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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福姐


虽然已过了谷雨的节气,但森林的夜晚还是冰凉袭渗的。福姐和米宝用捡来的干树枝在背风的空地上拢起一个火堆。

        米宝觉得福姐的包袱就是变戏法的箱子,要什么有什么。他帮着收拾的时候看到里面小到打火石,火绒,大到被褥,衣服,甚至连煮饭的锅碗瓢勺都一应俱全,还有一些他没见过的圆铁盒子,福姐说,那是罐头,里面装着肉的。虽然米宝有些眼馋,但是福姐没准许米宝吃,怕他刚吐完,被肉撑坏了肚子。

        一伸一缩的火舌燎着干树枝,树枝被烫的发出“噼啪”的声响,和远处野兽的叫声应和着,一阵冷风吹过,伸着手烤火的米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福姐抖开被子,自己扯着被子的一角,另一角让米宝抓着,两人靠在一起。

        后面有棉被挡着风,前面有通红的火烤着,旁边是温暖柔软的福姐,米宝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

        “宝子,不能睡!”福姐四下看了看,“万一狼来了,姐一个人可应付不了。出都出来了,喂了野狼算怎么回事呀!”

        米宝被福姐说的感觉身上的责任重大起来,他自信的说:“放心,狼怕火光,它们是不敢靠近的。”米宝说着好奇心又促使他想起福姐一个人出现在深山老林子里以及一系列她身上的蔓扯勾、勾扯蔓的问题,他还没等开口问,福姐先说话了:

        “宝子,能不能跟姐说说,问啥一个人钻进这老林子里呀!”

        这时米宝才想起一个字也没跟福姐说过自己的事情,他觉得福姐应该是什么都知道的。但转念他又把自己否定掉了:人家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知道别人家的事情。一想到神仙,米宝就想起了娘讲的故事,于是他说:“我是进山来找神仙的,他就住在这老林子的最里面。”

        “哦,”福姐一脸惊愕,“怎么回子事,快说说!”

        米宝就把娘讲的故事给福姐讲了一遍,讲到娘,他就不得不讲到他住的屯子,讲到屯子,就不得不讲到阳光照着的木格子窗子的私塾,讲到私塾,就不得不讲到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先生,还有日本人的机枪声,还有谷底镇,还有三大爷、三妈妈、堂哥,郑六和学堂,和尚和小国子、陶金宝,最后他讲到了桃子、大草地、大黑沟还有瘦猴他们。

        他不歇气的讲着,仿佛要把这三年没说的话全都倒出来似的。

        福姐一只手扯着被子角,腾出另一只手慢慢的搂住了米宝的肩,摩挲着,几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雪白的脸颊滚落下来,滴到米宝满是划痕的手上。

        “不回去了?”福姐用舌尖舔了一下流到唇边的泪珠,问道。

        “不回去了。”米宝语气显得坚定。

        福姐叹了一口气说:“傻兄弟,你上哪找神仙去?那都是当娘的哄孩子睡觉的故事,你倒是当了真,要我说,你还是应该回去,起码饿不死啊!”

        “不,我跟我娘保证过,我一定要找到!到时候,我还要把谷底镇的人都接过去住,都过好日子,还有,我还要娶了桃子!”米宝说的激动起来,掀掉了被子,站了起来,不过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没了底气,声音放低了些。

        “好好!”福姐也站了起来,她也许受了米宝的感染,也许是不想惊醒了米宝美好的梦,她说:“那姐和你一起找吧!”

        米宝说:“那你娘答应你去吗?你不去你要到的地方去了吗?”

        福姐的笑容收了,她垂下眼帘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啥地方去。我真是挺羡慕你的,你娘在临死前都护着你。我娘还活的旺旺的,就不要我了。”

        “那是为啥?”米宝瞪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问。

        夜的黑色似乎更浓稠了,裹在潮湿的空气里,从四面八方袭来。福姐往火堆里续了几根粗大的干树棍子,火光映红了她圆圆的脸。她像是给米宝,又像是给火堆讲起了她的故事。

        “我的家在离这儿十几里外的三里河村,家里有爹娘、哥哥和我。哥哥经常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出去狩猎,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我爹和娘在家做豆腐,十里八乡的都夸我家的豆腐做的好,还说我这脸白人水灵是吃爹娘做的水豆腐吃的,所以我家的豆腐不只是老人爱吃,各家的大闺女小媳妇都争相来买,生意特别好。

        每天天一亮爹和娘就推车子出去买,我就在家守摊子,记得那时爹和娘偏心我,有啥好吃好喝的都给我留着,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东西,有时候是糖葫芦,有时候是花卡子,娘还会裁衣服会绣花,把我打扮的比别家的闺女都鲜亮,还没过十六岁,提亲都能踏破了门槛子。爹和娘就在这些提亲的里面选了村西的柱子家,一来呢,娘觉得柱子就一个独苗,将来过了门没有妯娌比着,柱子娘也心善,没人给气受,二来呢,爹觉得柱子家有几亩地,还有三间大房子,将来必是饿不着,冻不着的。我也觉得这柱子是哥哥的发小,我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就应允这门亲事,单等着过了年,择个好日子就嫁过去。

        可是,还没等到过年,日本人就来了。赶着抓着各家各户的男人去村子的东面去架桥修路,桥架起来了,路也铺完了,两根铁轨就沿着那架好的桥,铺好的路伸向更远的地方。又过了几天,火车冒着白烟,喘着粗气‘咔嚓、咔嚓’从村旁开过去,村里人都没见过火车,火车隔三差五的一开过来,人们都跑去看稀罕,慢慢的,习惯了,也就不再去看。

        日本人还押着人在桥头修了座高高的可以住人的炮楼,有十几个带枪的在里面住着,出出进进,枪上的刺刀明晃晃的。

        有一次,爹和娘出去买豆腐碰上了炮楼里出来的日本人,他们也喜欢我家做的豆腐,就叫每天给他们送去,爹不想去,娘说,人家有枪呢,咱惹不起。于是,爹和娘就去了。

        哥哥回来知道了这档子事,非阻着不让去,说怕人家指脊梁骨,给日本人当狗腿子使,娘好劝歹说把他给推出了后门,把猎枪塞到他怀里,又把干粮袋子挂在他脖子上,让他去找村西的柱子去了。结果,这天就晚了,太阳上了三竿还没把豆腐送去,日本人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来的是两个穿着黄军装的日本人,一个年龄大的,还有一个年轻些。年轻些的看着年龄和柱子差不多,说着磕磕巴巴的中国话。他们来的时候我刚洗过头发,湿漉漉的头发把衣领子和衣服的上半截儿都打湿了,贴在身上怪难受的,但是更让我难受的是哪个年轻的日本兵的眼神,在我身上盯来剜去,我紧忙躲进里屋去了。爹推着车子跟他们出去的时候,我从窗子看见那日本人一边往外走,一边不时回头向屋里张望,跟送到门口的娘说,花姑娘,大大的好。

        我的难从这时候就开始了,第二天爹和娘出去送豆腐的时候那个年轻的日本兵就来了,他从兜里摸出两个圆溜溜的铁盒子,用盒子旁边的小钥匙一扭一扭就打开了铁盒子的盖,路出粉嘟嘟的喷香的肉,他说这铁盒子叫罐头,咧着嘴笑着往我脸前送,我伸手挡开,他趁机抓住了我的手,嘴凑上来在我脸上脖颈子上乱拱,还扒了我的衣服,把我压在他的身子下面,我想喊,可他用那臭嘴堵住了我的嘴,压的我透不过气来,把我糟蹋了。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的四婶子来买豆腐,看见我光着身子被日本兵压在地上揉]搓着,吓得瓷盆子从手里滑落下来,啪啦一下摔的粉碎,没来得及叫一声,扭身就往门外逃去,日本兵看见了,顺手就抄起靠在炕沿上的长枪,从后面爬‘啪’的一枪打过去,亏得四婶子跑得快,只打落了她头上顶着的花头巾。

        爹娘回来的时候,日本兵正一手提着枪,一手提溜着没系好的裤子往门外走,和他们撞了个正着,啥也没说就出去了。

        村里的事情传的快,下午柱子他娘就来退了亲。

        可这事却远远没完,第二天日本兵又来了,还是带了几盒叫罐头的东西,爹挡着门不叫进,那家伙就用上着刺刀的枪指着爹,娘拼死拼活的把爹拉到了另一间屋子,插上了门。

        我自个的爹娘都护不了我,我觉得整个儿天都黑了,塌了。

        哥哥回来了,听娘说了这事儿,拿着猎枪就往外冲,要和日本人拼命。这回是爹阻着了,他卖豆腐常在外面走,对日本人的凶残早有耳闻,他怕哥哥去惹了乱子,给一村子人招来灭门之灾,也断了我们家的香火。

        哥哥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印子,一跺脚就去找专杀日本鬼子的抗联队伍去了。爹也背着皮货出了门,好久都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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