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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这几天,梧城的温度攀升得着实有点过分。

        高一高二教学楼还没装空调,老徐说是学校的申请手续才办下来,要暑假才能安上。

        空气里凝滞着灼热的水汽,久久不散。

        头顶挂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式电风扇卖力地旋着圈圈,抵达每个人的脸上时,微弱得好像蚊子扇翅膀,只剩下恼人的嗡嗡声。

        毒辣辣的太阳照得祖国的花朵儿们无精打采,一个个蔫答答地趴在浅黄色的木质桌子上。

        赵珂宁在桌子上安置了一个薄荷绿的小风扇,呼呼地送着风。

        坐在斜前方的尹见素偶尔也能分得几缕凉爽。

        拿着教案的老徐才踏进门槛,就看到班上同学堪忧的精神风貌,猝不及防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嘿”,把好些个同学震了一激灵。

        “咋一个二个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搞快振作振作,莫要上课了还爪梦脚。”

        他一边念叨,一边灵活地穿梭在堆满障碍物的桌椅之间,挨个去拍睡眼朦胧的小孩。

        经老徐这一遭,班上同学的眼睛都要睁得大些了。

        老徐敲打完熊孩子,再次环视一番教室。终于点了点头,露出稍微满意点的神情,挤出明显的三下巴。

        上课铃声响起。有些实在困得不行的同学收拾了书本,自觉走到后面,站着听课。

        夏日时光被昏昏欲睡的氛围拉拽着,慢悠悠前进。

        然而,一到了中午大课间,死气沉沉的局面发生了根本性的大逆转。

        五花八门消暑活动齐上阵,空气中流淌着冰饮和清凉油交杂的复合气味。

        在千奇百怪的避暑圣品中,杀出重围的还得数康佳一那把印着“龙凤呈祥”黑色狂草的明黄底色折扇——背面是幅相当接地气的龙凤插图。

        重新恢复旺盛生命力的男生们贯彻“土到极致就是潮”的审美观,闹哄哄争夺那把土味折扇的暂时使用权。

        抢着抢着,扇子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落在顾慕尘的桌子上。

        失手的男生飞快捡回暗器,逃离这座在大夏天散发低压的冰山。

        顾慕尘神色未变,连多余的眼神也没瞧他们,依旧低头刷着竞赛题。

        尹见素向沉默的同桌投去一瞥。

        拜对方所赐,她根本不需要准备扇子,顾慕尘自带制冷功能。

        尹见素觉得他这几天应该是在生气。

        但具体生的什么气,她猜不出来。

        每次她开口,打算跟人讲几句话,顾慕尘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咸不淡应几个字——“哦”、“是”、“嗯”、“好”。

        打个通俗点的比喻就是,好像尹见素欠了他一百万似的。

        说到底,尹见素的脾气也不咋好。客客气气的温和面具戴不稳,索性就取了,反而还乐得清闲。

        女生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旁边有路过的同学敲了敲她的桌子——

        “见素,门口有人找你。”

        同学传完话就走了。

        尹见素抬头,望向门口,看到顶着一头棕色卷毛的方亦轩。正扬着右手,冲她咧嘴笑,另外那只手背在身后,像藏了什么东西。

        她微微皱眉,站起身。

        旁边顾慕尘重重合上练习册,发出响亮的动静。

        尹见素淡淡递去一瞥。

        顾慕尘抬头,定定望着她,说:“不许去。”

        尹见素缓缓地笑了,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跟你有什么关系”。然后,在顾慕尘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顾慕尘看着女生的背影,又看了看外面讨人厌的方亦轩,磨了磨后槽牙。

        尹见素站到门口,用眼神示意方亦轩挪个位置。

        对方麻溜地移到后门的楼梯口。

        站定后,方亦轩从背后拿出一瓶红色果汁,递到女生眼前:“冰镇西瓜汁,和这个天气绝配!”

        尹见素狐疑地打量了对方半天,不太明白他究竟为什么总是缠着自己。

        她没伸手接,只说:“谢谢,不过,我不需要。你以后别再浪费时间了。”

        方亦轩不恼反笑:“追喜欢的女孩子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呢?”

        尹见素了然,点了点头,神情认真,对他道:“那你列个单子吧,喜欢我哪几点。”

        方亦轩的笑容更灿烂了,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神情。

        “我一条条照着改。”尹见素补完后半句话。

        这下,方亦轩的笑全僵在脸上了:“你耍我呢?”

        尹见素用一副充满旺盛求知欲的表情反问对方:“我难道还不够诚恳?”

        方亦轩沉默了三秒才重新开口:“其实,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谢谢。但我觉得你没什么意思。”尹见素回答得毫不客气。

        方亦轩拨了拨卷毛:“我长得也不错呀,怎么就没意思了?”

        行吧,她终于懂了,四舍五入,这人的“有意思”约等于长得好看。其他的,全都是既不充分也不必要的附加条件。

        尹见素精确地计算了一下自己为这件事去整容的概率——为0。

        只好转变策略了。

        她拿出菜市场里大爷审视胡萝卜的眼神,上上下下全方位无死角地端详了对方好几秒。

        客观来讲,方亦轩长得还行,五官也算端正俊秀,包装一下,可以去出个道。

        于是,尹见素稍微酝酿了一番,脸上才有层次地堆积起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不解:“你家不至于连个镜子都买不起吧?”

        不等男生回答,她又接着道:“就算家里没有,学校男厕所的镜子难道都碎了吗?”

        方亦轩气急败坏,舔了舔嘴唇,刚想说话,就被女生打断了——

        “原来镜子真的能被人照碎啊。”

        恍然大悟的尹见素看向方亦轩的目光里多了点崇拜。

        她的崇拜赤诚得不加修饰。

        类似于参观动物园时,在大熊猫馆展区,看到一只偷渡成功的黑猩猩。

        不远处响起一声轻笑。

        两人齐齐望向声源处,看到双手环胸悠悠闲闲倚在门框上的顾慕尘。

        明摆着一副听了大白天墙角的姿势,看到两人的目光,却还要装出一副清清白白的无辜模样,笑得天真又灿烂:“不好意思啊,路过,你们继续。”

        说着,他离开门框,往班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还故意笑得毫不遮掩。

        从第一排路过后门,又回到第一排。

        还真就挺顺路。

        尹见素又把目光转移至方亦轩——他也笑了,这回是气笑的。

        方亦轩没再多说话,顺手把西瓜汁扔到旁边的垃圾桶,往楼上走去。

        浪费可耻。

        尹见素在心底严厉谴责对方这种恶习。

        她回到班上,刚一落座,顾慕尘就朝她说了句郑重其事的“对不起”。

        莫名其妙的冷战,莫名其妙的道歉。

        尹见素不温不火问他:“为什么对不起?”

        “我……这几天心情不好。”顾慕尘目前只能坦诚到这个地步了——他那点心思别扭得连自己都不愿意重温第二遍。

        初次动心的少年人,对于爱情的浅薄了解,无非停留于古今中外的名著上。

        《巴黎圣母院》中,卡西莫多爱上了艾丝美拉达,从始至终只能在暗处默默守护,唯一一次浓烈的情感迸发是面对行刑队的义无反顾。

        奈何命运弄人,卡西莫多终究没能救下爱慕的姑娘。直至结局,他到了墓地,找到艾丝美拉达的尸体,死在其身旁。两句骷髅紧拥在一块,被人拉开时,转瞬化作尘埃。

        被深爱的少女从头到尾都未觉察到那份隐忍的爱恋,只留纵观全局的观众在幕布外扼腕唏嘘。

        先动心的人本就处于劣势,顾慕尘对此明明拥有清醒认知,却依旧贪得无厌,渴望那杆名为“喜欢”的天平能够降低倾斜程度——他还不敢将自己这份情感上升至“爱情”的崇尚境界。

        懵懵懂懂的年少情怀,究竟能燃烧多久,十六岁的顾慕尘并没有把握。

        只是,无端升起的矫情心思,总在反复鞭挞他的理智,让他生出并不高尚的期盼。期盼能同喜欢的人并肩而行,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那些所谓的“过来人”常常说,爱情是不计回报。

        可顾慕尘觉得他们全都在胡扯。

        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道金斯学者就写了本广为人知的科普读物,名字叫《自私的基因》。

        看啊,自私这种阴暗面早就在漫长的演化进程中镌刻于人类基因之中了。

        任何利他系统都有先天的不稳定性,因为自私的个体会滥用它,随时准备利用它。

        他有喜欢的人,他不甘心默默无闻跟在其后,他想盘踞她的心,牵扯她的喜怒与哀乐。

        顾慕尘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家伙。

        尹见素没意识到对方迂回曲折的卑劣面,只是继续追问:“所以就把气撒在我身上?”

        “是我混蛋。”

        他认错认得毫不含糊,熟练得就像挽留女朋友的渣男。

        尹见素扇走凭空冒出的情侣吵架既视感,把话题引入另一种清奇的发展走向:“你到了每个月总有的那几天?”

        顾慕尘愣了小半晌,缓缓笑了:“是啊。”

        又接着提议:“要不你打我消气?”

        尹见素严词拒绝:“讲文明,树新风。打架有伤市容。”

        “那您看怎么办?小的任由您处置。”顾慕尘的悔改态度摆得相当端正。

        “你自挂东南枝吧。”

        这是前段时间,学完《孔雀东南飞》后,班里流行起来的一个梗。

        闻言,顾慕尘从桌上拿起一支细细长长的中性笔,平平稳稳横置于脖子前,又把身子朝向西北方向:“挂好了。”

        尹见素终于笑了,骂他:“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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