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猎物

同姬康交谈之后，虽无法如豁然开朗般预见到将来会如何，林辉却终于明白了眼下该做什么。修炼，只有修炼，也只能修炼。

        离开的时候，林辉不由自主地想到鼠目寸光这四个字，然而他只能自嘲一笑。很多时候，太多的未知和不确定使得凡人根本无法预测未来或者说自己的命运，绝大部分人能做仅有自己尽量做好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而已。

        唯一的区别在于，大部分人默默的承受，极少数人则不停地在身体和能力的极限边缘挣扎。随着他们的持续挣扎，这些极限被他们以自身的坚毅不断提升。于是，他们和那些碌碌之人有了本质的区别，他们可以凭借自己远胜于他人的能力在命运的乱流中做有限的选择，从而拥有不凡的人生。虽然只是有限的选择，但随着能力的提升，他们能选择的路会越来越多。当可以做出的选择达到一定数量时，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人已经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林辉开始如其他人一般修炼，但他会尝试着冲破自己的极限。在天根山独自生活的时候，修炼对他的意义只是强身健体，让自己可以更好的捕猎。现在不同了，他必须通过修炼让自己可以看到更远的未来。

        如从前那样运转一遍《七漩诀》之后，林辉意外的发现自己腹轮气旋中积累的灵力突然多了许多，数量相当于正常修炼七天所获得。林辉微觉奇怪，洞府内的灵气远比外界浓郁，对修行确实有提升，但也只能提升一倍左右。

        “难道是之前运使残缺法诀的功效？”对于修为的异常提升，林辉能联想到的只有朗尚嗣交个自己的残诀，于是又按照那诡异的功法修炼。

        林辉放松心神缓缓吸收，一波波未经同化的灵气便如怒海狂潮一般，汹涌澎湃地冲入腹中。林辉感到无数锐利无匹的尖刀在他体内穿插狠刺，而体外浓厚异常的灵气更是数倍加剧了这种痛苦。

        豆大的汗水从他唇鼻四周泌出，林辉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嘴唇发白。他急忙减少吸收的速度，以便能束缚四处游走的灵气。当所有未被同化的灵气被收拢到腹轮的气旋内，林辉已累得全身乏力，再也支撑不住，呼吸稍稍平复便瘫倒在石床上。

        此时在林辉体内，腹轮处的气旋正缓缓转动，狂躁的灵力被限制在气旋中。它们仍不断冲击周围的血肉，使得林辉必须时刻忍受轻微却连绵不绝的痛苦。更让他难受和不解的是，虽然他束缚了数量众多的灵气在体内，却还不及正常修炼提升的多。

        “问题出在哪里？”林辉翻转过身子，仰卧在石床上，思索眼前这天大的幸运是于何时何地砸在自己头顶的。林辉在一个个记忆中的场景慢慢寻找，湿透的胸口随着林辉艰难的呼吸高低起伏，躁动的心绪也随之变得平和。

        这是林辉在长久的狩猎中养成的习惯，在追捕狡猾敏捷的野兽时，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量和敏捷，还有耐心。许多时候，耐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每当呼吸变的急促时，林辉反而会变得沉稳而有耐心。

        终于，林辉想起了在姬康石室中自己修炼时出的那个小意外。当时他因为忍受不住突然而至的痛苦，便将腹轮中乱窜的灵气再次导回喉轮中，再发散至全身各处进行同化。他当时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减少痛苦，将集中在腹部的刺痛分出一部分，用全身的血肉一起分担。虽然痛苦的总量并没有减少，但因为分散出一部分，结果变得可以勉强忍受。

        “难道是因为这个？”抱着心中的疑问，林辉重新坐定。这时他体内已经积聚了许多灵气，不必在另行吸收，便直接将腹轮中灵气导回喉轮。如同之前一样，当分出一部分灵气后，腹部的疼痛立刻减轻了许多。之后灵气被发散至全身各处进行同化。一般在同化过程中，一些无法被同化的灵气都会身体排斥，进而自行被排出体外。奇怪的是，在修炼过残诀之后，这些原本会从体内消失的灵气竟然再次重新吸入腹轮，进入新的循环。

        过了半个时辰，腹中暴走的灵气终于被完全同化，七个灵气漩涡之间的灵脉也随之更为粗壮。至此，林辉终于明白修炼速度为何会提高这么多。关键还是在于灵气的浓厚程度，洞府中的灵气十分浓郁，但却远远比不上修士体内大量积聚的灵气。最后一次修炼时，林辉实际上是将喉轮、全身血肉、腹轮组成一个小循环，或者说，一个小天地。其中狂暴的灵气源源不绝，更不会外散，修炼的速度自然比平常快数倍。

        当然，其间所承受的痛苦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但是，如果林辉能承受更大的痛苦，在同样时间内从外界引入更多的灵气，将其存进腹轮，将它们纳入体内的小天地中，那么他的修炼速度还可以变得更快。当然，体内不受控制的灵气越多，爆体而亡的可能也就变得越大。

        想明白这些，林辉因为痛苦而绞缠在一起的双眉终于舒展开来，呼吸变得急促。他终于看到了一条通往强大的道路。在黑暗困境中的林辉看来，这条道路如此清晰明亮，以至于看不到道路一旁的凶险。

        此时已是夜晚，在得知所处之处不过是一个洞府后，林辉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天上的那些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的星星其实都是萤石，可是个头会比石壁上的大很多。但它们依旧是萤石，而不是惹人遐想的星辰。

        林辉离开自己的石室去找姬康，他要把自己的新发现告诉对方，而姬康越快使用新方法修炼，他的修为就会越高，离开这洞府的机会就越大。林辉只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以至于路过秦武身旁时，竟觉得这个遭遇凄惨的男人并不是那么可恶。

        “遇到什么事了？看你这么开心，捡到宝了吗？”男人咧开他满是黄牙的大嘴呵呵笑着。林辉当然不会愚蠢到去接他的话头，一旦开始，秦武就会有如大河决堤一般说个不停，听他说话的人多半会落得心田被恶心泛滥、头昏脑涨下仓惶而逃的下场。

        林辉的不理不睬使得秦武很难过，脸上露出些许痛苦的神情，微显丑陋的眉目低垂着，仿佛最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的孩童。但他仍是不死心，上下打量着林辉，轻“咦”一声，眼中露出奇异的光芒，问道：“你修为提升得好快，你怎么修炼的？”

        林辉惊讶于对方竟然能分辨出自己前后修为的微小差异，但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秦武将他那光秃的头往右边微微倾侧，一边皱眉思索，一边自言自语：“修炼的方法可能有点问题，但是提升不大。哦，多半是魂魄和资质的问题。喂，那谁，我问你，你有几个实魄几个虚魄啊？”

        林辉还是第一次听说虚魄这个词，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望向秦武。但一想起要和他说话，林辉眼角不禁抽搐几下，心中竟升起莫名的痛苦和恐惧。最终，林辉压下心中的好奇，迈步离开。

        眼见对方就要离开，自己多半又要独自坐在这冷清的砂石地上好几天，痛苦到极致后变为喷薄而出的怒气，喝道：“你跑什么？你是不是怕了我了？”

        少年人最受不得的就是被别人轻视，尤其还是被远不如自己的人轻视。

        林辉回转过身子，然而想说的话还未出口，一阵狂风便迎面刮来。他匆忙抬起双手护在头部脖颈之间，而他的头发被狂风拉直在身后，一身土黄色衣衫紧紧贴在身上。突然间一股巨力有如大山一般冲撞在林辉身上，胸腹间传出一阵微弱的骨裂之声。林辉的身体从地上飞起，直飞出将近十丈外才落地，落地后更是在粗糙的砂石上翻滚出一段距离才停下。只觉如同被撞落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般，过了很久才能呼出一口气。气出到一半，胸口便不受控制的抽搐一下，混合着沙土的黑血被他猛得一口喷出。

        一个干瘦的人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怒火，喝道：“我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准和他说话吗？你这个蠢货。”

        林辉恢复了些力气，勉强支撑着身体站起，望向攻击自己的人。随着那人慢慢走近，林辉终于看清了苍白的尖脸。来人正是白无常一般的朗尚嗣。

        热血夹杂着怒气涌上林辉的心头，如此强烈，以致使他忘了去问对方为何攻击自己，更忘了这一脸刻薄像的男人至少有灵海中阶以上的修为。

        林辉大吼一声，奋起全身气力冲向对方。然而还未冲出几步。又一阵狂暴巨力撞来，直接将林辉撞飞，重重砸在身后不远的大石上，再跌落在地。

        林辉全身如同散了架一般，四肢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不受他控制，但从上面传来阵阵撕裂一般的剧痛却强烈而真实。他躺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伴随而来的是断骨扎入肺腑的阵阵抽搐。

        林辉躺在地上，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呼吸，所以他控制自己的呼吸，让它逐渐变得缓慢，缓慢至在外人看来他已经停止了呼吸。这是他长期捕猎生涯的习惯。现在这样做的一个效果是，使伤口流血速度轻微变弱的同时，减少肉体损失引发的疼痛感。而最大的一个作用却是冷静，缓慢的呼吸使得他的怒火得以收敛，思维也变得清晰。

        他依旧躺在地上，抬起头，用看一只猎物一般的眼神望着朗尚嗣，如同他还在阴暗的深林中躲藏时做的那样。同时，他的心脏快速而有力地跳动着，这也是他在森林中养成的另一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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