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选择

苏阶头一遭没有睡着。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然后起身，借着月色看到软榻上躺得笔直的叶晗凌，跟僵尸一样。

    “……”这个人连睡觉都这么无趣。

    她躺了一会儿，最终披上外衣出门。

    整个人都空落落的，仿佛只剩了个躯壳。

    因为，她想不起来那个名字了。

    她重活一世，为之奔赴的那个人的名字。

    睡眠神还真是个不靠谱的神仙，没告诉她另有路径去魔界就算了，居然也不告诉她随着日渐推移，她上一世的记忆也会逐渐消散。

    可哪怕记忆退散了，情绪却难以消弭。那难以言说的悲伤萦绕心头，催促着她赶紧去魔界。

    赶紧，去救那个她记不起模样记不起姓名，但只要一想到那人的存在，就止不住地悲伤的家伙。

    她现在只记得要去救人了。

    清醒时，越是想哭的时候，苏阶越是要扬起唇角。她迎着夜风，对月亮微笑：“嗨，你也睡不着嘛？”

    这么一仰头，就看到屋顶上喝酒的三个家伙。

    苏阶站到下风口，催动灵力，偷听他们在说什么。

    “你真不打算回去啊？有我和苏阶在，没准能让你直接继位，到时候除了魔尊没人能管你。”方醒的声音清冽，似是带着酒味儿。

    风中夹杂着许一流似是而非的笑声。

    方醒又道：“别那么悲观，大家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许一流：“去救一个连我们都猜不出身份的人，苏苏这次很有可能会对上魔尊，你们就对她那么有信心？”

    苏阶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这只是一方面。”阿泉的声音轻缓低沉，“苏苏常年积德行善，又有神仙庇佑，定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听听！”方醒踹了许一流一脚，“你再搁这儿唉声叹气的，就是在给苏苏惹晦气！不许叹气了听见没！给老子笑！笑大点声儿！”

    许一流干巴巴笑了两声，然后看着方醒：“我以前也有你这么乐观吗？”

    “你那岂止是乐观。”方醒撇嘴，“简直是厚颜无耻、目中无人！”

    “是吗？听着还挺不错的。”

    “……许一流。”

    “嗯？”

    “你他妈能不能别再矫情了？”

    “哦。”

    “……”

    楚诠始终没吭声，视线一移，正好对上偷听的苏阶。

    两相无言。

    有好似已经说过话了。

    你其实也在担心我吧？

    放心，我可是无往而不胜的苏阶！

    ****

    此前杜云琴去苏阶房间，是希望他们回魔界能带上许一流，最好是把她和许一流一起带上。

    苏阶挺无语：“我们不是去旅游的，拖家带口我嫌麻烦。”

    “我知道。”杜云琴有些局促，“但是，我想着，如果有你和阿泉帮忙的话，许一流和家里人的矛盾兴许能缓和一些。而且，这一路上肯定会有很多事情，许一流忙起来心情就会好很多，比你们都走了留他一个无所事事要好。”

    杜云琴紧张地看着苏阶，来之前她心里就盘算过：苏阶要去魔界，阿泉肯定陪着她；阿泉一去，丹青必定也会去；叶晗凌因为菟丝花咒，也要跟着苏阶；苏阶和叶晗凌都去，魔界又是方醒的家，方醒不可能不随行。

    如此一来，羡仙院和出街必备都只剩下她和许一流两个人，许一流肯定会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苏阶笑：“我们走了怎么就留他一个人了？不是还有你陪着他么？”

    杜云琴脸一红：“我、我一个人难免显得冷清，肯定不如大家都在一块儿的好。”

    “可是，”苏阶敛了笑，“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许一流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

    “大夫说，我们对待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把他当作一个病人，要相信他终将自愈。既然如此，就应该把选择权交到他自己手里——他如果想和我们一起去，那我们就举院搬迁。”

    “苏苏姐……”杜云琴唯唯诺诺。

    苏阶叹息，捏了捏她脸：“妹妹，你不仅要相信许一流，还要相信你自己。”

    相信你可以治愈他。

    ……

    许一流最终也没选择回去，他再次掌勺，做了顿真正意义上的散伙饭。或许是因为心情欠佳，口味不及之前，众人嘴里吃着索然无味，面上却都笑容满满。

    杜云琴不知道鬼界是什么样子，跑到万宸娘娘的庙里替大家求了好多护身符。

    苏阶边嫌弃地收下边嘱咐其他人佩戴好。

    出街必备的活计都被移交到杜云琴手里，苏阶嘱咐她可以继续改良自己的设计，如果实在画不出稿子，可以暂时停业。

    杜云琴听到“暂时”两个字，落了泪，哭唧唧地要苏阶早点回来。

    楚诠把幽篁里的活计移交给手下，同时跟那人签了份协议，让其暂代店长之职。

    立夏时节，一行人浩浩汤汤上路了，杜云琴和许一流送他们出了镇子口。

    苏阶，叶晗凌还有丹青坐马车里，楚诠和方醒在马车外各占一方车辕，不紧不慢地驾车。

    叶晗凌前半路一直无言，后来想到什么，突然问苏阶：“你是不是被那个神仙骗了？”

    “倒也没有。”苏阶懒懒道，“她只是没告诉我一些事情而已。”

    “你还相信他？”

    “当然。”

    叶晗凌古怪地打量苏阶，“隐瞒就是欺骗，哪怕是神仙也极有可能不怀好意。你多少拿出对付我的心思来对付这位神仙，才不辜负他对你一番苦心。”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苏阶品味了好一会儿，才啼笑皆非道：“你是在为我鸣不平？”

    丹青也扬了扬眉。

    “没有。良心发现。善意提醒。”

    “谢谢你的提醒。”

    马车晃晃悠悠的，苏阶打了个哈欠：“但是你应该能体会到吧，别无选择时，你只能去相信那个唯一能帮到你的人。”

    叶晗凌看苏阶的神情多了层不可置信。

    像是不相信这话能从苏阶嘴里说出来一样。

    “不怀好意又如何呢？”苏阶扯动嘴角，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又没什么不能失去的。”

    “……”叶晗凌翻了个白眼，“疯子。”

    入夜后，马车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处荒地停下来。

    鬼界在地底，地面本无相关路径，方醒把马车驾到这里，一来是想趁着夜便宜行事，二来是因为夜里阴气重，更容易开鬼路。

    苏阶和叶晗凌在丹青的搀扶下落地，方醒祭出万骨刀，往地上劈了道极深的口子，须臾就有小鬼从裂缝中飘上来，对着他们板板正正鞠躬。

    “这小鬼还挺礼貌。”苏阶笑着打趣。

    “跟着我。”楚诠拉住苏阶手腕，“接下来阴气会越来越重，你要是想吐或者头晕，一定要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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