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不得已

青藤山绵延千里，大峰十五，小峰数百，其间山坡丘陵峡谷无数。

        青藤山木行入道，山门之内这么多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青翠。无论是高峰、矮峰，无论是山梁还是峡谷，无处不是郁郁葱葱，层峦叠嶂。

        倒不尽然都是什么高阶的灵草灵木，其中也有一些凡间可见的苍柏古松、野藤山草，不过就算是寻常可见的草木，矗立在这等宗门山门之内，日日沐浴灵淬木元之中，也难说千百年之后，其中不会生出一个两个松精柏怪了，毕竟许久之前，那位青藤子老祖，相传就是一株普通的山藤。长久以来，青藤山弟子早已习惯，对于自家山门之内许多树木藤条，对于自家山门之内许多凡俗草木，不是必要，不会故意去损伤。

        数千里青藤山中唯有一处地方与别处不同，紫炎谷。紫炎谷紧靠翠藤峰，山谷不大，不过十里方圆，好似一个大盆陷在翠藤峰背后，除了临着翠藤峰处的唯一出入口还有几分绿色之外，从上往下看，整座山谷都是一片不毛之地。木行宗门以紫炎为名听起来就有些古怪，如此景象更是与青藤山处处不搭调，不过这里却是青藤山众多门人弟子心中一处圣地，因为青藤山内诸位长老太长老炼丹之地。

        选这么一处山谷来作为炼丹之地，又弄成这样的模样自然是有原因的。

        炼制丹药，灵草灵材等等原材料自不必说，炼丹所用丹炉也肯定要有，但这些都是次要之事，能不能成功炼制出丹药，最最基础，最最重要的是火力。

        炼制法器粗俗一点也能成，哪怕是凡间铁匠，将一块灵材扔进火炉中淬炼一番，再请人刻画一道符文上去，也能炼制出一件粗陋的法器来。

        炼制丹药却不成，丹药是要吞服炼化的东西，稍有差错，丹药无效还是小事，便是药效突变灵药变成毒药也不是不可能。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修真世界一直有一种说法，唯有身具心火之后才可以开始炼制丹药，而对于炼器之人却从没有这种限制。但若细究的话，这种说法其实有些问题。若一名修士实力足够强大，但以神识法力便可以将熊熊火力操纵自如，想要什么地方多高火力便能让什么地方多高火力，这样的人物根本不需要有心火之力也可以炼制出无上的丹药。

        只是这种本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的，至少对通窍境之下的修士而言，不可能做到，而有这种本事的人，也不大可能没有心火之力。因此对于绝大多数修士而言，便有了先前那个说法，唯有等到身具心火之后，才可以试着炼制丹药，只因为心火由心而生，如臂使指，随心所欲。只要通窍之后生出心火，无论心火之力强弱，修士都可以试着开始炼制丹药。

        低阶丹药譬如聚气丹聚元丹那样的一品二品丹药，只要通窍之上身具心火之威不是太差，再有个丹炉在手，随时都可以开始开炉炼制，想不想借助其他火力只看炼丹之人的心情。但这种办法也仅限于一品二品的低阶丹药，一旦到了三品之上，譬如当初禾山苗渺道人炼制的六阴竹髓丹，单靠心火之力便有所不够了，需要靠别的辅助之力。

        最普通最容易的火力莫过于柴火，更霸烈几分的则是地火，更高阶的还有天地间许多灵火。无论是柴火还是地火又或者灵火，都需要以心火来勾连御使它们，才能恰如其分淬炼灵草灵材，不至于火力不足淬炼不够又或者火力过猛直接毁掉灵材。禾山百熔殿便是这样让门中弟子勾连御使地火的地方。不过单单以心火勾连御使有时候也不够，譬如当初的苗渺道人，还是通窍境的修为，便想着炼制六阴竹髓丹这中三品丹药，不仅必须借助地火之力，还需要先以阵法之力先引导束缚地火之力，而后再以自己心火勾连御使它们，最终才得以炼制成功。

        苗渺道人以通窍境修为炼制三品之上丹药是勉力为之，等她辟海之后再回头重新炼制六阴竹髓丹时候，不需要阵法之力，单以心火勾连御使地火费些功夫也能够炼制成功。不过那也仅限于三品丹药，若到了更高品阶想要炼制出四品之上丹药，就算是苗渺道人修为再长些，就算到了辟海后期甚至大圆满境界，除非先前提及的那种天纵之才，也非得动用阵法之力才成了。

        禾山百熔殿下那些地窟火眼中，火势最猛，火力最强的火眼其实都布置了阵法束缚。禾山如此，其他宗门也差不多，都有类似地方，青藤山这里便是紫炎谷了。紫炎谷下，是青藤山所有地火支脉源头。

        因为地火支脉上火眼上面是紫炎谷这一处洼地，单论距离的话，地火距离紫炎谷底不过数十丈，如此距离之下，磅礴火元热力时时不停逸散，修士站在紫炎谷地面之上可能只是感觉这里比别处稍稍暖和了些许，但其实周围土壤早已不适合普通草木生长。

        青藤山历代都有高人看不惯紫炎谷这般枯涩景象，但花了不小功夫心思，最终却没有什么成效，便是强力种下草木，除非时时看护，否则短不用三两天，长也不过个把月，所种植的草木便会被生生烤焦死去。发现除非将紫炎谷下地火彻底封禁，或者将它压下百十丈去，否则地面之上再怎么弄都是徒劳，后来便没有人再做这些无用事情，紫炎谷也就一直保持着如今这个模样了。

        青藤山修习丹道的门人弟子不在少数，但真正到紫炎谷来的人极少，就算是辟海后期到凝煞之上的长老太长老，自家峰头上都有小股地火之力，除非是遇到些需要等闲时候也不会专门跑到紫炎谷来。平素时候，紫炎谷下九窍离合流元阵中也就一个两个长老太长老，三个四个时候已经是罕见，至于如同现在这样，一下聚集了七个，在许多青藤山门人弟子记忆中，至少也有百年没见过这样的情景了。

        七个人中，修为最差的两人掌教符斯华、长老沈康也是辟海后期大圆满，只差一线迎来真一天劫便能踏入第四境的存在，其他几人，洪杨长老十几年前已经度过真一天劫，青松子、葫芦道人、贝青叶、草剑道人四个太长老，早都是凝煞成功了，至于修为最强的一个太长老七柳道人甚至连天罡也早已聚齐，已经试着在体内开天地，开始了合元境的修炼。

        这七人已经是青藤山顶尖的七人，若是七人同时陨落，便是外面还有内门外门数千弟子，其中也有辟海境修士不少，青藤山也肯定瞬间跌落数个层级，从东南修真世界七大宗门直接变成不入流的野狐禅宗门。

        如今不仅七人齐至紫炎谷九窍离合流元阵中，更是聚在了九窍同一窍下。

        七人围着一座一人多高的丹炉盘膝而坐已经半个月了，半个月中，除了轮流出手催动真元神识操控丹炉之下地火之力，关注丹炉之中诸般灵材的淬炼情形，七人就没有一个人离开过半步。

        若是有人看到如此情景，定然会震惊不已，。要知道，等闲时候，能请的其中一位，哪怕是炼丹一道名声最不显的沈康长老出手，没有十足的面子也不可能，同时还要有足够的代价，如今却是七人联手，青藤山七位最顶尖的炼丹师联手炼制究竟要炼出什么丹药来，莫非是传说中青藤山宗门典籍中记载的一念轮回丹不成？

        一念轮回丹名声极响，整个东南修真世界只要关心丹药的几乎没有人没听说过，传闻只要吞服炼化一枚一念轮回丹，便有机会回忆起宿世记忆，换句话讲，就是能想起前生往事。能留下宿世记忆的不可能是凡世间俗人，唯有那些得到大能才有可能，哪怕只是回忆起只言片语，哪怕只是些微的大道感悟，也足以让一个修士脱胎换骨。

        但外人不知究竟，青藤山诸人，尤其是眼前这七人却是个个都明白，一念轮回丹只是当年那位青藤山丹道老祖臆想出来的丹药，根本就没办法炼制，其中几位最主要的原材料根本就是传说中的物事，或许只有到了传说中的幽冥界，或者天灵界才可能凑齐原材料验证丹方。

        青藤山诸人修为不低，但还没有哪个有本事跨越两界收集材料，他们此时炼制的自然不是一念轮回丹，不过单看每个人脸上的郑重神情，就连触摸到合元境的七柳道人脸上也没有半点松懈，便知道丹炉之中的丹药不会比一念轮回丹差多少。

        “我靠，又要毁了。”忽然间，丹炉微微一颤，几声闷响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周围七人，无论是正在施法的葫芦道人，还是正在养神的其他几人，同时神色一变，脾气最为火爆，不似青藤山出身的洪杨长老更是爆出了一声粗口。

        没人去理会洪杨长老，众人早已纷纷伸手，有人催动真元操控丹炉，让它逐渐平缓下来，有人神识扫向九窍离合流元大阵，将地火之力截断，还有人则将一股股真元法力瞬间送入丹炉之中，裹向其中还没有彻底毁掉的滴滴精粹。

        无需一句话便各司其职，不是同门中人便该有如此默契，而是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类似的事情了，自从几个月前接了那一单生意之后，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盏茶之后，丹炉重新安稳下来，地火之力也重新束缚到大阵之下，围在丹炉四周的七位青藤山高人也都各自收住了真元法力，唯有神识还在扫探丹炉之中，只是越扫量，几人脸上神色越阴沉郁闷，洪杨长老更是连连喝骂着什么。

        七人联手施为，连番数次失败，最紧要的是每一次每一次都没什么明显进步，由不得这几位如此表现了。

        “七柳师叔，几位师兄，要不我们再休整几天，然后再来一次？我就不信了，凭着我们几个人，这么点事情就一直过不去。”出声的是贝青叶太长老，太长老之中他排行最小，修为则是中不溜水平，不过论炼丹一道，却是众人之首，就算是摸到合元境的七柳道人，单论炼丹之术，也比不过他。

        “嗯，我觉得贝师叔说的有理。我看每次都差一点点，只要我们再专心些，下次说不定就成了。”对于贝青叶的提议，洪杨道人最是支持了。

        掏出腰间葫芦，滋溜一声抿了一口灵酒的葫芦道人接口道：“贝师弟，洪杨师侄，再来几次倒没什么，只是那位周大先生留给我们的期限可是不远了。到时候交不出丹药，砸了我们几个牌子不要紧，炼制五品丹药本就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就这么错过这玉极破障丹……”

        贝青叶脸上露出几丝不甘心：“师兄你也说了玉极破障丹，那可是可以帮助抵御心魔侵袭，辅助渡劫化神晋升元神境的无上丹药。那位可是说了，真正炼制时候最多只要四人，其中还有他本人一个，难道你们想就这么让一枚出去？这样的丹药只要让出去想要再拿回来可就难了。”

        贝青叶所言众人皆知，若非这玉极破障丹有如此功效，能够助人抵御问心天劫时候心魔侵扰，又怎么会让青藤山这么几人如此关注。一枚丹药便可能意味着一名元神境的高人，多一名元神境高人，便意味着青藤山实力更上一个台阶，若是真要有两三名元神境修士坐镇，盖过天宗紫霄宫不可能，但绝对能将其他六宗彻底压制，而不是仅仅如现在这样超然。

        “青叶师弟，你也说了，要炼制成功，才有那无上丹药，若是到时候炼制不出来，那位周大先生可不会再给我们机会，不知道他最后一味关键材料究竟是什么，就算以后我们想自己摸索炼制都没可能。”

        “先前七柳师叔不是已经分析过了吗？最后那一味材料定然是土行灵物无疑。”

        “土行灵物亿万，难不成我们还能一样一样试着来？草剑师兄，你觉得呢？”

        “我不管这些，我只管出我自己的一份力，其他事情不要问我。”

        ……

        一时间，除了七柳道人以及辈分修为都稍低一阶的符斯华、沈康三人之外，其余四人都纷纷开口，这也是每次试验炼制失败之后的固定套路。

        等着一位师兄，三名师叔在一旁来回争辩，直到看着他们一如以往，什么结果也争辩不出来，逐渐开始消停时候，当代青藤山掌教宗主符斯华缓缓开口了：“贝师叔所言不错，这样的丹药不能轻易允给外人。不过葫芦、青松两位师叔说的也有理，我们这几次疏漏之处虽然不同，但其是都是一回事，都是我们勾连地火之力有疏漏，再来一次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贝师叔，以我之见，我们还是依着先前的决定，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尝试，找其他精通火元的修士帮忙吧。”

        符斯华掌教身份摆在那里的，可惜辈分低了一辈，若是有别的小辈在眼前还好些，没了小辈在旁，眼前这几人却是不吃他这一套，尤其是听到明着支持，绕个圈其实却是否定了自己的意见的贝青叶，当即便一瞪，朝着符斯华呼喝一声：“斯华师侄！？”

        就在这时候，七柳道人终于出声了：“好了，这样吵闹成什么体统。都散了吧，就按着掌教刚刚说的办吧，先确保能将至少一枚丹药拿到手，以后或是研究那最后一味土行灵物，或是仿制另外的丹药，以后再说。”

        相比于别人，七柳道人对于这次的合作炼丹更为着紧些，虽然他才刚刚聚成天罡，合元境的修炼还没有正式入门，距离问心天劫其实还远的很，究竟能不能走到那一步也不一定。但走到这一步的修士，没有哪个会觉得自己就该止步于当下境界，任何一个都想要搏一搏更高境界，若不是这次忽然来了一个周大先生，或许七柳道人还要过些年再去考虑为问心天劫做准备，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七柳道人却发现自己感觉好像距离合元境大圆满近了许多，对于这可以抵御心魔侵袭的无上丹药也更心切了些。

        这位一发话，贝青叶顿时没了脾气，应了一声是脑袋耷拉下去，洪杨再脾气暴躁，也没胆量与师叔祖七柳太长老叫板，同样有些郁闷的收住了声。

        没理会两人反应，七柳道人当即再吩咐道：“消息已经放出去这么久了，那些小辈也该找回几个不错的火行修士来了。斯华宗主，沈康，等下你们两个出去主持先初验一遍，没什么大问题就领着他们到这里来。青叶师侄，将你的炫阳朱果准备好，一众小辈找来的帮手肯定是辟海之下的无疑，一旦有人通过了我们的考验，就将果子立刻给他，让他尽快炼化。那位周大先生应该就快到了，一定要在他到来之前让人将炫阳朱果彻底炼化吸收。”

        “是。”被点名的三人同时答应一声，贝青叶随即闭目催动起了青木典心法，符斯华沈康两人则冲着众人拱拱手后，返身走出了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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