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月与灯依旧（9）

酒过三巡，将士们都有了醉意，沧赫吃饱喝足，指着叶晗凌要她送自己回营帐，叶晗凌赏了他一白眼儿，径自走了。

    苏阶嗤笑出声，叫了俩小兵把念生抬回营帐，自己也要回去休息了。路上端宴河凑到她身边，低声道：“沧赫虽让你出丑，可这里的士兵却肯听你的话。”

    “嗯？”苏阶吃得太饱，有些犯困，反应了会儿，“你是说沧赫表面与我不和，实际还是帮衬着我的？”

    说完她自己都摇了摇头：“不可能，他断然不会有此等人品。”

    端宴河道：“沧赫在这里是老大，可他上面还有人。”

    苏阶脚步一顿，冷风吹打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不少。

    沧赫没有明面儿上将她奉为上宾，但该有的待客之道却也一样也没少，她随便扯了个来芷萍的理由，他明显不信却又不点破，和白天的他判若两人。

    还有这莫名其妙的篝火宴，倒有些……像是接风洗尘。

    ——这其中，是收到了什么人的命令么？

    夜风真的很冷，吹得久了，连鼻子也开始泛酸。

    端宴河说完就要走，苏阶突然反应过来，拉住她道：“我有事问你。”

    苏阶将她带到自己的营帐，在周围设了个禁制，然后一瞬不瞬盯着端宴河：“先前那次的化境，真的失败了吗？”

    “……”

    她不提，端宴河都快忘了这茬儿，此情此景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道：“没有，化境暗示的就是你的潜力来源，应该和那位睡眠神有关。”

    在发现自己化出的金丹还蕴含着净灵之力时，苏阶就觉察出异样了，“可是你们当初为何要瞒我？是空一让你隐瞒的吗？他又知道些什么？”

    “空一说你本不是我们这个时空的人，你的安危牵扯到绝大多数人的命运。至于不让我在那个时候说出化境暗示的原因……我想是不愿让我打乱某个进程吧？”

    如果那个时候苏阶就发现自己的潜力来源于睡眠神，或许为了尽早突破结丹期，她会想尽办法联系睡眠神，继而得到关于自己的秘密，而彼时她甚至没能结出金丹，承载的这份秘密对她而言，很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现如今苏阶自己发现，也有了自保之力，才是正确的机缘。

    “他连这些都知道？！”苏阶惊讶不已，这可是她身上最大的秘密，她只跟楚诠和许一流讲过。

    空一的本事究竟有多大？

    苏阶眉头紧蹙，但这会儿也只能将思虑放一放，她对端宴河道：“你说，我是先去找睡眠神好呢，还是先去天虞山好呢？”

    “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端宴河问，她记得苏阶提过自己出身不详。

    “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苏阶道，声音凉淡如水，“我只是好奇，净灵之力的源头是什么。”

    ******

    俩小兵把念生抬回营帐后，没多久，就有三个洗漱好的士兵抱着被褥进来了。

    军用物资一向是能省则省，苏阶和叶晗凌是女子，一人用一间是别无他法。念生刚被运进来时，沧赫是让这营帐里的人搬出去特地给他腾出一间来的，如今他身子已无大碍，原先住这里的人便又搬了回来。

    瞥见他膝盖下的裤管空荡荡的，瘦小兵朝念生打趣道：“兄弟，你这样，以后可不好找媳妇儿啊！”

    “怎么说话呢！”一旁整理被褥的高个士兵啐声，被羞得面红耳赤的念生感激朝他看去，他却话锋一转：“人这样活着就不错了，还想讨媳妇儿？做梦呢吧？”

    众人哄作一团。

    念生把头垂得更低，恨不能把头埋进脖子里。

    先前打趣他的瘦士兵端着盆到他面前，“新来的，你刚来就抢了哥几个睡觉的地儿，现在多少该有点表示吧？”

    念生不敢说话，瘦士兵就拿起盆上的毛巾往他脸上甩：“问你话呢！”

    那盆是用来洗脚的，那毛巾也是。

    念生悲愤交加，紧紧咬着牙关，半晌后，蹦出来的却是个“嗯”。

    瘦士兵笑出声，和其它几人相互看看，然后吩咐念生：“那你先给哥几个洗洗脚吧？”

    “……”

    失去小腿，念生如今连站着都无法做到，可他还是伸手，要去够瘦士兵手里的盆。

    瘦士兵有意刁难他，在念生手快有碰到的时候，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念生从椅子上掉下来，下巴磕到地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高个士兵并着剩余一个士兵正好处在念生掉下来的对面，眼前这情形就像是念生给他们磕了个头一般，逗得他们捧腹大笑。

    五指掐进土里，念生狠狠抓了一把。琇書網

    脑海里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缠绕在一起嗡鸣，念生甩了甩头，抓住其中一个：

    “最好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强硬，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喉咙里爆发出屈辱的怒吼，念生把手里的土渣甩到高个士兵脸上。

    三个人俱是一顿。

    念生心如擂鼓，因为他从高个士兵脸上看到了愤怒，他明白对方并没有被他的发狠震住。

    三人交换了眼色。

    瘦士兵把桌上的烛火熄了，另一个随手拿起个东西，在烛火熄灭之前塞到了念生嘴里。

    他们三人合伙把念生打了一顿。

    黑暗中，耻辱和痛觉才让念生觉得真实，他才肯彻底相信自己遇到了仙子姐姐。

    就是说啊……他怎么可能这么好运……怎么那么可能轻易就被幸运眷顾呢？

    若是在往常，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念生绝不可能反击的，他知晓服软和屈从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

    可也许是今夜受到了苏阶的鼓舞，又或者脑海里的声音过于蛊惑，他就算被堵住了嘴也还是拼命地嘶吼。

    好在他的手没有被捆起来，他五指成爪，催动着魔功，发了疯似的往周围人身上抠、抓、挠……如果不是嘴被堵着，他还会咬。

    ……

    清晨，苏阶一觉睡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就来念生的营帐外寻他。

    看到几个士兵走出来，苏阶迎面问：“念生在里面吗？”

    “在。”三人不约而同地回答。

    苏阶注意到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有些挠痕，心下一紧，连忙冲进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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