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彼方之境（16）

衣摆烈烈。

    有那么一瞬间，幽靖的面庞与楚诠重合，爱也好恨也罢，苏阶只想在他怀里沉沉逝去，再也不管那些劳什子。

    “来人。”

    她听见幽靖说了什么字，却又没听真切。

    无数的将士涌入，押解着战俘，手起刀落。

    直到她听到昭若撕心裂肺的吼叫，才如梦初醒。

    这不过一场幻境，可饶是幻境，也过于残忍。

    尖刀一寸寸凌迟着俘虏的皮肉，而昭若被绑在中间，眼睁睁看着袍泽生不如死。

    “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诛心之痛，不外如是。

    苏阶动了动，擒着她的怀抱更紧。

    “别怕。”幽靖大掌覆上她的脸，笼住她所有视线，“很快就好。”

    一刀又一刀，一条又一条人命。

    到最后，就会是昭若。

    苏阶毅然挣脱他的怀抱，捏诀飞身，金光伴随灵力，强力而平稳地输出，震飞无数士兵，接着她又布下一层极为简易的结界，将连同昭若在内的齐月国旧部通通护在身后。

    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苏阶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士兵们看她的眼神像是看到了女鬼。

    身后，则是昭若近乎疯狂的大笑。

    “幽靖，你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吧！”

    结界外，幽靖浑身血污，痛惜又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苏阶的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她不知道自己头上哪里破了，血顺着额头流到眼角，又疼又辣，她狠狠将长祯钉进地，借以稳住身形。

    “幽靖，你……”

    还未等她说完，幽靖就早有所料地抢道：“你当真要为了她们背叛我？”

    谈何背叛呢？

    苏阶心痛得连呼吸都泛着疼，她轻微晃了晃头，不知是第几次提醒自己这是幽靖而非楚诠。

    可是为何会心痛呢？为何看到幽靖这般风雨欲来的眼眸，她的心，会痛成这样？

    “今日你若是离开，我会下令在长朔国境内杀尽女子，一个也不留！”

    原来这么多天，她诸多努力都是白费啊。

    眼见着苏阶无动于衷，幽靖发了狠，随手拔出一名士兵的弯刀，反手将其穿透那人脖颈：“你看我做不做得到！”

    他形容癫狂，像个嗜血的魔头，恨不能将天底下忤逆他的通通撕个粉碎，跟着他的士兵无一不被吓得面色惨白，却也只敢竭力维持原状，无事发生似的站着。

    他是这天下的王，除了她，怕真是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了。

    “那就去做吧。”

    最后一个字说完，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凉薄。

    幽靖缓缓抬头，眼底涌出恨意，顷刻间，又是杀了一人。他双手鲜血淋淋，面目狰狞地瞪着苏阶：“我再问你一遍。”

    威胁的语气仿佛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咽喉，令他们惶恐且沉默，但苏阶莫名从他眼里看出了无助焦急，像是从尸山血海中爬起的孩子，惶惶然等着一只手来牵他。

    “毋须再问。”

    她终是扔下他了。

    苏阶单手结印，神行咒起，狂风呼啸中，她只朝幽靖扔下一句：“你犯的错，我不会再替你赎罪。”

    幽靖怨戾冲天，咆哮着下令放箭，无数的箭头对准苏阶，他已不论死活，只要将人留在这里。

    箭急如雨，铺天盖地，就算十之七八落不到人身上，剩下的也能将他们全扎成刺猬。

    只是这些箭穿不透苏阶的结界，而就在箭尖抵近结界的瞬间，那么一群人都消失了。

    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在场众人也有知晓悬厘会法力的，却也没想到她能通天成这样，下意识左右四顾，还以为是自己花眼了。

    “搜！”

    “掘地三尺也给我搜出来！”

    “搜不到全都提头来见！”

    ****

    神行咒将苏阶等人带到了一个他们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甫一落地，苏阶整个人就往地上软倒。

    一双手适时接住了她的头，苏阶定睛一看，却是沧赫。

    “我跟着你的神行咒过来的。”沧赫道。

    苏阶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发现结界因为自己灵力不足而溃散了，而昭若等人，俱是奄奄一息。

    沧赫顺着她的视线看一遭，道：“只有昭若能救，其他人……伤太重了。”琇書網

    苏阶挣扎着要去看晕倒的昭若，沧赫制止她：“你还是先解决你自己的问题吧。”

    左右无人，沧赫催动魔功结出一面水镜，对着苏阶，苏阶本能后退，却又听沧赫嗤笑一声：“这和那老头的不一样，就只是一面镜子。”

    约摸是因为在梦境中挣扎了太久，苏阶现在有些杯弓蛇影，兀自定了定神，深呼吸一遭，才去照那镜子。

    霎时，僵住身子。

    沧赫也是有些不忍心看她，瞧着别处道：“肉身还有法子重塑的，你要不等灵力恢复了先弄个障眼法？”

    镜子里，苏阶的肩膀连同下颌被削去了一半，耳朵也少了一只，模样着实恐怖。

    难怪方才那些士兵会惊恐地看她了。

    什么都没办好不说，还把自己弄残了——苏阶沉默许久，觉得自己这一遭，十分的失败。

    现如今唯一还清醒着的，也就只有沧赫了，他四下看看，给苏阶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洞：“现在离天亮还早，你去里面自行疗伤，昭若我替你看着。”

    苏阶还是第一次听他愿意主动帮忙，不由抬眸看他。

    “……”沧赫也意识到了，不大自然说，“你们几个死了对我而言百害无利。”

    苏阶此刻虚弱得很，懒得跟他计较，将长祯立在山洞外护法，便开始运气疗伤。

    沧赫也不多言，扶起昭若探了探她的脉象，那微弱到简直快要撑不住的脉搏让他脸色一变。

    “昭若？昭若？”沧赫轻拍她的脸颊，不见回应，他的心提起来，运功将自己的修为注入她体内。

    “昭若，你醒醒，你不是想见悬厘吗？她在这里，你起来和她说说话。昭若，你听见吗？快起来。”

    昭若缓缓睁开眼，迷瞪了十几秒缓过神，继而咧出个惨白的笑容：“我也该偿命了。”

    她利用悬厘咒杀幽靖，虽没能成功，但让人发疯了也不错。她和悬厘亲如姐妹，这么做，得是要用自己的命才能抵了对她的亏欠。

    “这样一身轻的死去，最好不过。”

    “昭若！”沧赫面色很难看，“悬厘现在去疗伤了，你对她做的事情她一无所知，就算要偿命，你也得告诉她你做过的事情，否则、否则她还会以为是她亏欠了你，届时你还能死得安心吗？”

    “……”昭若神色怔然。

    见她有了微末求生意识，沧赫才轻轻吐了口气，未料这时天空电闪雷鸣，一道紫白闪电不偏不倚降到了苏阶疗伤的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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