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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故事


白玉堂被展昭拽着离开了那一堆无名冢,走入深山老林。

        虽然展昭从来都没什么方向感,但是此时此刻有方向感也没用,因为四周围根本没有可以用来分辨方向的任何东西。就连日光,也被这诡异的密林和狭长的山谷腹地给挡在了外边。

        白玉堂被展昭带出了几步,拉住他,“猫儿。”

        展昭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到那个坟区了,估计算是安全了吧?

        白玉堂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顺便拽着展昭到身边坐下,问,“用锁链锁着的铁棺材究竟什么问题?”

        展昭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

        白玉堂略不解地看着他。

        展昭抱着胳膊瞧了瞧白玉堂,随后动了动,似乎是找了个比较舒服的角度坐好,一条腿架在石头上,肩膀靠着白玉堂,“给你讲个故事,我很小的时候听到的。”

        白玉堂也跟展昭差不多的姿势,双手架在长长的云中刀刀柄上,靠着展昭,“什么故事?”

        “我很小的时候,听葬生花说的。”展昭幽幽道。

        “多小?”白玉堂关心的重点似乎始终跟展昭本身有关系。

        “小到……听了那个故事之后,我才懂得什么叫爱情。”展昭微微一笑。

        白玉堂回头,看了看展昭的侧脸,“那是个很温馨的故事?很现在的气氛似乎不是很符合啊。”

        “那你听不听呢?”展昭反问。

        “听。”白玉堂慢悠悠答了一声,“反正也出不去。”

        展昭就开始说,“葬生花以前并不是做丧葬买卖的,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人家,他爹是个穷书生,除了教他认字之外,什么都没教给他。”

        白玉堂略微惊讶,葬生花诡名在外,这个人可以说是当世江湖最神秘也最诡异的一个存在,更有人传说他是能与阴阳两界沟通的人,怎么会是这么普通的出生呢?

        “他本身也不姓葬,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他的本名是什么了。”展昭接着说,“他七岁那年,爹死了,娘要改嫁,但是不能带着他,于是……她娘狠了狠心,将他带到树林里,扔了。”

        白玉堂微微皱眉,摇头。

        展昭接着道,“葬生花在林子里吃完他娘给他做的最后一个饼之后,大概知道他娘不要他了,于是他觉得孤苦伶仃应该也活不下去了。他记得小时候总听村口一个老太婆说,人死了会去阴曹地府、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九道轮回转世投胎什么的。”

        白玉堂哭笑不得。

        “于是他就想,阴曹地府究竟在哪里?去哪儿找孟婆喝汤过奈何桥呢?下辈子能不能投个好点的胎呢?”展昭道,“所以……他就开始挖地。”

        白玉堂看着展昭,问,“他不会是想一直挖到阴曹地府吧?”

        展昭微微一耸肩,“他才七岁么。”

        白玉堂点了点头,示意展昭继续说。

        “他从天亮一直挖到天黑,后来,他掉下去了。”展昭道。

        白玉堂略惊讶,“掉下去了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挖穿了地板,摔了下去。”展昭道,“有时候可能是某种天意吧,他挖的那个地方,地下有一条地道。”

        白玉堂感兴趣了起来,“那后来呢?他有什么奇遇?”

        展昭道,“他顺着地道一直走,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走到地道的尽头,他看到了一条河,还有一座桥。”

        白玉堂想笑,“不是真的到了奈何桥头吧?”

        “他走上桥,发现桥是通向湖心的一座小岛。”展昭道,“他走到了小岛上。岛上只有两样东西,一个看着像是火把或者灯一样的东西,另一个……是个长长方方的大台子。”

        白玉堂继续听。

        “他拿出火折子,将那个高高的灯点燃,四周围亮堂了起来。”展昭慢慢滴说,“他发现那个台子,竟然是一口打开着的棺材。”

        白玉堂微微皱眉,“跌进墓穴里了么?”

        展昭道,“他用力推了推棺材盖子……盖子滑落到了另一边。”

        白玉堂好奇,“棺材里是谁?”

        “谁也没有。”展昭道,“只有一卷画像。”

        “画像?”白玉堂倒是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诈尸之类的,也免得那少年受惊。

        “葬生花打开画卷。”展昭仰起脸看了看树冠空隙之间蓝黑色的夜幕,“画卷上,有一个男人。”

        白玉堂看展昭。

        展昭回头,认真道,“我看过那卷画像,他一直保存着的。”

        “那人什么样?”白玉堂问。

        “很漂亮!”展昭认真道,“真的!给人的感觉还很年轻,很贵气优雅的感觉,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黑色的短发,有些不像是汉人。身材很清瘦,大眼睛、薄唇,看着似乎乖巧又感觉有些阴郁,应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吧。”

        白玉堂看着展昭,“然后呢?这幅画像跟你懂不懂爱情,还有刚才那些个用锁链锁起来的棺材有什么关系?”

        展昭又动了动,拿出剩下的云片糕跟白玉堂分着吃,继续说,“画像的下边,写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故事。”

        白玉堂吃着云片糕,仔细听。

        “原来,画像上的人是一个很有名的人!”展昭略神秘地一笑。

        白玉堂看他,“谁?”

        展昭问,“你听说过与鹰王朝并立的,更北的托司铎王朝没有?”

        白玉堂点了点头,“我听我师父提起过……”

        “对了哦,天尊和我外公一样,认识那两个人。”展昭摸了摸下巴。

        “哪两个人?”

        “泫氏和逻氏。”展昭道。

        白玉堂惊讶,“我听我师父提起过,他说泫氏是他的好友,逻氏是个混蛋。”

        展昭嘴角抽了抽,“我外公也这么说,不过……”

        “历史上逻氏是大英雄。”白玉堂道,“泫氏却是邪恶的代表,牟朝篡位。”

        “那张画像上的,就是泫氏。”展昭回答。

        白玉堂吃惊非小,“泫氏二十出头就过世了,一生短暂……历史上他是和逻氏为了争夺王位而战死的,可是我师父一直说泫氏本来对王位没兴趣。不过每次说到这里,他就开始飙脏话骂逻氏,说什么活该他后悔一辈子什么的。”

        展昭轻轻打了个响指,“外公比天尊稍稍冷静点,他说这俩骨子里都是王,原本兄弟之争可以避免的,可惜逻氏年轻时候太蠢。”

        “那具体是怎么回事?”白玉堂倒是好奇了起来

        “泫氏和逻氏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知道的吧?”展昭问。

        白玉堂点点头,“世人都说泫氏善妒,善阴谋诡计,而逻氏却是个光明磊落的大英雄……当然了,这话不能让我师父听到,他说光明磊落是因为一个人蠢得实在找不出别的优点了,所以凑合一下。”

        展昭忍笑,“我很仔细地八卦过那一段事情,大多都是葬生花告诉我的,还有我逼外公讲了一些。”

        白玉堂很感兴趣地听。

        “泫氏和逻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甚好的兄弟,他俩相差两岁,逻氏的确是威猛英勇,文武全才,十分的完美,但是年少轻狂,因为几乎战无不胜,所以狂妄无比。泫氏从小体弱,武功不怎么样,但是非常非常的聪明,他俩几乎形影不离。在众人的眼里,逻氏是太子,泫氏是皇子,兄弟两感情也很好,泫氏一直都把自己当成是辅佐王者逻氏的,两人合作无间。”

        白玉堂点点头,“那后来为什么会反目呢?”

        “这兄弟俩……怎么说呢,感情其实有鞋越兄弟情,你明不明白?”展昭挑挑眉。

        白玉堂略惊讶,“兄弟俩来禁忌的?”

        展昭一摊手,“听外公说,问题出在逻氏身上,泫氏十六岁的时候,逻氏酒后吐真言,两人终于捅破窗户纸的时候,被他们的爹看到了。”

        白玉堂嘴角抽了抽,“这个……你外公也意外的八卦。”

        展昭笑了笑,继续道,“于是,问题大发了,老皇帝将一直形影不离的两兄弟分开了,他将老二泫氏囚禁了起来。”

        “为什么?”白玉堂不解,“逻氏年纪更大,犯错的是他才对啊。”

        展昭点头,“老皇帝其实一直都不喜欢泫氏,一来,逻氏和他长得很像,又有王者霸气,可以继承皇位。而泫氏的母亲因为长得漂亮,是老皇帝抢来的,她原本与以为将军情投意合,后来位将军已死了,于是爹娘见皇帝相中她,立刻将她送进宫了。但泫氏不足月出生,长得和逻氏以及老皇帝一点都不像,所以坊间都传说,泫氏并非真正的皇子,以你很多人都对他不怎么尊敬。”

        白玉堂却说,“不是亲兄弟不是更好,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老皇帝将泫氏关起来,只让他看书,一关就是四年,从十六岁关到了二十岁。”展昭道,“直到逻氏和一个皇族女子订了婚,泫氏才被放出来。”

        白玉堂皱眉。

        “泫氏被放出来之后,逻氏开始刻意跟他保持距离,四年前的事情,就当做是年少无知吧……”展昭道,“两人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怄气的莫氏,泫氏不理逻氏,逻氏就故意在泫氏面前与公主恩恩爱爱。”

        白玉堂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幼稚。”

        展昭接着道,“你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过,逻氏和天尊打过一架?”

        白玉堂微微一愣,“为什么?”

        “泫氏和天尊关系相当好,而且逻氏有求于妖王,所以妖王带着天尊和我外公在他们那儿待过一阵子。泫氏聪明博学,和天尊很合得来,两人可能有些过于亲密,所以逻氏吃醋了。”

        白玉堂叹了口气,“故意的吧?”

        “外公也说是。”展昭一笑,“外公说,泫氏是世上少有的聪明人,别看他文弱,但是性格相当的可怕,其实他是知道要怎么囚禁的地方溜出来的,但是他没有出来。”

        “哦?”白玉堂惊讶。

        “泫氏被关在一座宫殿里,虽然四面环山,但其实有一条地道可以通到外面。逻氏和泫氏都知道哪条地道,相当于他俩小时候经常游戏的秘密地点。逻氏就是因为知道这个地方可以跑出来,所以没有因为泫氏被囚禁的事情,跟老皇帝太冲撞。”展昭道,“他觉得泫氏一定会偷跑出来,而且老皇帝身体不太好,基本都不出宫门,整个皇城都是逻氏说了算的,泫氏就算跑出来,也没人会告诉老皇帝。”

        白玉堂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了然,“但是泫氏没有出来?”

        “嗯!”展昭点头,“他独自一个人住在里边四年,逻氏派人去请他也不出来,于是,两人就这样没有见面,分明路是通的,但是谁都没先去找另一个。”

        说到这里,展昭问白玉堂,“你有什么看法?”

        “泫氏是出于自尊,介于他的身世,他应该从小到大就很自卑敏感。可惜,逻氏像个狂妄不懂事的孝子。”白玉堂想了想,问,“我师父和逻氏打了一架之后呢?”

        “逻氏自然打不过天尊,不过外公说,那一天,逻氏将一直拖着的和公主的婚事提上了日程,整个皇城开始筹备婚礼。”展昭道。

        “那再之后呢?”白玉堂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

        “泫氏什么都没说,他拉拢部族,开始跟逻氏抢皇位,心狠手辣,是来真的那种。”展昭苦笑,“逻氏被他整得好惨,最后泫氏查清楚自己的身世,原来他身父真的是那位将军,而且是死在老皇帝手里的。”

        “这么精彩?”白玉堂问,“养父变成了杀父仇人?那爱人岂不是仇人之子?”

        “嗯!”展昭点头,“泫氏最后废黜太子、独揽大权、气死老皇帝,成了皇城中人人唾弃但又畏惧的对象。”

        白玉堂听得出神。

        “我问过外公,泫氏究竟有没有爱过逻氏,他的行为,是本来就想要权利呢,还是有其他目的。”展昭道,“外公说,泫氏天生也是王者,这是本性,不可磨灭!他不争,只是因为爱逻氏。但爱有多汹涌,遭到背叛和羞辱是,恨也就有多汹涌。泫氏在觉得逻氏已经不爱他了的时候,选择了决绝和恨,让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坏人’。”

        白玉堂皱眉,“逻氏呢?”

        “长大了呗。”展昭道,“被从神坛上赶下来之后,才明白了曾经的自己有多幼稚,也明白了爱有多深,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两方面已经势同水火,仇恨之深根本无法挽回,发展到最后,只有你死我活的决战。”

        白玉堂仰着脸听着,“当年那场战役很有名,后来泫氏是败的一方,而逻氏是胜的一方,战争的结局是数十万民众庆祝逻氏的胜利,不过按照你的说法,那时候,逻氏的心应该在滴血吧?”

        “呵呵。”展昭苦笑,“泫氏最后永远地消失了,外公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不过妖王说,泫氏已经死了,他给自己的结局是尸骨无存。”

        “真的死了?”白玉堂皱眉,似乎觉得有猩惜。

        展昭点头。

        “他没有留下任何的信息?”白玉堂问。

        “没!”展昭摇摇头,“一把火将所有跟自己有关的一切都烧了,消失得彻彻底底,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连一样可以给逻氏凭吊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白玉堂摇了摇头,“他俩其实,最后都已经疯了吧?”

        “我也觉得。”展昭无奈,“外公说,原本的逻氏,狂妄自大让人生厌,然而泫氏让他长大了,战争结束后的逻氏成熟稳重,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真的变成了一个完美的王者,只是……”

        “只是他再也开心不起来了?”白玉堂问。

        “嗯!”展昭点头,“逻氏幼年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已经实现,而泫氏作为一个‘恶人’,逻氏完全有理由忘记他重新开始,他的理智和现实环境都让他这样做,但是他就是做不到。”

        白玉堂皱眉,“逻氏也是英年早逝……”

        “他在用他的余生寻找泫氏的踪迹。”展昭道,“葬生花掉下去的那个地穴,其实就在当年泫氏坐牢所待过的那个山谷……”

        白玉堂突然明白了,问,“就是那条可以通到山谷外边的路么?那是改变了两人最终命运的路,逻氏一定很后悔当年没有从那条路走进去找泫氏。”

        展昭点了点头,“逻氏在那里放了那张图,建了那座坟,其实也是他给自己准备的。他希望泫氏有一天能回来,和他一起死在这个坟墓里。可惜,泫氏永远没有回来,逻氏也在一次出巡的时候,遇到了泥石流和塌方……总之死在了外边。”

        白玉堂皱眉,“难怪……”

        “葬生花小时候认识的字不多,磕磕绊绊读完了之后,突然就不想死了。”展昭道,“他顺着地道出了山谷,被一个进山砍树的生意人收养了。那个生意人是专门做棺材买卖的,也没子嗣,就将葬生花留在了身边……葬生花一天一天长大,对所有的丧葬相关的事情都十分的有兴趣,而且他还喜欢满世界挖坟,一不小心就挖了一辈子。”

        白玉堂忽然问,“他该不会是……”

        “他虽然是阴郁又诡异的性格。”展昭笑了笑,“但事实上只是害羞而已,他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找到泫氏和逻氏的尸骨,将他俩葬回去原来的那个山谷。”

        白玉堂听完了,没出声。

        “你怎么不问跟那些棺材有什么联系?”展昭问,“这跟后来葬生花的经历有关哦……”

        展昭话没说完,白玉堂伸出修长的手指按在嘴上,轻轻地“嘘”了一声,“让我感受下泫氏和逻氏故事,其他的之后再说。”

        展昭看他,“那你体会到什么了?”

        白玉堂看展昭,“你很小的时候听这个故事的?”

        展昭点头。

        “听完之后呢?”白玉堂似乎并不关心几个无名冢,也不关心铁棺材,而是认真问展昭,“如果你是逻氏,你会怎么做?或者你是泫氏,你又会怎么做?”

        展昭想了想,摇摇头,“这个真的很难说……”

        白玉堂静静听。

        展昭似乎有些感慨,“谁都可能是逻氏,爱的时候根本不懂,接二连三做了很多蠢事。可等到懂了,却已经来不及了,爱已经走了。但话又说回来,不是所有人都是泫氏,可如果没有泫氏,逻氏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长大,他俩也可能依然走不到一起!有些时候,可能真的要到不能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明白原来是多想在一起……”

        说着,展昭问白玉堂,“你呢?有什么看法?你说,会不会对于很多人来说,爱情就是错过了之后,想重新开始,但是已经无能为力的那种遗憾?”

        白玉堂盯着展昭看了良久,不答,反问,“相对逻氏的幼稚,泫氏却疯狂至极,世人的评价本没有错,为什么师父和外公都帮着泫氏,说逻氏是混蛋呢?”

        展昭眨了眨眼,“这个么……我其实也觉得逻氏是始作俑者。”

        “逻氏在该说一句话的时候,没有说。”白玉堂道,“泫氏的怒火其实很卑微,用一句话就可以浇灭。”

        展昭凑过去,侧着耳朵听。

        白玉堂嘴唇贴着他耳廓,低声说了三个字。

        展昭眼里有一丝光亮的神采闪过,回头看,白玉堂好看的脸正微微侧向一旁,一吻温柔地送上来。手指轻轻抚过展昭颈侧的轮廓,“如果不能在一起的话,结局就只能是分开。”

        展昭静静地听。

        “所以不想分开的话,就要在一起……”

        白玉堂的话没说完,已经换来了展昭一个紧紧的拥抱,“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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