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苍生之道（04）

宫芽儿的爹娘是近亲，宫宝儿从生下来就灾病不断，二八年华，瘦得跟竹竿一样，瞧着风一吹就要断。

    那宫宝儿走路脚步虚浮，说话也中气不足，嘴唇煞白印堂发黑，仅剩一双会转的眼珠子，支撑着这恍似行将就木的身躯缓缓行动。

    苏阶偏首，向端宴河投去问询的目光，端宴河摇了摇头，意思是这姑娘怕是大限将至。

    但是反观宫芽儿，瘦弱是瘦弱了些，可依旧是十几岁该有的体格，跟着她们从思惘峰赶下来一路都气息平稳。

    很快芽儿母亲端来了茶，苏阶与她说明来意，宫宝儿并着宫芽儿坐在侧方听着，可听了没几句，宫宝儿陡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身子都跟着颤抖，那声音让端宴河听着都不禁蹙眉。

    宫宝儿绢帕不离手，咳嗽时以帕掩面，宫芽儿替她轻拍后背顺气，见绢帕上染了血丝，惊声叫：“姐姐？！”

    苏阶与端宴河齐齐起身。

    宫宝儿捏拳，几乎是拼尽力气才缓过劲儿来，她对着苏阶行了礼，由着宫芽儿搀扶进房了。

    她咳成这个样子，她母亲早就红了眼眶，待两姊妹进了房间，她才低泣道：“大夫说宝儿所剩时日不多了……”

    苏阶想起先前妙法给她的凝露，神识探到储物戒指里，将其取了出来。

    妙法说如遇危难将其捏碎，他定会赶来援助，那么这凝露肯定是能救命的。

    苏阶将凝露交给宝儿母亲，让她立即混水喂宝儿吃了。

    都到了这个关头，死马当活马医，宝儿母亲也顾不得许多，照做就是。

    “未必真能救得回来。”端宴河低声同苏阶说，她看出那凝露绝非凡品，又从储物戒指上猜出这多半是佛门之物，同苏阶这么说是想让她别抱太大期望，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

    苏阶何尝不明白？只是宫宝儿这等模样叫她想起了一个人，她没法无动于衷。

    约摸过了一刻钟，宫宝儿吃过凝露就睡下了，宫芽儿和母亲一起留苏阶她们在这儿住一晚。

    “我们家虽然杂乱，但收拾收拾还够二位歇息的，姑娘们若是不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苏阶眉眼弯弯，“芽儿路上就跟我们说过您的厨艺一绝，我和妹妹也想尝尝呢！就怕叨扰了你们……”

    “不叨扰，不叨扰！”芽儿母亲笑着安置她们，赶忙到厨房忙活去了。

    苏阶和端宴河自然也不会真的坐在那里吃茶，同宫芽儿闲聊了没几句，就一起进厨房帮着打下手了。

    三人在厨房里有说有笑，虽算不上吵闹，但笑声传到宫宝儿房中，还是让她极浅的睡眠戛然而止。

    她漠然看着房顶，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不多时，门被人推开，一只黑靴迈了进来……

    晚饭没什么荤油，不过清淡蔬菜很是可口，苏阶和端宴河又极为捧场，因此饭桌上其乐融融。后来宫宝儿睡醒，半途加入，大家轮番对她嘘寒问暖，气氛也很融洽。

    只是第二日，苏阶要带着宫芽儿离开时，宫宝儿突然拢着披帛出来，央求苏阶也带她一起。

    “我的病已经好了，姐姐大恩无以为报，宝儿此生只愿尽绵薄之力，守在姐姐身边小心伺候。”

    苏阶并不需要仆人，况且身边有了端宴河也就有了照应，她扶宫宝儿起身，右手顺势按了她的脉搏，问：“你身子好了？”

    她的脉象，比之昨日强劲了许多，一点没有油尽灯枯的意思，苏阶轻轻挑眉。

    “你要跟着我？”

    宫宝儿坚定点头，垂眸的动作流露出对母亲的不舍。

    苏阶看向宝儿母亲，对方见今早起床后的宫宝儿气色大好，对苏阶也是感恩戴德，但毕竟为奴为婢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她神色有些犹豫。

    苏阶正要拒绝，宫宝儿再度跪下，态度坚决：“姐姐不论收不收我，我都会寸步不离跟着姐姐！”

    这是赖上她了？

    苏阶眉心一跳，蓦地有种熟悉的感觉。

    端宴河态度强硬，道：“宗子的衣食住行自有安排，不需要仆从婢女。况且此行芽儿单独跟着我们练功是不合规矩的，按理应是我们欠了你家，那凝露算作赔礼，不必姑娘再挂虑了。”

    宝儿母亲听罢，面上有些架不住，伸手去拉宫宝儿，岂料素来温顺的宫宝儿这次却犟得像头牛，怎么拉都拉不动。

    一直分不清状况的宫芽儿此刻突然福至心灵，她势必是要跟着苏阶学习的，这事儿无论如何不能黄，更不能叫姐姐和母亲坏了苏阶对她的印象，便出口道：“我也很舍不得姐姐！”

    宫芽儿抱着宫宝儿啜泣，又同母亲依依惜别，把宫宝儿的卖身为奴说成了她俩的姐妹情深。

    她们的母亲十分尴尬，尴尬得都不好意思去看苏阶，却又忍不住向她投向茫然失措的目光。

    端宴河觉察出了不对劲，想要按住宫宝儿，被苏阶制止了。

    “那你就跟着我们，照顾芽儿吧。”

    四人就这么向云峰赶去。

    天虞山山脉绵长，各个山峰间的脚程少说都得一日，但是山中有仙鹤，只要有银两便可从商家那里租只仙鹤送她们过去。

    端宴河租了两只仙鹤，她与苏阶共乘，另一只则给宝儿姐妹。

    待得两只仙鹤离了些距离，端宴河才问苏阶：“你干嘛要收下宫宝儿？”

    苏阶不答反问：“你看出宫宝儿与昨日有什么不同了吗？”

    “气色好了很多，完全不像是生病的……”

    端宴河何等聪慧，说着就已经反应过来，诧异道：“你怀疑这个宫宝儿是假的？”

    “我探不出她的灵力。”苏阶说，“要么她是真的毫无灵力，要么就是她修为高深到让我都无法窥探一二。”

    但不管是哪个猜测，这宫宝儿决计已经被掉包了——妙法给她的凝露如若真能起死回生，他不会只字不提。

    “可我们才来天虞山，能与什么人结怨？”

    端宴河想到那群学生，又很快否决了。

    苏阶因着那层熟悉感，本能想到了什么，她驱使着仙鹤掉头，转而飞去了结界边缘。

    仙鹤绕着结界飞行一周。

    “怎么？”端宴河问。

    “结界没有被修复过的痕迹。”

    苏阶垂眸，这个结界是三日前族长连同四长老一齐修补的，不如先前的稳固，如若被闯破之后再去修补，一定会留下痕迹。

    没有修补痕迹就说明没人离开过天虞山。

    楚诠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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