它们都叫我凸眼，你也这般称呼我便好，天下龟一家，不必见外！”
“多谢凸眼龟友，愿意相信在下！”
凸眼龟又道：“那群猎杀你的人类修士，是否也是隐宗的人？”
林初生心中好奇，之前对方就提到了“隐宗”二字，莫非这南妖妄洲之上，除了前不久到来的八大道院之外，还有其他人类势力？
他在来之前虽然特意了解过南妖妄洲，可了解不深，知道这里存在了一些人类修士，数量并不是很多，可却没听说过什么隐宗。
他想了想，说道：“在下此前一直都在一个地方清修，少有外出，所以也不知道那群人类修士是何来历。”
“龟友所说的隐宗，可是什么厉害角色？”
提到隐宗，凸眼龟眼中智慧的光芒消去，变得愤怒，道：“这隐宗，可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而是一群卑鄙狡诈之徒，像那阴沟里的耗子，专门猎杀我妖族生灵，用我们的血来修炼！”
“上次若不是我在体内藏了几十株化形草，可能已经被他们抓去抽干了血，若是再让我遇见，定要请龟神大人出手，将他们的老窝踏平！”
根据凸眼龟的话，林初生便能判断出，这个隐宗，可能也不简单。
他们能猎杀神游三境巅峰的大妖，其宗门内，至少也有数个同等境界的修士方可！
甚至说不定，还有神游四境修士存在！
不过想想也对，能在这危险重重，大妖遍野的南妖妄洲生存，甚至还建立了宗门，肯定有其惊人之处。
之后，林初生又与凸眼龟相谈甚久，了解了更多关于南妖妄洲的情况。
比如那隐宗，不止一个，而是足足有着五个之多！
但这五个隐宗具体都在哪里，就无从得知了，他们藏得极深，且每次活动的范围都不一样，神出鬼没。
每每出现，都会大肆猎杀妖兽，收集妖兽精血，用以修行。
尤其是神游大妖，是他们的重点猎杀对象，故而在南妖妄洲无数的妖眼中，五大隐宗就是祸源，恨不得除之后快。
而越是交谈，凸眼龟就看林初生越顺眼，如同是遇见了知己。
至于周围的其他龟，大多虔诚看着上方的玄龟，也有的如玄龟一样，开始打瞌睡，很少交流。
大概正是如此，让健谈的凸眼龟与林初生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龟友也是命苦之龟，但是别怕，有龟神护佑在上，他隐宗之人若是再敢出现，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林初生小心问道：“我们的龟神，很厉害？”
“何止厉害！”
凸眼龟忽然仰起头，看向山上玄龟，眼中也多了一分虔诚，道：“龟神本是皇天之上的神灵龟，法力无边，只要有它在，纵使那些隐宗之士再狡诈，也休想再荼毒我龟族！”
“不过……！”
它说到这里，顿了顿才道：“神龟大人毕竟才刚刚苏醒记忆，实力还在恢复阶段，在这南妖妄洲，还有三大存在，与神龟大人一样厉害！”
林初生来了精神，问道：“哪三大存在？”
凸眼龟清了清嗓子，不作保留道：“第一大存在，也是一尊龟，一尊在十年前，从逝海上登岸而来的背山龟，就在距离这里不是太远的恒天河里！”
林初生双目一凝，赶紧接着问道：“龟友对这背山龟，可有哪些具体了解？”
凸眼龟摇了摇头，道：“了解不多，只知道它在登岸时，曾与另一大存在一战，其背上的五座山，被打塌了一座！”
“哪一座？”
林初生心中一紧，继续问道。
可凸眼龟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奇怪地看了林初生一眼，道：“龟友似乎对这背山龟很是上心啊！”
林初生深吸口气，稳住心绪才道：“龟友也说了，天下龟一家，我只是好奇。”
凸眼龟这才收回目光，回忆着道：“当时的一战，我也只是远远窥见一角，不敢接近，具体打碎了哪座山，我也不知，不过龟神大人后来也与那尊背山龟打过，应该知道。”
未能得知答案，让林初生有些遗憾，只能想着之后找机会从玄龟那里旁敲侧击一下，希望不是北域大山。
微微思索后，他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在下有一点不解，龟神大人既然护佑天下万龟，而背山龟也是龟，它们为何还会打起来？”
凸眼龟闻言叹息一声，道：“龟神大人说，那尊背山龟被人骗了，认了一个人类修士为主，龟神大人与之一战，主要还是为了斩杀那位人类修士，只可惜没能成功。”
“人类修士？”
林初生一怔，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很多年前，林初生率领十万大山一众，去往北域中央的百万大山，欲建立青冥宗时，曾遇见过一位血神山的人。
他自称血昇。
当时，血昇正在以秘法聆听背山龟的逝者之声，为了探究张地天留下的宝藏。
林初生特意放过对方，就是想看看，对方是否真的能够寻到什么。
世间有太多的隐秘之事，林初生都很好奇，但他却不能事事亲为，都去探究一遍，时间与精力都不允许。
所以将一些隐秘放由他人去探究，让他人去解这世间谜题，也不失为一种对策。
林初生从来都不是那种想将天下所有造化都尽揽己身，不允许他人拥有造化的人。
当初在得知背山龟苏醒，带着整个东圣灵洲离去，消失在逝海之上时，他就曾怀疑过，此事是否与那血昇有关。
可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大！
血昇现在具体什么修为，林初生不知道，但他知道，那尊浩大背山龟，修为至少都是神游五境巅峰。
甚至不说修为，单单说其浩大至极，超越了光年的体型，也至少都是神游五境层次，说不定还要更高。
身为上古后土时期，张地天麾下的玄黄龟，能活到现在，不可能简单！
这也让林初生有些后悔，或许他做错了，若在百万大山时就杀了血昇，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幺蛾子。
可这样的事，也只有在知道结果时才会后悔，纠结本就没有意义，正因为当初做了那样的决定，他才是林初生。
这也是林初生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
“龟神大人还说，那尊背山龟并未完全苏醒，尚处于浑浑噩噩中，等其完全苏醒时，应该就能认清自我，摆脱那位人类修士。”凸眼龟忽然再次说道。
林初生咬了咬牙，又看了看山上陷入沉睡的玄龟。
在知晓这一切后，他想要回道青冥宗的欲望更加迫切，可眼下情况，他又实在不好立刻脱身，只能耐下性子，继续问道：“那还有另外两大存在呢？”
“那另外两大存在，分别是一块妖石，与一只吞天蛤蟆，尤其是那只蛤蟆，切记不可招惹！”
“吞天蛤蟆？”
林初生似乎有些印象，记得在一本古籍中有过记载，这吞天蛤蟆一族，在上古皇天时期就曾出现过，极为强大。
凸眼龟点头道：“十年前与背山龟一战的，也正是那只蛤蟆，只因为背山龟在登岸时，踩死了其麾下的十二天王之一！”
林初生愕然，蛤蟆麾下也有十二天王？莫非也都是蛤蟆？
突然，林初生心中“咯噔”一跳，想到了一点，问道：“我看之前被龟神大人一口气吹死的那只蛤蟆，似乎颇为不俗，它会不会也是那十二天王之一？”
凸眼龟闻言一怔，接着立刻摇头道：“放心，不会这么巧，而且就算是，有龟神大人在，也不怕它！”
突然，天地暗了，如同大日失去了光芒，被什么巨大之物给遮住。
林初生与凸眼龟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幽黑深洞，从天而降。
当他们再仔细看时，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幽黑深洞，而是一张无法形容其大的深渊巨口。
下一瞬，方圆的亿万里大地，就这么被那张深渊大口，一口吞没。
林初生骇然色变，那大口吞没的速度之快，连给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嗯？”
玄龟这时才睁开朦胧睡眼，四下看了看，当他看到四方的亿万里大地在幽暗中下沉时，露出疑惑，不由问道：“凸眼，怎么回事？”
凸眼龟立刻回道：“启禀龟神，我们好像……被吞了！”
他话音刚落，整片亿万里大地震荡，同时四方的幽暗转为光明，如同降临了另一方天地。
在这方天地中，亦有高山，有大河，甚至在天上，还有一颗大日！
下沉的亿万里大地，与这方天地比，只能算是一块碎土，逐渐与下方更为浩瀚的大地接壤，掀起滚滚尘土浪潮，涌动八方。
这里，是一方体内世界！
而在外界，原本林初生与一众龟所在之处，已经成了一片巨大空洞。
空洞中，屹立着一尊蛤蟆，它通体青色，宝光氤氲，妖气冲天。
若非那冲天的妖气，定然不会以为这尊蛤蟆是妖兽，更像是仙兽！
此蛤蟆，正是之前凸眼龟提到的吞天蛤蟆，说来便来。
它一双橫瞳冷眼四下扫过后，一个起跳，消失在了空洞之中。
而在它的体内，当得知自己被一只蛤蟆吞了之后，玄龟怒了！
正当它要大显神威，去破开吞天蛤蟆的肚皮，从体内世界冲出去时，忽然双眼一定，看向了上方的大日。
莫名的，似有什么天性觉醒，让玄龟下意识开口。
“里面……似乎有宝贝，先不急着出去，且让本龟去探他一探！”
话落，玄龟也不管其他，冲天而起，直奔大日，不过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大日之中，留下了一众龟面面相觑，茫然无措。
林初生同样看着天上大日，眉头皱了起来。
因为那轮大日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当初在八仙塔中，那些神游五境大修留下的道一样，强盛至极，让他望而生畏，难以接近。
不同的是，那大日之道，并非仙神新道，而是浓郁至极的妖妄道，就仿佛是……源头！
“龟友放心，只要有神龟大人在，不会出现意外，只需要等待片刻，等神龟大人回来，一定能带我们安然出去。”
凸眼龟很自信，转头对林初生信誓旦旦道。
林初生也不知道它哪来的自信，别人他不清楚，可玄龟的不靠谱，他可是深有体会。
想当初在阴冥的时候，对方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用自我忘却法，忘了阴冥的棺椁，忘了就算了，偏偏还要死命去想，结果重蹈覆辙。
甚至现在的神灵龟，都还是阴冥给它杜撰的身份，存在了不确定性。
而这次，不知道玄龟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但林初生别无他法，只能与一众龟妖一起等在这里，等玄龟从大日中下来。
可左等右等，等了足足三天，那大日都没有出现任何动静，更不见玄龟的踪影。
其间，林初生虽然没有离开，可却以目光不断扫视了四方天地。
但在这吞天蛤蟆的体内世界，似乎存在了一种压制，他的神念难以释放，看不到太远。
甚至连青冥道法都看不到多远，更看不到天地的尽头。
神游五境大妖的体内世界，浩大理所当然。
尤其是在凸眼龟的叙述中，如今南妖妄洲的神游五境大妖，超过了十头，但能被称之为大存在的，只有四个！
吞天蛤蟆就是其中之一，足可见一斑。
林初生叹息，他只不过想去寻找背山龟，怎么就这么难！
在又等了三日后，林初生有些等不下去了，于是对一旁的凸眼龟道：“请龟友先在此等着，我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凸眼龟道：“龟友莫去太远，免得神龟大人回来时，看不到你。”
林初生点了点头，而后飞身离去，去往了更远之外。
他已经逐渐发现，这吞天蛤蟆的体内世界，压制的还不只是神念，更有修为。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压制力也在越来越大，大概最后会将他们消化，直至完全消失。
玄龟的不靠谱，让林初生不敢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它的身上，尝试着自己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离开的方法。
越是向前，他就越能感受到这体内世界的浩大，仿佛无边无界。
忽然，他双目猛地一凝，竟看到了一尊……背山龟！
但这尊背山龟，并非活物，而是死物！
吞天蛤蟆的体内世界也极为特殊，似乎只会炼化活物，不会炼化死物。
而那尊背山龟，他还有些眼熟，细想之下，发现那竟是北域十万大山之一！
以林初生的神魂之强，不会记错，即便过去千年万载，也能过目不忘，那十万大山的每一座山，每一个角，他都记得！
也就是说，当初吞天蛤蟆与背山龟一战，崩塌的很可能就是北域大山！
甚至，可能还被吞天蛤蟆给吞了一角！
而这一角到底有多大，乃至是不是整个北域都被吞了，还需要林初生自己去验证。
他继续向前，看到了越来越多有关于灵洲北域的痕迹，内心也越来越沉重。
直至在某一个瞬间，他整个人怔住。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位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老人。
那位老人杵着拐杖，当看到林初生的瞬间，整个人同样怔住。
不过很快，老人又发出了绝望的叹息。
“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将死之际，还能妄想着见到二当家……！”
老人说着，摇了摇头，闭上了眼，悲戚道：“可二当家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皆是妄想皆是梦，不见也罢！”
“大当家？！”
直至熟悉的声音传来，让老人再度一怔，又怆然大笑。
“梦里有声，我也算死而无憾，二当家，我吴勤拼死保下青冥宗，他日你若见到他们，定要为我痛饮一杯！”
“吴勤！！”
当声音再度响起，越来越近，当吴勤缓缓睁开老眼，看到林初生近在眼前时，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渐渐流出泪水。
“是我！我回来了！！”
林初生伸手将他搀扶，并动用身源，将源源不断的生机渡过去。
“是你！真的是你？！不是梦？！！”
吴勤似乎还不相信，口中发出呓语，眼中泪水止不住地流。
“真的是我！不是梦！”
再度得到肯定的答复，感受到那股生机在自己已经枯竭的体内澎湃，让油尽灯枯的他重新点亮生命的火光时，他再也忍不住，又笑又哭，手中的拐杖“哐当”落下。
“这些年，受苦了！”
随着生机渡过去，吴勤苍老的模样缓缓恢复，渐渐归于年轻，可他激动的心，却难以平静。
林初生其实已经能够大概猜到，当初吞天蛤蟆与背山龟一战，导致北域大山崩塌，让整个青冥宗遭遇大劫。
正是吴勤以某种方法，保住了青冥宗，可他自己却被吞天蛤蟆吞入体内。
十年时间，这体内世界足以炼化神游修士，吴勤能活到现在，已经称得上是奇迹。
万幸，他还活着！
但从他这副凄惨的模样就可以想象，这些年为了活着，他承受了多少苦痛！
恰在此时，天地震荡，上方的大日，绽放出了耀眼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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